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了七八个小时之后，飞机的前方终于出现了陆地。此前马利根说飞机根本飞不了五百公里，现在至少飞了上千公里，也不知道他是真没搞清楚状况还是故意瞎说的。

圣胡安就在海边，这是一座海滨城市，沿海有港口和几座非洲城市特有的用来装点门面的摩天大楼，其实港口里几乎没什么像样的船只。城市的主要组成部分是铁皮房和满是垃圾的街道，脏乱不堪的棚户区一掠而过，前面就是圣胡安机场了。

所谓机场不过是个简陋的航站楼而已，航站楼前短短的跑道难以起降大型客机，停机坪上孤零零的趴着几架老式螺旋桨飞机，马利根开始用电台联络塔台。

“圣胡安导航台，这里是珍妮757，请求降落，完毕。”

不久电台里传来回答：“珍妮757，允许降落，请降落在一号跑道，完毕。”

实际上这整个机场就一条跑道，要降落也只能降在这里。

飞机开始降落，大家都知道操控飞机最难的就是起飞和降落，在圣胡安机场这种条件恶劣的跑道上降落更显本事，饶是马利根这种老飞行员也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他的老珍妮勉强降落在跑道上。然而就在飞机滑入停机坪后，左引擎冒起了黑烟，看来这次是真的出问题了。

“可怜的老珍妮，看来我要在圣胡安呆上几天了，上帝保佑这里能找到能用的零件。”马利根抱怨道。

“这种老式飞机的配件不好找吧。”陆渊鸣好奇的问道。

“那倒不是，非洲这种地方越是古老的东西越有可能找到，先进的反倒没有这么好找。我担心的是我的朗姆酒要是喝完了该怎么办。”

“祝你好运老伙计，这是你应得的钱，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还能搭乘你的飞机回去。”陆渊鸣用在罗安达领取到的美元支付了旅费，经历了空中那场生死攸关的战斗，两人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不少。

“祝你好运！”身后传来老马利根的声音，这一趟冒险又够他花天酒地一阵子了。

圣胡安机场只有光秃秃的一条跑道，一座孤零零的塔台，一个年久失修的两层航站楼，穿着卡其色制服的海关人员面无表情的坐在凉棚下，几个斜挎步枪的士兵悠闲地溜达着，陆渊鸣认出那是老式的AK47，属于苏制最古老的版本了，那些枪的枪管已经磨得白，木质枪托也斑驳黯淡，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保养过。

陆渊鸣带着柳含烟来到凉棚下，海关人员用刺耳的语调冲刘子光嚷了一句，看那意思应该是向他索要护照，于是他把自己和柳含烟的护照递了过去。

那工作人员看了护照一眼，有抬起头来看向他们，眼睛在他们的身上乱转，满是疑惑的神色。陆渊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持有的护照表明他们的身份是记者，可他们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半点都不像记者。

陆渊鸣也不慌，默默的递上一张百元大钞，那工作人员伸手把钞票扒拉到抽屉里，拿起戳子盖在了护照上，随即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走了。

航站楼内空空荡荡，塑料座椅上稀稀拉拉坐着一些本地旅客，简陋的如同国内三线城市的汽车站，根本没有安检门和行李通道。出了航站楼大门，只见一条尘烟滚滚的道路直通远处的市区方向，几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机场门口，百无聊赖的黑人司机凑在一起打着牌，这大概就是圣胡安国际机场的豪华大巴了。

一看到两人出来，马上有几个黑人司机凑了上来，忙不迭的问道“要搭车么先生小姐？”“坐我的车，我的最便宜。”“我的车装好，车内还有收音机，坐着舒服。”

陆渊鸣选了个看起来机灵的，递过去一张万元面值的西非法郎说道：“我们是来旅游的，想去城市里转转。”

“没问题先生。”黑人小伙接过钞票忙不迭的跳上了驾驶位，西非法郎远比西萨达摩亚比索要坚挺的多，这笔钱够他跑好几个来回了。

机场到市区的道路年久失修，原本的水泥路已经破败不堪，小面包行驶在上面颠簸不停，黑人小伙的嘴里也唠叨个不停，陆渊鸣借此机会了解了一下圣胡安当前的局势。

圣胡安是西萨达摩亚最大的城市，也是唯一的城市。整个国家近一半人口居住在这座城市，和群居部落不同的是，在圣胡安市内，文度族和卡耶族是混居的，人口比例基本相当，两个民族从遥远的殖民时代就开始互相仇视，六七十年代，西萨达摩亚同样是冷战前沿，两个民族分别成了苏维埃和美利坚两国的代理人，打了整整二十年的内战。直到十多年前西萨达摩亚才真正迎来了久违的和平，年轻的国王阿瑟。欧巴马在一个亚洲人的辅佐下建立起了西萨达摩亚共和国，这个国家真正迎来了人民期望的长治久安。

可惜好景不长，平稳的日子才过了十来年，年初他们年轻的国王不幸驾崩之后，西萨达摩亚再次陷入到内战的边缘。之前西萨达摩亚通过国民公投确立了国家的政治体制是君主立宪制，国王是国家的精神领袖，而政治实权掌握在总统的手中。国王自然是终身制的，而总统任期四年，最多可以连任两届，因为文度族和卡耶族在国内的人数相当，因此约定两族轮流选出合适的人选担任总统的职务。前一任国父卸任总统位子之后，就由一名文度族的领袖迭戈接任了总统的位子，现在是迭戈总统任期的第二届。

