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孟海南的话，心头攸然一紧。

他狠辣无情，绝不像表面上这么温和谦逊，这我早就知道，我原本以为，他约出来，想要保住雨落，是有一丝侧隐之心，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摸不准，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始终都没有想通，他为什么要背叛，要说名利，穆林深没有给过他，在洛城谁不知道孟海南，谁不敬称一声"孟总。"

在北家，他又能得到什么？至少有北逸辰在，就永远不可能有他出头的机会。

"怎么？***很惊讶吗？"他轻轻笑起来，纹路在眼角散开，平添几分魅力。

"既然是这样，"我不动声色的拨开飘舞的长发，"你约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孟海南似笑非笑，转身走到车门边，从车窗里探进手去，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我，"***，雨落的确是我的人，我想保她不假，但我也不会强求，如果你不肯，我也不会因为她而改变什么。我给我来的目的，就是想给你这些东西。"

"这么好？"我笑着舔了一下红艳的唇，在他的眼里我看到妩媚的自己，掩饰住心里的慌乱。

"嗯，如果我直接说有东西给你，你不见得来，还会以为我是另有所图，这样的交换，你反倒会欣然前来，对吧？"孟海南的笑容放大，"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也有回报，"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阿九，他点点头走到车子后备箱那里，把雨落从里面拖了出来。

雨落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满脸的憔悴，但她在看到孟海南的那一刹那，眼睛还是亮了亮，像乌云密布的天空，星子闪现出来。

"南哥。"她低声叫道。

孟海南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脸上无悲无喜。

"***，不打开看看吗？"他又看向我手里的文档，"我挺想看你看到这些东西时的表情。"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觉得这里的东西不简单。

我当然不会让他如愿，扬了扬文件袋说道："既然是南少精心为我准备的，又费了这么大劲儿送给我，我得好好回去看。"

孟海南的笑声飘在风里，浑然一体，"***，如果我是你，我会在这里看，如果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也好当场为你解惑，不然的话，你有什么还要问我我，那多麻烦。"

"不必，多谢。"我收好文档，说道："南少，这次我们算是打和，若是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留情。"

"***，北家不是你能对付的，"孟海南说道："如果你现在收手，或许还可以留下一条命。"

"哈，"我短促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云层上，一会儿的功夫，云层变成了金红色，万丈霞光自天际而来，温柔的拢在他身上，只可惜，他的人却冷厉无情。

"你害了穆林深，现在倒跟我说什么留不留下命的事，如果他不在，那我活着就一个目的，如果达不成，我宁可死。"我死死盯住他，目光里烈焰飞腾，"孟海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背信弃义。"

孟海南并不以为然，他笑容慢慢放大，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背信弃义？那要看怎么说了，***，你之前在海城的时候做过什么还记得吗？"

我呼吸一滞，说道："没错，我在海城的确做过错事，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再错一次。有些错不能弥补，但我可以保证不会再犯。"

"那些错..."孟海南拉长了声调，微微摇着头，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变成了细韧的丝，慢慢缠住我的心尖，用力勒紧，"可并不像是你想象的那么回事。"

风凉如水，在我耳边呼啸着刮过，我一时没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抿住了嘴唇没有说话，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文件袋。

我后退一步，转身要走，孟海南在我身后说道："***，你是不敢面对吗？害怕自己的付出都是错付？"

我用力一闭眼睛，暗自咬了咬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海南站在原地，衣摆翻飞发出声响，像"啪啪"的敲在我的心上。

"你一直对海城的那次事情有些愧疚，不是吗？你以为，你出卖了他，他待你不薄，你却是刻意接近他，然后在他最疼你宠你的时候，偷了他即将上市公司的资料，让他的心血毁于一旦，最后他自己也远走高飞，一去数年。是不是？"

我的小腿微微颤抖，全身都绷得很紧，像是一个木偶，那根线控制在他的手里，悲喜随着他的话而改变。

"可惜啊，你却不知道，你沉浸在自责和愧疚里，也逃离海城一路到了洛城，一个人孤苦无依居无定所，但你却没有想到吧...这一切，都在穆林深的算计之内。至于你偷的那些资料，也不过是他故意而为，因为公司的资金版块出了问题，如果强行上市不但会血本无归，甚至还有可能会有牢狱之灾。至于他来到长州，也不过是早有安排，这里是他发家的**，他退守到这里，完全就是早有预谋。"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心里翻涌的情绪，回转身看着孟海南，"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的愧疚，你的自责，你的逃避，其实完全都不用存在，包括现在的执着。"孟海南字字如刀，插在我的身上每一处，疼痛入骨，却不见血。

