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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僵尸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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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春雨来也快,去也快。

幞头山上空不知何时已是云开雾散,晓月将出的澄澈模样。

本就逼仄的阁楼里又多出一人,腐朽掉的木梁像是遭受了它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不时发出几声纤维撕裂的脆响以示抗议。

清冷夜光透过墙缝照进了窗棂,光看容貌,那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虽不施粉黛,一裘束腰广袖的青衣更衬得肌肤胜雪。

道士书生猎户挤在角落里,三双眼睛齐齐瞧向那个独占一半空间的身影,一时间气氛竟有些怪异。

青衣女子看向墙角顾轩一行,拱手抱拳道:“多谢三位方才相助!”

顾谨修也学着她上前做礼,疑惑道:

“此地多有邪祟出没,女居士何苦来此凶险地界歇脚。”

燕崇风噗嗤一声好险没憋住笑意,暗道这呆子连套话都说的这般直白。

幞头山乃是正阳县义庄所在,谁大半夜没事干跑来这种地方歇脚。

“明人不说暗话,我乃朝廷武德司修士,此番是接了正阳县状子,为调查尸鬼道余孽之事而来。”

许是瞧出啊三人眼中的审视意味,青衣女子说罢将手中长剑横于桌角,并指一弹滑出小半截剑身来,眼神冷冽道:

“你们几个大半夜不在城里呆着,鬼鬼祟祟躲在这义庄之中意欲何为?”

声音虽然婉转动听,话语中却并无多少暖意,听起来已然是将他们当成了邪教妖人的同党。”

顾谨修却是听的好笑,那家的邪教妖人会跑出去主动帮她解围。

这叫什么,倒打一耙?

哪有才被别人从白骨童子手上救下,转头便拔剑威胁救命恩人的道理?

不过瞧这女子那张好似天下人都倒欠她百十贯钱的清高模样,话不投机弄不好会抽出长剑捅他个透明窟窿。

顾谨修不太敢将心中讥讽浮与面上,伸出手去斜睨着青衣女子。

“红口白牙的,你说是镇府司修士便是,官牒掏出来瞧瞧!”

“啪”

青衣女子将一面漆金腰牌拍在桌案上,一声闷响震的阁楼中尘土飞扬。

顾轩眼瞧着两人要掐起来,忙将顾谨修给拽了回来,低声道:

“正事要紧,你跟她较个什么劲。”

等了半晚上连个尸鬼的影子都没瞧见,反倒等来个天葵未走的武德司女修,这又算哪门子事。

顾轩跟两人简单交代了几句后重新窝回角落里打坐内养,说起来他一直不大愿意跟这些官面上的修士打交道。

他依稀记得元景真人曾经说过:“一切神通术法,但凡与俗世权名相交织,便是风骨气度皆无,有碍道心清明。”

………

一段小插曲后几人窝在阁楼里良久无话。

夜色阑珊,月色却愈发明亮,几乎将这间四处漏风的破旧阁楼给照了个通透。

几人的身形被月光打在墙面上,照的满屋子都是影影幢幢晃动的身影,不是恶鬼胜似恶鬼。

正静神沉思间,顾轩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飘进阁楼。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口。

依着正阳县乡俗,家中每有女子出嫁时,母亲都会去脂粉铺子抓些花瓣捣碎混入水中,将女儿出嫁时穿的的衣裙霞帔淘洗一遍。

由此香味可弥漫数月不绝,这种嫁衣也寄托着父母对女儿福泽延绵,子孙满堂的期许。

可这深山月夜中除了那新魂屈死的汪韩氏,谁又会穿着凤冠霞帔跑来义庄中成婚?

几人视线不禁飘香窗外,但见云散雾尽,光射幽窗。

正是时:

林槊摇旷野,寒光映千山似水,

玉兔挂青天,皎洁铺万里如银。

突然。

影影绰绰的山道上响起一片鼓乐,只听得一片铜钵,唢呐,笙箫声齐齐奏响于山林间。

明明吹的是‘抬花轿’,‘喜拜堂’一类的魂曲,可那乐调随着山风飘进义庄时却独闻极尽骇人之感。

一曲唢呐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听到钿蝉凄厉处更突如百爪挠心纤如发,哪有半点喜庆的意味。

丧音似的声响愈发惊悚渗人,隐约瞧见一对稀稀疏疏的送亲队伍抬着花轿,奏着吹响从山径小道上行将而来。

待到临近义庄,顾轩这才瞧清组成这支送亲队伍的哪是什么轿夫乐工,净是些脚踩厚底鬼头朝靴,身着对襟长衫寿衣的干瘪尸体。

几个白骨道兵抬着双杠花轿,打头鼓吹唢呐的两具干尸十指如柴,脸上盖着遮面净纸。

干蛤蟆皮似的喉咙上不见半点起伏,凄厉哀鸣声却间不容息从唢呐口里涌出。

楼上瞧的一清二楚的几人只觉毛骨悚然,心脏好似也要跟着鼓乐声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

