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警察,我一直以为那些被拍进屏幕里、写进文字里的可怕凶杀案和变态杀人狂永远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直到今天。
我第一次感到毛骨悚然。
一个人到底能疯狂到什么地步,才会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呢?
发现尸体的是死者的邻居,一位五十三岁的女性。她在上午出门的时候发现门口有血迹,于是隔着门叫了几声死者的名字,但没有回应。她去开门,门没有关严,她发现了死者,立刻报了警。我们赶到的时候是上午十点,老实说,我吓坏了。
死者被泡在鱼缸里。
那是一种装观赏鱼的鱼缸,有八十公分长,这么大的鱼缸本来是塞不下一个人的。
尸体被肢解了。
凶手把肢解的双腿叠放在最下面,身体横放在中间,脑袋放在最上边,两只手臂就竖着插进鱼缸两边的缝隙里,一只朝上,一只朝下。
像是一只沐浴在血池里的恐怖招财猫。
“真残忍。”说话的人是一个叫梁立的刑警,“我当了十年警察,头一回遇见这么残忍的凶杀案。”
尸体的眼睛还睁着,从血水里浮现的表情空洞得可怕。
“他一定想从那口鱼缸里爬出来。”
听到这句话,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回头警告他:“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渗人的话?”
“我的意思是,他在那口狭窄的鱼缸里一定很痛苦。”梁立转过头来看我:“杨珊,你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外面全是记者和凑热闹的市民,哪里能透气。”
我从兜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梁立又问道:“法医来了没有?”
“还没。”
梁立向门外望了望,又收回目光。他没有去关门,因为有个同事正在向门把手上喷洒指纹粉提取指纹。
整个客厅只有一个鱼缸装着被肢解的尸体,鱼缸旁边是电视柜和电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现场异常的整洁,地面也非常干净。
我看客厅对面的洗手间里有人,就走了过去,是韩胜在拍照,对着洗手间里的洗手池。
洗手池里有一根铁棍,铁棍下压着一把刀。
铁棍的厚度差不多有一公分,长度大概有半米左右,末端还有两个半弧状的缺口,像是千斤顶用的压杆,刀是菜刀,这两件东西也非常干净,好像刚刚才冲洗过。
“是凶器吗?我问道。
“还不确定。”拍照的韩胜收起相机,“不过八九不离十。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血腥味。”我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都要吐了。”
“别说你一个女的,我一个大老爷们都受不了。”他又转身去拍对面,同时问我:“有没有鲁米诺?”
鲁米诺是一种化学发光试剂,可以检测肉眼无法看到的血液痕迹。它喷洒到的地方如果有血迹的话会发出荧光,而且灵敏度极高,就算经过反复清洗的地方,只要有血迹就能检测到。
“你往后退退。”我等韩胜退到门口,就拿出鲁米诺试剂对着洗手间里的浴缸喷了一下。
渐渐发出了荧光。
我憋着气,将浴缸整个喷了个遍,竟然没有一处是不发光的。我接着往浴缸外喷洒试剂,发现浴缸外也到处都是荧光,墙上、地面,全都是被清洗掉的看不见的血痕。
“凶手在这里肢解了尸体,之后擦干净血迹。”梁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手法好像并不太熟练,血喷得到处都是。”
我因梁立的话而感到汗毛倒立,“还有手法熟练的?”
“如果你把人替换成猪、牛、羊,你就会发现会肢解尸体的并不少。”
反应过来他说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我用手腕敲了敲脑袋,说道:“是我昏头了。”
“能理解,我也有点懵。”梁立指了指客厅,“你看这里。”
我回头一看,一个男同事正在客厅喷洒鲁米诺试剂,他喷到哪、哪就亮起用抹布擦过一样的荧光,足足占了半个客厅。
“抬下脚。”
他喷到我这,我下意识地躲开,于是就看着他弯着腰,一直追查着血迹进了浴室。
“凶手在客厅杀了人,把尸体拖进浴室。”
好像满屋子都是鲜血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梁立回头看了眼,“法医来了。”
我们的法医还是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小伙,姓刘,我们都叫他小刘。他刚看到鱼缸里的尸体时手上的工具箱都掉地上了,不过他见过的尸体比我还多,还算镇定,愣了一会就冷静下来,转头问梁立:“梁哥,都记录下来了吗?”
