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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晏殊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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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六年(108),虚岁四十的范仲淹丁忧除服,可以名正言顺地返回官场做事了。经晏殊推荐,荣升秘阁校理。这个职务前文书中交代过,品级不算高,但地位优越,不但可以经常见到皇帝,而且能够与闻不少朝廷大事,弄好了是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跟我们现代的领导秘书差不多。

关于晏殊这一回推荐范仲淹,有个细节值得注意,是在别人提醒之下才予以推荐的。据楼钥的《范文正公年谱》记载,宰相王曾特别看重范仲淹,“见而伟之”,就对已经回到枢密府的晏殊说:不是得选个秘阁校理吗?“公知范仲淹,舍而他荐乎?”你晏殊是了解范仲淹的,除了他还有更好的人选吗?于是,晏殊这就上了一道非常得力的奏议,后世多为传美,录出为妙:

臣伏以先圣御朝,群才效用,惟小大之毕力,协天人之统和。凡有位于中朝,愿荐能于丹扆,不虞进越,用广询求。臣伏见大理寺丞①范仲淹,为学精勤,属文典雅,略分吏局,亦著清声。前曾任泰州兴化县,兴海堰之利。昨因服制,退处睢阳,且于府学之中观书肄业,敦劝徒众,讲习艺文。不出户庭,独守贫素,儒者之行,实有可称。欲望试其辞学,奖以职名,庶参多士之林,允洽崇丘之咏。

晏殊两荐范仲淹,范仲淹非常感激,一生对年龄比自己小的晏殊执弟子礼甚恭,诚心以师长待之,这一点也特别让后人敬重。但礼师是一回事,国事又是一回事,范仲淹公私分明,两不凑乎。这不,刚刚调回中央机关工作,位置又这么优越,只要小心经营,飞升指日可待。可他一点儿不珍惜难得的机遇,很快就干出一件生猛事,吓得晏殊心惊肉跳。

事情是这样的:

宋仁宗已年满二十岁,继位也已经五六年啦,但朝中大权依然掌在六十多岁的刘太后手中,大到军政大事,小到皇家细故,都得刘太后说了算,不得违误。眼下这不,刘太后又发话了,今年冬至这天,儿皇呀,你和文武百官一起,在会庆殿给我搞个仪式,叩头庆寿。宋仁宗哪敢违拗?只好俯首答应。问了,这刘太后咋就这么厉害呢?就这么厉害。她可不是个一般的川妹子!她名叫刘娥,据说她妈庞氏生她时,一轮明月入怀,就生下了她。起小命运倒是不好,父亲战死疆场,母亲带她回了娘家。十三岁时,就让姥爷家打发嫁了人。老公叫龚美,一个小银匠。为了谋生,小两口离开蜀地来到京城汴梁打工,最困难的时节,刘娥顾不得害羞,毅然抛头露面,击挣钱。这什么样儿?长长的柄,鼓身两边缀有两个很灵活的小耳朵,执柄摇动时,两耳双面击鼓作响,俗称拨浪鼓。这能挣几个钱?小两口日子过得紧巴巴。这个龚美脑瓜灵活,很快就结交了一个朋友张耆。张耆是个仆人,可不是个寻常仆人,他是襄王爷跟前的人。襄王爷是谁?便是后来的宋真宗赵恒——大宋朝的第三位主子。敢情四川姑娘漂亮,在宋代老早就出名了。这襄王爷心有所仪,便暗示手下人多加留意,看看有没有绝色的四川姑娘。张耆一拍脑袋瓜,哎,龚美的老婆刘娥,不就是绝色成都妹子一个,今年才十五岁,嫩得能掐出水,正好孝敬襄王爷;可就怕跟龚美说不通,这么好的女人谁肯放手出让啊!岂料龚美一听大喜,嘿,天下有这等好事?我老婆能进了王府,跟了王爷,还能没我的好处吗?他反过来倒给张耆支招:你就告诉王爷,刘娥不是我老婆,是我一表妹。就这么的,小刘娥进了王府,成了襄王爷的小情人,两人好得如胶似漆。这事很快露馅,被父亲赵太宗赵光义知道了,气得臭骂一顿,还下令把“出身低贱,来历不明”的刘娥赶出王府。小王爷还挺不忘情,悄悄让张耆把刘娥领回家中好生照看,并安排他们私下里频频幽会。至道三年(997),太宗死,赵恒即位,成了宋真宗。立马就把(已经三十六岁的)“小情人”,接回宫中,封为四品美人。到了大中祥符五年(101),刘娥已贵为德妃,离皇后的宝座仅一步之遥了。这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四十四岁的刘娥终于结束了长达近三十年的情人生涯,正式被尊为大宋皇后。且产下一龙子①,就是宋仁宗赵祯。不过,刘娥真正不同凡响处在于,她认识到光凭美色是不能长久取悦男人的,所以她就刻苦自学,读书认字,坚持不懈,尤其“被坚壁”在张耆家那漫长十五年里,她发奋恶补文化,博览群书之外,研习琴棋书画,终有大成。所以今次入宫之后,虽说徐娘半老,不仅风情不减当年,更能为皇上排忧解难,出主意时引经据典,条分缕析,皇后真做成个贤内助了。据说宋真宗临终前那段日子,行施皇权者就是刘皇后。难怪她掌权上瘾,怎么也不想交给已经成年的儿子。