顾轩回过头去,却见三人都眼巴巴盯着自己,只得苦笑道:

“别看我,那邪修道行不浅,看样子是偷偷摸摸将停在义庄里的尸体全给炼成了走尸。”

“我说这偌大的义庄里怎么连个囫囵个的骸骨都没。”

顾谨修低声骂咧一句,默默掏出几张“神行马甲符”塞进裤腿。

片刻后依旧感觉不大安心,又解开锁子软甲将顾轩给他的那方小铜镜别在胸口,心中方才又生出几分胆气来。

燕崇风则是将一沓“缚妖束邪符”尽数缠在了手中那杆丈八锥枪上,半点余地不留,已然着是做好了与那尸鬼一番恶斗的准备。

青衣女子目光愕然,瞧着不停忙活的二人,又瞧了瞧自己手中光秃秃的长剑。

俄顷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不多时,送亲的走尸已经浩浩荡荡行过了义庄口的牌坊大门,径直向那供奉妖僧迦琏髡的别院走去。

顾轩敛息宁神,扭头看向身后燕崇风二人,稍事思索道:

“这些走尸关节僵直不足为虑,要紧的是那个将汪韩氏炼成鬼尸的邪修,我先进去探探路,到时候咋三见机行事即可。”

话说完刚要下楼,突然想起这屋子里还窝着个使剑的武德司女修,于是又停下身形瞧向她,无奈道:

“你手里那柄长剑对付那些白骨童子尚可,千万别逞能靠近那顶轿子,尸鬼躯壳坚愈金铁非勇力能挡,莫要被它害了性命。”

时间紧迫,顾轩说罢也不待那一脸冷然的青衣女子回答,挎上褡裢后快步走下阁楼。

………

别院庄墙外,顾轩提气转为道门内息吐纳之法,踩着墙壁借力,轻手轻脚攀上身旁一颗大树。

那顶双杠的轿子此时已被掀去了盖子,露出里面那个头顶绣金薄纱盖头,身着朱红色凤冠霞帔的身影。

一众走尸僵直的关节不时发出异响,围在轿子旁绕圈攒动,仔细瞧去,竟给人一种特殊的规律感。

顾轩心中微愕,“它们这是在干嘛,布阵,祭祀?”

可这荒郊野外的,唯一能称的上邪神的妖僧迦琏髡也早被禁绝了香火,它们又在祭祀何人?

清冷月华自头顶倾泻而下,照的院中愈显鬼气森森。

顾轩抬头望去,猛然间发觉今夜的月光格外清冷。

月凉如水那只是形容词,月光本身并不会削减气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顾轩此刻切实感觉到周身毛孔都泛着股森然寒意。

庭院中。

一众走尸居然以花轿为中心围出三道圈来,干瘪惨白的皮肤瞧着像是三九天熏好的腊肉,干骷髅似的身子左右晃动中扭的关节骨茬处发出阵阵脆响,好险没扎破皮肉从衣袍里钻出来。

“月华,僵尸拜月…”

顾轩心头暗暗叫苦,僵尸妖类会吸收月华修行不是空穴来风。

而眼下这些走尸行进间动作竟是出奇的统一,月光像是化为了实质,星星点点的银光被这种古怪的动作自天穹接引而下,正在蕴养着它们的关节骨骸。

蓦地。

两侧持唢呐鼓吹的走尸发出一阵凄的尖嚎声后口中居然出现了咿咿呀呀声调起伏,听着竟像是道门斋醮科仪中,照本宣科的条陈文书。

周围群尸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也不顾关节僵直,齐齐折断腿骨后跪伏于地。

只是这次它们面朝的方向不再是花轿中的鬼尸,变成了偏殿中的那尊神龛。

嫁衣,鬼尸,新娘。

顾轩心头猛的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既然尸鬼道的弟子喜与僵尸淫媾,那作为开山鼻祖的妖僧迦琏髡,什么供品能比凝聚极阴之气的嫁衣尸鬼更为适合?”

结合汪韩氏生前种种,顾轩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那个邪修潜藏在正阳县里数载光阴,其目的压根不是想练制出一具可供驱使的尸鬼,而是要将汪韩氏当成供品献祭给那妖僧迦琏髡。

他下山因为时常跟邪祟妖鬼打交道的缘故胆气远超常人,此时心头却也不由泛起阵阵寒意。

那可是传说中成教做祖的一代通天妖僧。

若真叫那邪修将他残魂给招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估计正阳县万余百姓都难逃一劫。

“不行,得想个法子打断它们的祭祀仪式。”

心头闪过万千思绪,顾轩摸出几张缚妖束邪符,借着树冠遮掩攀上正殿屋顶,悄然潜进了庭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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