没想到国王刚刚驾崩，总统迭戈马上宣布发起全民公投，要把国家的政治制度从君主立宪制转变为总统议会制。因为此前迭戈总统在执政期间利用职权之便在政府内部大量安插了文度族的族人，而圣胡安市内居住的大部分也为文度族，因此一旦公投通过，那么整个国家政府将成为文度族的一言堂，卡耶族将完全没有话语权。

卡耶族当然不愿意接受这种不平等的公投，一方面族内有影响力的人出来号召卡耶族的选民抵制公投，另一方面前国王的兄弟王储阿罗约也集结了大批的卡耶族武装人员驻扎在城外的卡洛斯湖附近，宣称组建成立临时政府，要推翻迭戈的非法政府。

双方互斥对方为叛军，已经处在剑拔弩张的情况当中，甚至还发生了多次小规模的火拼。相对而言迭戈总统手中握有军队和城中文度族人的支持，因此形势对他比较有利。但另一方面王储的弟弟，常年在国外留学的德罗赞王子也已经从国外赶回来支持自己的哥哥。据说这位德罗赞王子常年侵淫在西方的民主社会当中，是个很开明且相当西化的年轻人，其提出的开放包容的贸易政策深得西方民主人士的赏识。爱屋及乌的情况下他的哥哥阿罗约王储也得到了西方势力的支持。因此双方究竟鹿死谁手现在还很难说。

现在圣胡安城内是风声鹤唳，城内每一个路口都能看到高耸的沙包工事，后面的政府军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来往的行人。不时的就会有满载士兵的丰田皮卡呼啸而过，车头上无一例外的架有重机枪。

每经过一个路口，就会有士兵上来查看车上人员的情况，黑小伙拿出了他的身份证，士兵并没有为难他，却对后面的两个外国人喋喋不休，哪怕陆渊鸣他们出示护照也不放行，非得小伙子费劲解释半天才行。后来陆渊鸣也学聪明了，每次递过护照的时候里面都夹上5美元，这玩意儿是硬通货，世界各地都是通用的。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再也没有士兵为难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就是比较费钱，这一趟路费没花多少买路钱却没少花，好在陆渊鸣在安哥拉的时候就用瑞文给他的那张黑卡领取了足够的美元，这下子完全不用为钱发愁。

“说句实话吧先生，现在实在不是旅游的好时候。不过再过一段时间，你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这里变得不一样了。”小伙子自己是文度族的，当然赞成公投，按他的话说“我们文度族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满脸憧憬，像足了国内刚刚进城满心向往新生活的农村务工人员。

听完小伙子的介绍陆渊鸣头都大了，听这意思圣胡安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战场，这节骨眼上他们上哪找尼克去？

“你听过尼克这个名字吗？”一旁的柳含烟突然问道，尼克年纪挺大了才去的世外桃源，柳含烟认为尼克这个名字很可能就是他的本名。

“尼克？”小伙子皱起了眉头“这听上去像一个卡耶族的名字。欧~先生，听我一句，你们最好别去招惹那些卡耶族的人。他们都是一些骗子，强盗和乞丐，没有一个好人。看看这城里吧，体面的医生律师教师都是我们文度族的，他们卡耶族的大多是妓女和小偷。这些人又懒又坏，不单只贫穷还不愿意靠自己的劳动挣钱，他们简直坏到骨子里去了。”听得出两族的积怨已深，这十多年的和平相处似乎也并没有消解双方的怨念。

更让陆渊鸣郁闷的是，尼克很有可能是卡耶族的，在圣胡安的可能性很低，他要找尼克就必须到城外的卡耶族聚集地去。现在双方处于剑拔弩张的情况当中，他这个外国人从城里跑到临时政府那边去，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家当做奸细抓起来。

随后的一路上小伙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着本地的情况，哪里有漂亮干净的姑娘，哪里有特色小吃，说的吐沫横飞。陆渊鸣当然知道小伙所指的“干净”是什么意思，非洲大陆上艾滋病肆虐，来这里的人都得小心些，此前一定有不少人来这里寻花问柳之后带了一身花柳回去。因此小伙才特意说明姑娘是“干净”的。

陆渊鸣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找到尼克，当然没空理会小伙子的介绍。车子在城里又饶了一阵，前方出现了一幢城中最高的建筑。

“这是什么地方？”陆渊鸣随口问道。

“圣胡安大饭店啊，这里是我们西萨达摩亚最高级的宾馆，总共十层楼这么高，老板可是葡萄牙人。这家饭店就在海边，住在里面一打开窗您就能看到海景。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院子里草坪碧绿，还有游泳池和网球场。你看到没有，门口停着的出租车是本地最高档的，都是日本进口的丰田轿车。”

末了小伙子还不忘加一句“那里的饭店经理也是我们文度族的。”

“行了，你就把车停在那里吧，我们今晚就住那了。”

昨天生病了，断更一天，不好意思了。不过也没什么人看，应该连发现我断更的人都没有。

本章关于机场和面包车的描写转自《橙红年代》其余部分完全原创，特此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