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飞这一阵又开始拉肚子，窗边的盆子里堆慢了他换下来的裤子，李书贤看着这一大摊，目光呆滞，欲哭无泪，这些都是小飞今天换下来的，还没来得及洗。因为照顾小飞而没时间收拾的屋子，显得凌乱不堪，李书贤不由心头火起，将手里的脏裤子一把扔进盆里，倾斜的盆子“砰”的一声撞在墙上，独自在小床上玩耍的小飞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爸爸凶巴巴的眼神，愣了一下，张开嘴“哇”一声哭了起来。

听到孩子的哭声，李书贤的心又软了，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表现得温和一些。他走到床边，蹲下身来，轻轻地摸了摸小飞的头，语调柔和地说道：“小飞乖，不哭了。”

小飞瞪着他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李书贤，慢慢止住了哭声，伸出小手抚摸李书贤满是胡茬的脸庞。

“小飞，以后只要觉得肚子不舒服，记得马上跟爸爸和老师说，别老拉在裤子里。”

小飞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李书贤叹了一口气，拿起许淑华自己缝的布娃娃递给小飞：“小飞乖，自己先玩一会儿，爸爸去给你洗裤子，不然明天你就没得穿了。”

李书贤第二天早晨送小飞去幼儿园的时候，特地给小飞的包里多装了两条裤子，这都是昨晚洗的，今早还有些湿润，他专门早起在蜂窝煤炉子上烘干的。

离开之前，他不放心，又专门叮嘱了一番小飞，肚子不舒服一定要记得叫老师。看小飞点头答应了，他才转身离开。

还没到中午，幼儿园的徐老师就找到办公室来，让他赶紧把孩子接回家换裤子，小飞又拉了两次，都拉在裤子里了，他带的裤子都换了。

李书贤正在给岳霖写报告，对未来电子厂的干部队伍建设提出自己的设想。听完徐老师的话，赶紧停下手中笔，站起来连声跟徐老师道歉，随即跟着徐老师去了幼儿园。

小飞可怜巴巴地站在幼儿园门口，身上背着装着脏裤子的小包。刚才小朋友的嘲笑和老师的嫌弃深深刺痛了孩子幼小的心灵，此刻他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看到爸爸过来，小飞赶紧跑上前去，抱着爸爸哭了起来。

”李主任，你家孩子怎么回事，我一上午净忙着给他换裤子了，幼儿园还有那么多小朋友需要我们照顾呢，总不能围着他一个人转吧。要不，这段时他先别来幼儿园了，等病好了再来吧。”照顾小飞的婴儿班老师有些不耐烦了，说话有点难听。

李书贤铁青着脸推了一下李小飞：“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爸爸不是跟你说过肚子不舒服要叫老师吗？你怎么连这个都记不住。”

小飞抽泣着说：“来不及，我肚肚疼，一下就拉出来了。”

李书贤态度生硬地跟老师说了声麻烦了，一把抱起小飞就往家走。回到家，他匆匆给小飞洗了屁股，换上才晾干的裤子。又给小飞和自己各煮了一碗面条当午饭。草草吃过午饭后，李书贤看了眼盆里的刚换下的几条裤子，正打算动手清洗，忽然想起自己的报告还没完成，岳主任要求他今天下班就交过去。

他寻思着还是得先把报告完成了，这是岳主任第一次给他交代的任务，可不能耽搁了，这些裤子只有等到晚上自己下班回来再洗了。

他不打算下午让孩子去幼儿园，就留在家里休息吧。明天自己请个假，带小飞去省医院看看，儿童医院那边就不用去了，反正去了也没什么用。

他端了痰盂放在床边，尽量和颜悦色地对坐在床上玩布娃娃的小飞说：“小飞，咱们下午就不去幼儿园了，好吗？”

小飞这会儿也不想去幼儿园，顺从地点点头。李书贤又耐着性子细心嘱咐道：“下午你先睡会儿午觉，醒了就在床上跟布娃娃玩会儿，千万别到处乱跑，爸爸下了班就回来。你要是觉得肚子不舒服想拉粑粑，记住，一定要拉在痰盂里，别再拉到裤子里，这回真没有裤子换了。”

李书贤担心小飞睡醒了跑出门去，出门时专门把门给锁上了，透过窗户看了眼睡着了的小飞，这才放心回办公室工作。

坐在办公桌前，李书贤重新捡起上午被打断的思路，准备按照已经构思好的想法给岳主任提出自己的建议。可一提起笔，却发现自己完全静不下心来，心里老是挂念着独自在家的小飞。笔尖停在纸上，半天都没有落下去。

