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站在白雪的面前，她满脸的不可思议，然后，缓缓地跪倒在地。

她一半的机械身躯被破开，露出了她本体的稚嫩肉体，而那个稚嫩的身体，自左锁骨斜下，包括整支左臂，都被砍下，露出了胸腔的肺叶和隐约可见还在缓缓跳动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将地面染红。

几秒之后，一把沾着血的骑士剑从天空中落下，直接插在白雪与玛利亚面前的空地上，那是被玛利亚夺走的那一把剑，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被挑飞到天空之中，此时才落下。

而白雪，她的手上，竟然不知道何时，多出了另外一把，骑士剑。

“什么时候……”玛利亚声音嘶哑地说道，“……拿到的……”

“这把剑，是这一世的。”白雪面无表情，但还是冷冷解释道，“我一直将它藏在袖中。”

“原来，我的计算……还是输了……呵，呵呵……原来如此……”玛利亚在不断咳血，但是她还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场面异常诡异，“原来如此，原来你这么早就得到了这一把神秘的骑士剑……那么只要稍作分析……呵，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知道这把剑是怎么来的了……白雪……最终，还是你输了……”

“这是几千年来，你们第一次逼出我的底牌。”白雪冷漠地说道，“我确实，疏忽了。”

“嘿嘿嘿嘿…….”玛利亚歪了歪脑袋，血液随着她翘起的嘴角缓缓流出，“你跟我拖延了这么久……咳…..是为了隐藏自己……早已取剑的事实……嘿嘿咳咳…..没想到……那边那个镜子……竟然是你……心乱的原因……”

“它难道不是你留下来混淆视听的假魔镜么？”白雪冷冷地说道。

“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化……咳咳……”玛利亚咳血的频率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她甚至把眼睛也闭上，“总之……知道了很多事情呢…咳……值了……”

白雪沉默了片刻，轻轻说道：“这一世，你也该死了。”

说完，她举起手中的骑士剑就要劈下，但是就在这时，那残破的蒸汽装甲之中，发出了魔镜的声音：“……倒计时结束，保全程序已启动。”

白雪眉头一皱，瞬间朝天上跃起，就见从玛利亚跪着的地面之下，猛地窜出一张巨大的，仿佛鱼嘴一样的锯齿状机械大口，在一瞬之间就将玛利亚整个吞下，而那充满锯齿的口器差点夹断白雪的双腿。那半圆的，从地下突出的机械装置有着如同玛利亚的蒸汽装甲一样的机械结构，上面无数的齿轮在不停高速地运转，而从天空往下看，无数精密的齿轮在半圆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钟表图案，而钟表的时针与秒针却是在倒着走的。

白雪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她顺势一劈，那半圆结构的收容装置便瞬间被斩开，但是里面并没有出现玛利亚的身影，反而是在被损坏的瞬间喷射出无数的高压蒸汽——那是足足有545摄氏度的气体，能够将任何接触到的人蒸熟。

蒸汽瞬间淹没了白雪的身影，但是在下一秒，几道剑光从蒸汽中透出，那些高压蒸汽如同绵软的棉花糖一样被劈散。白雪毫发无损的身影再一次出现。

那个半圆的蒸汽机械已经四分五裂，齿轮结构的东西碎地满地都是，而在其中，没有玛利亚的影子，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大洞。

“呵。”白雪冷哼一声。

而褚一，终于也想明白，为什么白雪之前称呼玛利亚为“该死的鼹鼠”了。

白雪默默地走回褚一的身边，面无表情，她也没有收回手中的骑士剑，而是呆呆地看着它，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寂静的广场，连风声都没有，如果褚一闭上眼，甚至都感受不到其余人的存在。

有点受不了周围的氛围，褚一艰难地开了口：“白雪？”

“嗯？”白雪冷冷地回应道。

“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褚一吞了口口水。

“……嗯。”

原本的马车已经被毁，带出来的侍女也在最开始的爆炸中死去，这个叫做齿轮镇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早已经惊动了全镇人的注意，但是所有目睹了门前广场发生事情的普通人们，要么被吓疯，要么已经四散逃命，原本还算繁荣的城镇，在白雪车队过处，没有任何人影。

白雪从城主府取来了原本属于兰彻斯特城主的马车，然后将举着剪刀就想上前拼命，满脸泪痕面容姣好的城主夫人一脚踹倒，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既没有大开杀戒，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有走在末尾的一名人间骑士将一顶破破烂烂的礼帽丢在趴在地上哭泣的女人身上。