面对这么个既成现实,连损益最大的宋仁宗都不敢说什么,满朝文武就更无人置喙了。谁也没想到,此时却蹦出个官微言轻的范仲淹。晏殊不是夸范仲淹“属文典雅”吗?范仲淹便来了一篇雅文:

臣闻王者尊称,仪法配天,故所以齿辂马、践厩刍尚皆有谏,况屈万乘之重,冕旒行北面之礼乎?此乃开后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渐也。陛下果欲为大宫履长之贺,于闱掖以家人承颜之礼行之可也;抑又慈庆之容御轩陛,使百官瞻奉,于礼不顺。

听范仲淹这口气,虽则位卑人微,却俨然一副帝王师派头:这事我可得出来说说了,皇上你想给太后祝寿,以尽孝道没错,你可以在你们皇家内廷去搞;你要带上文武百官在会庆殿这么搞,这将会开个非常不好的头。你不能这么搞,这不合古礼呀!得,差点就把皇太后一桩好事给搅黄了。老刘娥还算有涵养,心想你小小范仲淹反正也挡不住我的事,就不计较了,表面上装作不当一回事。这是天圣七年(109)冬天的事。

你皇太后假装不当回事,我范仲淹可不放过。刚跳过年,他又紧接着一道猛奏,题目就极为要命——《乞太后还政奏》。

陛下拥扶圣躬,听断大政,日月持久。今上皇帝春秋已盛,睿哲明发,握乾纲而归坤纽,非黄裳之吉象也。岂若保庆寿于长乐,卷收大权,还上真主,以享天下之养?

这是在“乞太后”吗?等于给太后发一最后通牒。皇上可是年轻有为的主儿,你掌实权他顶空名,这可不是什么吉祥事。你老人家掌权太久了,赶快把它交给皇上,自己搞搞养老保健什么的,享享清福多活几年,不挺好?

范仲淹一连两篇“雅文”,可把晏殊吓坏了。他把范仲淹叫来大加责难:范仲淹呀范仲淹,你怎么回事?在哪儿祝寿,还不还政,这是人家赵家的事,皇上都不吭声,你犯什么倔呀?满朝文武谁心里不清楚,可谁站出来了?没人,就你独个跳出来。你听到议论了吗?说你“非忠非直”,不过是“好奇邀名”罢了。你想干什么、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可你也得替我想想呀,我好心推荐你,你这不是要连累我、害我吗?……这话说得可就重了。范仲淹想辩白几句,晏殊不让,“勿为强辩,某不敢犯大臣之威”,你走吧。前面说过晏殊的为人为官之道,公忠谋国,豁达大度,待人以诚,唯才是举,是他优秀的一面。另一面呢,则中庸之气稍重,处事圆通,不是那种不避风险、敢于担当的人,关键时候总会来点折中乃至折节。这一双重性格,在后来的“庆历新政”期间,表现尤为明显。连他的门生欧阳修有时都看不下去,在后来的“挽辞”中这样说尊师:“富贵优游五十年,始终明哲保身全。”这是后话,我们后说。

范仲淹这边,他以师礼待之的晏殊,居然这么不理解他,责难他,抱怨他,还拒绝沟通,他有点想不通。他觉得,事关大是大非,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但道理一定得说明白,于是,立马就给晏殊写了一封长长的《上资政晏侍郎书》,近四千字,这在古代真叫不短。非常精彩,剖心置腹,引古比今,颇见心地胸襟。限于篇幅,只能摘录如下。