李书贤猛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望着远处掩映在一片郁郁葱葱中的杜甫草堂出神。此刻的天很蓝，天上的白云慵懒地飘着，一只白鹭翩翩从树梢上掠过。过了好一会儿，李书贤才重新回到座位上，提起笔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李书贤拿着匆匆赶完的报告找到岳主任，把报告塞到他手里，来不及跟他多做交流，只说了声抱歉，就在岳主任疑惑的目光中，急着赶回家去了。

走到家门口，没有听到屋里有哭闹声，似乎一切都很平静。李书贤放下心来，掏出钥匙打开门，映入眼里的一幕顿时让他头大如斗。

李小飞坐在床上和布娃娃说着话，听到开门声，立刻一脸惊惶地拖着布娃娃往床角爬。

湿漉漉的裤子和扑面而来臭味让李书贤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脑子嗡嗡作响，红着眼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一把拽过正在极力逃避的李小飞，一巴掌扇在小飞的屁股上。

“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李书贤一边怒不可遏地嘶吼着，一边用力拍打着小飞的屁股，李小飞以从来未有过的声音大声哭喊起来。屋子里，大人的怒骂声和孩子高亢的啼哭声混在一起，演绎着一出并不和谐的二重奏。

孩子的哭泣声并没有让李书贤冷静下来，高亢的哭喊声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怒火，长久以来积蓄的怨气也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一把举起满脸惊恐的李小飞，重重地扔在床铺上，口中气势汹汹地喊道：“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喊声，邻居王大妈嘟囔着放下碗，准备过来看看这父子俩是怎么了。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这令人震惊的一幕，王大妈大喊道：“小李，你疯了吗？要是摔着孩子怎么办。”

王大妈抢上前来，一把抱起李小飞上下仔细查看了一番。还好，李小飞除了因为声嘶力竭的哭喊而涨红了小脸以外，没看出身上哪里受到了伤害。

王大妈一边帮着收拾李小飞身上的衣服，一边责怪李书贤：“你也真是的，不是大妈我说你，哪个小孩没个头疼脑热的，你发什么脾气嘛！小飞还这么小，你也真狠得下心。摔了他你就解气了？要真把他摔出过好歹来，有你后悔的。”

李书贤无力地蹲在床前，双手死死拽着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泛红的眼里泪光闪烁。

那一瞬间，李书贤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会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来，但他此刻并不想去深究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他真的很累，身心疲惫的那种累。

王大妈一边唠叨，一边给小飞换好衣服，回头对李书贤说：“孩子我先带回去帮你看着，你也休息一下，自己好好想想吧。”王大妈抱着小飞去了自己家，临出门时，细心地帮李书贤带上门。

孩子的哭泣声慢慢远去，李书贤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斜靠在床脚，眼皮沉重地直往下垂。心里想着：“睡一觉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明天醒来，一定会和今天不一样。”李书贤靠在床脚睡着了。

屋子里此刻安静极了，只剩下李书贤耷拉着脑袋靠在床边，轻轻发出的鼾声。

半夜醒来，李书贤发现自己居然坐在地上睡了好几个小时，虽然腰背处传来一阵阵的酸疼，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小飞呢？”他回头往床上张望了一下，小飞没有在床上，他慌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对了，刚才王大妈好像来过，小飞是王大妈抱着去她家了。李书贤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打算去王大妈家把小飞接回家。走到门口，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啊？”都夜里一点了。他又有些犹豫，小飞一定是在王大妈家睡了，自己这么晚再去打搅人家怕是不合适吧。李书贤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半夜去叫王大妈家门的想法。

看着盆里堆积的脏衣服，李书贤叹了口气，去外面打了桶水，坐在灯光下清洗起来。洗完衣服快两点了，李书贤肚子有点饿，昨晚他就没有吃饭，可他这会儿实在没有心思去做饭。想了想，干脆忍着饿，拉开被子，倒头又睡过去了。

初春的夜晚，很安静，今晚的月色很明亮，照在地上明晃晃的一片。吵闹的夏虫们都还蛰伏在地下，耐心地等着夏天的到来。月光下，只有微风轻轻吹过带动树枝摇曳的影子。夜风虽然很轻很柔，却仍旧带着丝丝旳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