我短促笑了笑，"孟海南，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我，放弃眼前的这一切，放弃和北家作对，因为这些，因为穆林深而去做这些事，完全不值得，是这个意思吗？"

孟海南微眯了眼睛看着我，眼底的情绪涌动，他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我一指雨落，说道："那她呢，她也知道爱你无望，自己对你而言不过就是一个棋子，包括你今天让我带她来交换东西，本意也不是多想救她，但她还是为你做了这么多，不管不顾，与不爱的男人周旋，冒险算计别人，即便她并不想。不是吗？"

雨落微微颤了颤，垂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仿佛一碰整个人就会醉。

谁又不是呢？

在孟海南刚才的攻击里，我早已经支离破碎，现在不过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而已。

我说完不等孟海南再做出反应，转身快步走向车边，阿九拉开车门，我钻进了车里。

阿九开着车快速离开，我从车镜里看着后面，孟海南和雨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谁也没有动。

没错，我就是故意，故意说那些，既然要疼，大家谁也别想好过，在这场博弈里，谁也不是赢家。

"深深姐，你没事吧？"阿九担忧着说道，"你脸色不太好。"

在上车的那一刹那，我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力摇了摇头，示意他快点开车，我看着手边的文件袋，没有打开的勇气。

孟海南所说的那些，我不想听，也不想去回想，可那些字不停往我耳朵里钻，让我不想都不行。

他说，当年海城的一切，不过就是一个局，不过是穆林深将计就计，他早就知道我想做什么，甚至是故意让我拿到那些资料。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切也的确太过容易，而我无法面对后来的结果，独自逃离，一别数年，这件事情始终像根刺，梗在我的心里。

甚至我曾经那么怕他，在洛城初见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来找我报仇，依他的性格，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才对。

他后来虽然步步紧逼，但却并没有真正的伤害我，无非就是迫使我最后面对和楚江开之间的阴差阳错，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了做楚夫人的机会。

我曾经主动想谈当年海城的事，想要坦白认错，但他制止了我，没有让我往下说，他说，过去的事情谁也不许再提，就当没有发生过。

那么严重的事，怎么能当没有发生过？

洛城的铜雀台，和楚江开的夜宴平分天下，没有多年的根基根本不可能站得稳，长州的青云楼，他是穆七爷的身份，制药公司，哪一个也不是两三年可以打下来的江山。

孟海南所说不假，长州，的确是他的**。

我微微合了眼睛，双手紧握，这些问题，摆在明面上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去想过，从来没有。

"深深姐，到了。"阿九小声说道。

我睁开眼睛，看着青云楼的大门，阳光照在玻璃门上，明晃晃的刺痛我的眼睛，我吞了一口唾沫，喉咙里火辣辣的像火烧一样的疼。

我慢慢下车，站在门口仰望了一会儿，才慢慢向里走。

走在大厅里，四周喧哗，人来人往，说得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走进电梯四周安静了许多，电梯**上，我抬眼看了看阿九，问道："阿九，你为什么会来到我身边？"

阿九一怔，正想要说什么，我胸口一阵疼，喉咙里有些腥甜，我一张嘴，喷出一口血来，血光四溅，溅在电梯门上，我看到明亮如镜的电梯门里映出自己的影子，嘴角胸前血红点点，像落寞的梅花。

"深深姐！"阿九急忙大叫了我一声，我冲他咧嘴笑了笑，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窗外华灯初上，一片灯火辉煌。

屋子里很静，可以听到外面的汽车声，我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很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偏头看了看，那个文件档案放在茶几上，我爬起来，慢慢走过去，把它拿在手里。

我没有打开的欲望，孟海南估计也会料到，我并不想面对，不想看，所以他才说给我听，大概他所说的就是这里面写的。

我拿过打火机，轻轻擦亮，火光闪动，幽如妖火。

我盯了火苗一会儿，慢慢把它移到文件袋下，火苗立时放大，卷住文件袋，一点一点的吞噬。

门一响阿九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急忙过来，"深深姐，你..."

"阿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我隔着火光看着他问道。

"深深姐，我是深哥派到你身边来的。"阿九眼睛不眨的回视着我，没有丝毫的躲闪，"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是的，我记得。

"还有吗？瞒着我的事。"火苗跳跃，文件袋已经烧了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