天圣八年月日。具官范某,谨斋沐再拜,上书于资政侍郎阁下……

退而思之,则自疑而惊曰:当公之知,惟惧忠不如金石之坚,直不如药石之良,才不为天下之奇,名不及泰山之高,未足副大贤人之清举。今乃一变为尤,能不自疑而惊乎!且当公之知,为公之悔,倘默默不辩,则恐缙绅先生诮公之失举也。如此,某何面目于门墙哉!请露肝膂之万一,皆质于前志,非敢左右其说,惟公之采择,庶几某进不为贤人之疑,退不为贤人之累,死生幸甚!死生幸甚!

某天不赋智,昧于几微,而但信圣人之书,师古人之行,上诚于君,下诚于民。……若以某好奇为过,则伊尹负鼎,太公直钓,仲尼诛侏儒以尊鲁,夷吾就缧绁而霸齐,蔺相如夺璧于疆邻,诸葛亮邀主于弊庐,陈汤矫制而大破单于,祖逖誓江而克清中原,房乔仗策于军门,姚崇臂鹰于渭上,此前代圣贤,非不奇也,某患好之未至尔。若以某邀名为过,则圣人崇名教而天下始劝。庄叟云:“为善无近名。”乃道家自全之说,岂治天下者之意乎!名教不崇,则为人君者谓尧舜不足慕,桀纣不足畏;为人臣者谓八元不足尚,四凶不足耻,天下岂复有善人乎!人不爱名,则圣人之权去矣。经曰“立身扬名”,又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又曰“耻没世而名不称”,又曰“荣名以为宝”。是则教化之道无先于名,三古圣贤何尝不著于名乎!某患邀之未至尔。……

先王制礼之心,非万世利,则不行焉。或曰: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此何泥于古乎?某谓礼乐等数,沿革可移,帝王名器,乾坤定矣,岂沿革可言哉!若谓某不知圣人之权,则孔子何以谓晋文公谲而不正,以臣召君,不可以训?《书》曰“天王守于河阳”,是讳其权而正其礼也,岂昧于权哉!小臣昧死力言,大臣未能力救。苟诚为今日之事,未量后代之患,岂小臣之狂言,大臣之未思也!某天拙之效,不以富贵屈其身,不以贫贱移其心。倘进用于时,必有甚于今者,庶几报公之清举。如求少言少过自全之士,则滔滔乎天下皆是,何必某之举也?……倘以某远而尽心,不谓之忠;言而无隐,不谓之直,则而今而后未知所守矣!

惟公察某之辞,求某之志,谓尚可教,则愿不悔前日之事,而加平生之知,使某罄诚于当时,垂光于将来,报德之心,宜无穷已。倘察某之志,如不可教,则愿昌言于朝,以绝其进。前奏既已免咎,此书尚可议责。使黜之辱之,不为贤人之累,则某退藏其身,省求其过。不敢以一朝之责,而忘平生之知,报德之心,亦无穷已。……干犯台严,不任战惧之至。不宜。某再拜。

晏侍郎啊晏侍郎!我范仲淹“不以富贵屈其身,不以贫贱移其心”,假如朝廷重用我,我会比今天做得更好,肯定不枉你举荐一场;假如你喜欢那种“少言少过自全之士,则滔滔乎天下皆是”,志于禄者满世界都有,你又何必举荐我呢?

真是一篇志于道者的天下檄文!

范仲淹初涉高层,即敢言无畏,自然绝非“好奇邀名”,乃道根深厚,有所凭恃,正如俗语所说“艺高人胆大”。早在应天书院时,他就写过《礼义为器赋》和《大礼与天地同节赋》,值得研读。在《礼义为器赋》中有言:“礼义交举,圣贤是崇。”“为君之柄也,非礼何持?立人之道也,惟义是资。”“助政教而可大,贯古今而不坠。”“今国家稽古不忘,宣风遐被,其礼也同二仪之节,其义也正四方之志。覆万国而无疆,通大道之不器。”在《大礼与天地同节赋》中有言:“惟大礼之有节,同二仪而可详。其大也,通庶汇之伦理;其节也,著万化之纪纲。”“稽彼前经,察兹大礼,其始则生乎太一,其极则至乎无体。能长且久,定上下而不逾;原始要终,与刚柔而并启。观乎施为,人纪张,作国维。”“大哉!覆载之中,其礼周通。龙泳而鳞虫咸附,凤翔而羽族来同。制作从时,赋群形而有度;周旋在我,运四序而无穷。国家乐导至和,礼崇大节。统今古而咸备,与乾坤而并列。有以见圣人节,而天下宁知大礼之攸设。”是呀,范仲淹心中早明“前经”与“大礼”,守定了前贤之道,碰到什么问题看不清呢?看不清的倒是皇上娘儿俩,还有晏侍郎和诸多志于禄者了。

