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见苏飞白骤然披甲，以为他怕今晚士兵哗变的事情事发，要直接发起兵变，心下都是一惊。

他们心向苏家，却也没有做好发动兵变的准备，何况是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

众人立刻上前围住苏飞白询问道：“统领意欲何为？”

苏飞白道：“不能任由天子收买人心，否则我等将极为被动。”

呼啸营的副统领陆有仁劝道：“此刻皇帝在那里，统领若去了，是以镇压哗变的名义去呢？还是以……”

他压低了声音道：“还是统领欲拼死一搏？”

这句话虽轻，但是周围将领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一个个竖起耳朵，神情紧张地看向苏飞白。

苏飞白环顾诸将，从众人眼中看出了焦虑担心忐忑等等，却始终没能从任何一人眼中看出对兵变的渴望来。

这一瞬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论是时机不到还是众将心志不坚，总之今晚他必须谨慎处置。

“统领……”

见苏飞白没有说话，有人忍不住轻声催促了一声。

苏飞白领兵多年，也非常人，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挥手命亲兵脱去身上还没穿好的甲衣，对众将士道：“刚才我有些醉了，做事不免失了分寸，让诸位统领见笑了。”

众统领见苏飞白这般，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一个个挤出笑脸道：“统领这是哪里话。”

众人重回去坐定，苏飞白唤来传令兵，问道：“天子是如何劝服哗变士兵的，你细细说来。”

在场众将士都是领兵打仗之人，出征在外时，营中士兵发生小规模的哗变也不算十分的常见，他们都知道，对于哗变的士兵，怎么让他们冷静下来是最难的。

这些哗变的士兵倒也不见得有多么大的胆子，多是一时激愤，一旦让他们冷静下来，不用多久，大多数哗变的士兵都会乖乖接受军法处置。

那传令兵低头，把皇帝如何在城门楼上亲自现身擂鼓，镇住哗变士兵。

如何甘愿冒危险打开城门，亲自与哗变士兵交谈的经过说了。

这些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统领们听后，不由又惊又叹，有些人甚至怀疑那人是不是真的皇帝本人，问道：“尔等可看清楚了？当真是皇帝陛下？”

那传令兵斩钉截铁地道：“我等一行四人都曾见过天子，那城门上擂鼓的千真万确是当今的陛下。”

传令兵走后，副统领陆有仁对苏飞白道：“统领在此安坐，末将去善后。”

依照那传令兵所说，今日激起士兵哗变倒逼皇帝的戏码是已然失败了的。

苏飞白抬手制止道：“不急，我们的目的虽然没有达成，可哗变士兵的目的是想要粮饷，我们且看皇帝怎么解决北大营的粮饷问题那时再去不迟。”

他招来一个士兵，对那士兵附耳说了几句话，那士兵便急急去了，刚才的确是有些心急了，此刻反而比谁都更冷静了。

京城内，不少百姓都被刚才的战鼓声惊醒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披衣来到街上，邻里间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

丞相府内，苏离还来不及品尝美味佳肴，便听不见从春明门方向传来的任何声响了。

即使打斗的声比不上战鼓声响，那也不该是这样静悄悄的才对。

一想到这种寂静有可能是哗变士兵被快速镇压了，苏离便觉一道冷水直从后颈倒了进来，冷到了脊背，他立刻命人前往春明门打探。

春明门外，唐玉说完了第一个理由，继续高声道：“在说第二条理由前，朕要在这里向你们，向那些在大夏各处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谢罪。”

说罢他对着前方跪地的黑压压士兵们作了个揖。

哗变士兵们见此，有些不知所措，只听皇帝继续道：“厚待士兵无可厚非，朕之所以追究这笔粮饷，实在是因为国库空虚，捉襟见肘。前些日子庆州贺天生谋反，朝廷为了平反，自朕以下至各位公卿高官，无不省吃俭用。今户部尚书在此，他手中的账目作不得假。”

唐玉声情并茂述说朝廷之艰辛，只把一众士兵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朝廷到了这种地步，只是把他们的粮饷改回了三石而不是更少，实在是已经够良心了。

却不知唐玉自己心中却想，皇帝无论如何节俭那都是普通士兵无法想象的豪奢，他今晚的这番言论如果听在一位现代同胞的耳中，怕是会成为一个笑话吧。

不过哗变士兵中也有许多并不太信的人，不知是谁在黑暗中高声道：“陛下，国家税收日重一日，朝廷却没有钱粮，那这些钱都去了哪？”

这个问题就和唐玉过去在朝堂上问苏白的如出一辙，唐玉也早已想好了答案道：“你们中有谁是庆州人？”

紧跟着便有几人在黑暗中回答。

“我是。”

“我是。”

只因黑暗中并不能认出具体某人来，所以这些人也不怕。

唐玉道：“庆州刺史梁道夸及其亲信以朝廷的名义收取重税，来填饱他们自己的腰包，这等国之蠹虫，非只有庆州刺史梁道夸一人，更非只在地方上，朝廷上，在这京城里便有许多。民脂民膏便被这些人贪了！吞了！朕今日在诸位面前立下誓言，发誓要把这些蠹虫的肚子剖开，等那时，不只是你们北大营，南大营和西大营的将士们的粮饷也能增加！”

这时又有人喊道：“我们怎么相信陛下您的话是真的呢？”

若是白日，也许有人就能认出，说话的人是苏飞白帐下亲信。

唐玉对此也是做了准备的，他道：“朕知道，朕一家之言难免让人有些疑心，如户部尚书这些官员，你们又不信他们。那苏丞相和苏飞白统领你们总该相信吧？”

这些哗变士兵都是北大营的，自然信任，不过他们却不敢真的回答，皆都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唐玉不理会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把蔡氏请到前面，道：“这位夫人不知你们认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