那比之前小了许多的马车，只能勉强容下白雪和褚一——事实上，因为褚一的尺寸比较大，反而是把白雪挤到了角落里。

但是白雪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没有了华丽精美柔软舒适的躺椅，她便盘腿坐着，没有侍女用水晶做的磨子为她磨脚趾甲，她便赤足踩在地上，没有昂贵奢华的缎带将她比人还高的秀发盘起，她就任由长发飘散在身后——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白雪褚一看起来感觉更加的舒服。

“你的剑不收起来吗？”褚一突然说道。

白雪的骑士剑，从出现起，就一直被她握在手中，没有放下，甚至在马车里，它也横在褚一和白雪中间，让褚一有些心惊胆战的。

“没有必要了。”白雪轻轻说道，“以前将它藏起，是为了隐瞒它的存在，现在，没有必要了。”

“我明白了。”褚一点了点头。

“明白了什么？”白雪罕见地反问褚一。

“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谈话吗？”褚一说道。

“你是说，我们谈论目的地的那次？”白雪回答道。

“对，我说过，你在这两世之中，做的唯一两件相同的事情，一是成为一个暴君，二是袭击圣城。一的原因我知道了。但是那时候，二的原因我还不知道，但现在，我明白了。”褚一缓缓说道，“你袭击圣城的原因就是为了，取剑。这把剑，原本，在圣城之中。”

“……”白雪没有说话。

“首先，根据玛利亚的反应，她，或者说他们，他们是根本不知道你这把剑的存在，这完全不合理。如果这把剑本就是你的武器，那么玛利亚和其他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它的存在，如果这把剑不是你的武器，而是你从其他地方拿到的，那么这么一把，能够轻易斩断硬度在纤锌矿型氮化硼合成物之上物品的神兵利器，也没有理由不被他们知晓。即便他们某一世不知道，那么在见识过人间骑士之后，他们在下一世，也会对这把剑留一个心眼。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这把剑既不是你的，也不属于任何人，不仅在这个大陆上没有任何记载，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出现过，甚至也从未在你的手中出现过。这是一把‘无处可寻’的，连传闻都没有，只凭空出现在每一世人间骑士手上，却拥有着无比寻常威力的，神秘之剑。”褚一说道。

“既然是‘无处可寻’，‘凭空出现’的东西，为什么是在圣城？而不是我从随便什么地方捡到的？”白雪反问道。

“因为不合理。”褚一说道，“你袭击圣城这个举动，无论是动机，还是结果，都不合理。结果不合理的理由，你也说过，我就不再说了。那么如果动机，是为了取剑呢？如果这把剑存在于圣城之内，是一个连圣城也不知道的秘密，是一个只有你知晓的秘密，那么你为了这把剑闪击圣城——这个动机，合理吗？”

“用结果来推导过程。”白雪顿了顿，“你的逻辑，也不合理。”

“那么如果用时间线来推理呢？”褚一说道。

“时间线？”

“如果你拿着这把剑，在灭世之前被发现——那么就没有任何意义，你在整个灭世轮回之间有无数的可能性从任何一个地方拿到这把剑，也有无数的可能性用任何一个方法制造这样一把剑，但是，你在这个时候，被发现，已经拥有了这样一把剑。”褚一说道，“你从现在，到轮回最初，你做了什么——又回到了刚才的讨论——

一！成为一个暴君！二！袭击圣城！

你作为一个暴君，你做了些什么，你待在白雪国，你待在皇城里，你看着白雪国的叛乱，你培养着那些阶级的动荡，你——没有离开白雪国一步——除了，去袭击圣城。这就是你的致命漏洞，如果第一世轮回你被发现在这个时间点持有这把剑，那么可能性很多，但是这么多世过去了，所有的偶然性都会被排除，那么一旦你漏出这样的一点点破绽，就会被瞬间确定为现实——你的这把剑，只能在圣城之中。而且，这把剑的存在，连圣城都不知道。”

听了褚一的话，白雪沉默了几秒，接着突然拍了拍手，“不错，作为一个只轮回了两次的‘魔镜’来说，推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她微微低下头，拿起那把冰冷的利刃，“它确实在圣城之中，没有名字，没有来历，没有人知晓它的过去，也没有人知晓它的存在——除了我。

所以，我给它取名为，

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