梁立点了点头,“开始吧。”
小刘走到鱼缸面前,又有点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儿,他才戴上手套,开始检查尸体。
“死者叫何楚生,44岁,独居。”梁立的声音有点阴沉:“能干出这种事,凶手和他到底多大仇?”
“仇杀?”
梁立摇了摇头,“不知道,可如果没有仇的话,凶手也太残忍了。你试想一下,如果无冤无仇就能下得了这种手,那凶手到底有多可怕?”
我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词:“变态杀人狂。”
“说不定有反社会特征。”
梁立说到这,就停下来了。这时,法医小刘取出了鱼缸里的头颅,说道:“死者后脑有被钝器击打的伤痕。颅骨没碎,不过可能裂了,有可能是致命伤。”
我想到了洗手池里躺着的空心铁棍,凶手是用那个杀了他吗?
那菜刀就是用来肢解的了。
“肢解位置参差不齐,凶手不怎么熟练,不过知道从关节处下手,肉里有软骨碎渣。”
听到这梁立点了点头,小声和我说:“跟我猜的一样。”
“蛋白质变性。”小刘在拿出手臂后,用很疑惑的声音说道,“尸体表面皮肤发生全面性蛋白质变性,尤其是截肢处。”
“什么意思?”
“被开水烫过。”小刘取出一个试剂将鱼缸里的血水装一点封起来,“鱼缸里的水可能是开水,尸体被肢解装进鱼缸里后,又浇了开水进去,不过我要取点样本化验一下才能确定。”
梁立已经捂住了额头,他什么都没有说,腮帮子却鼓了起来,看起来是在咬牙。
紧接着梁立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又开口了:“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难以鉴定尸体具体的死亡时间,其次会破坏凶手在尸体身上留下的线索,比如凶手的DNA之类的。”
“破坏线索么……”梁立问:“凶手杀人后选择肢解尸体一般是为了什么?”
“处理掉尸体避免被人发现!”我身后的男同事喊道。
“但现在尸体是被塞进鱼缸里的,摆成个招财猫的形象。”
我心里竟然在想,原来梁立也觉得像招财猫。
“所以我觉得,凶手肢解尸体就是为了塞进鱼缸里。”
采取指纹的同事骂了一声:“真他妈畜生啊!”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推门而入,这女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很高,很瘦,手里拎着个咖啡色的包。尽管年纪很大了,脸型却很好看,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她刚进门就看到了七零八碎的尸体,惊呼一声后,又捂着嘴夺门而出,紧接着就传来呕吐的声音。
“谁?”我问道。
“应该是受害者的妻子。”
“死者不是独居吗?”
“前妻。受害者父母早就过世了,咱们能找到最亲近的人就只有他离异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女人才再次回来。她眼圈泛着眼泪,应该是吐的,她用一种不忍心看的态度,说道:“怎么就死了呢,死这么惨,谁埋啊?”
最后一句话她是用一副很委屈的表情吼出来的,紧接着就哭了。
尽管已经没什么疑问了,梁立还是确认了一下:“他是何楚生吗?”
女人擦了擦眼泪,“是。”
“你就是何楚生的前妻了吧,能给我看下身份证吗?”
她一边哭,一边去翻包,眼泪掉在包上“砰、砰”的,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把身份证拿出来,她递给梁立,我伸着脖子看了一下,她的名字叫陈秀芳。
这时,又一个年轻女人走到门口,她和这个女人长得很像,却更漂亮,更有魅力,她的妆化得很好,淡淡的很精致,给人一种清纯可爱的感觉。
她看着前面陈秀芳的背影,嘴唇颤抖着,怯怯地喊了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