范仲淹等了好久,不见宫中有动静,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话不占地方,伤感之余便打报告要求下放。嘿,这回反应倒快得出奇,诏下,贬范仲淹任河中府通判,时年四十一岁。通判是个副职,辅助知州或知府处理政务,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须通判连署方能处置生效,并有监察官吏之权,号称“监州”。按说这个职位比秘阁校理还实惠些,可见宋代朝廷对贬官还是比较宽大的,放在明清时代,你对皇上娘儿俩这样说话,不砍头也得进大牢。

范仲淹的可贵之处在于,他这么卫道时,根本不考虑后果怎样:你把我贬官也好,还是杀头坐牢也好,那是你们的事。笔者相信,像范仲淹这种传统士君子人物,就是活在明清时代,也是方孝儒、杨深秀一类的刚烈志士。现在表面看来,人家会庆殿的祝寿活动照搞不误,刘太后也照样大权独揽,你“碰撞”一回有什么用?其实不然,事未成而精神不倒,才更可贵。这不,你刚把我贬下来,我又再把奏折送上去,我的碰撞这才刚刚开了头呢。就在河中府极短的贬官任上,范仲淹针砭时弊,至少连上了《奏论职田不可罢》《奏减郡邑以平差役》《论士人寄贯开封府》和《谏买木修昭应寿宁宫奏》等四道折子。听他说话口气,哪像个贬官?分明还是一副“帝王师”派头,不信看一下《奏论职田不可罢》。所谓职田,是中国古代一种养廉举措,按官职品级授予官吏作为俸禄的土地。其施行于西晋至明初﹐曾称菜田﹑禄田﹑职公田、职分田等。北宋第三任皇帝宋真宗咸平二年(999)﹐沿袭唐制复置职田﹐但只授予外任官。看来现在出了问题,所以范仲淹奏道:

真宗初赐职田,实遵古制,盖大赉于多士,俾无蠹于生民。无厌之徒,或冒典宪,由滥官之咎,非职田之过。若从而废罢,则吏困于廉;收而均给,则民受其弊。天下幕职、州县官、三班使臣俸禄微薄,全籍职田济赡,其无职田处,持廉之人例皆贫窘。曩时士员尚少,凡得一任,必五六年方有交替,到阙即日差除,复便请给。当时条例未密,士寡廉隅,虽无职田,自可优足。今物贵,与昔不同,替罢之后,守选待阙,动逾二年。官吏衣食不足,廉者复浊,何以治化?天下受弊,必如臣言。乞深加详轸,不以一时之论,废经远之制,天下幸甚!

假如是一个志于禄的贬官,由中央下放到地方,前途未卜,委屈而消沉,管你什么“廉者复浊”“民受其弊”,职田你爱废不废吧。这就衬出范仲淹的“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周易·蛊》)我当秘阁校理时志于道,现在做贬官同样志于道,那种事儿我要管,这种事儿我也照样要管。你皇上听不听我的?你要不听,得,“天下受弊,必如臣言”!他在《谏买木修昭应寿宁宫奏》中说得更冲:“昭应、寿宁,天戒不远,今复侈土木,破民产,非所以顺人心合天意也!宜罢修寺观,减定常岁市木之数,蠲除积负,以彰圣治!”简直是不容反驳,照办没商量。想一想此时的范仲淹,已过不惑,而且官场百态也看了十多年了,现下又是一个贬官之身,居然还不谙利害,不接受教训,用现在官场的评语,还这么“不成熟”,这是一副什么肝胆啊!据说临出京时,秘阁同事们送他到城外,举酒饯别,看他跟没事人似的,都说:范君此行,极为光耀呵!范仲淹坦然受之,一笑作别。

《山西通志》载有范仲淹三首诗——《尧庙》《绛州园池》《晋祠泉》,是他当时游记感怀之作,颇见志趣心胸,后面当有专章述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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