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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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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死法,那就是被杀的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还有一种剑法, 被杀之人自己都感到那是一种解脱, 而非步入黄泉。

扰兴致之人被一招覆灭,一盏盏灯火于灯芯间重新明亮起来, 原本覆盖着绝对黑暗的院落重新被温暖明媚的光芒笼罩, 然而灯笼白纸, 光透出来也像是送葬般的白。

说话的人当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话里有多少漠然的地方,反正他又不是真心求问。

杀手这种脏污的行当哪个世界都少不了, 但今日的来者却让季闲珺不由的回忆起几个人来。

犹记得三百岁时就曾和当世三位绝顶杀手打过照面, 不过他们那几个没什么名字。

当然没名气不是说没实力, 不如说正好相反,遭遇三大杀手围攻的季闲珺少见的翻车了, 不过侥幸坠崖有了弥补的余地。

到他如今这个地位当然不需要担心什么杀手,倒是当年那三人令他印象深刻。

所以他不难理解这些杀手都是个怎样品质, 总归逃不过为钱卖命, 也总归逃不过为令而行。

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死亡的觉悟的, 出于最后一丝慈悲,季闲珺让他们死的很干净。

是那种可以坦坦荡荡魂归地府的干净,不拖沓,不痛苦,于微笑中沉溺于死亡的悲悯。

不过他的好意似乎被误解了?

季闲珺看向老实不少的两人,他们虽然在收尸,但肢体间的僵硬瞒不过人。

停下写写画画的手, “这回的人和之前不同,看样子是终于有人上钩了,”他说完,那两个人僵硬的抬起头来。

季闲珺手下江山染色,一点朱砂兑入清水,执笔点下,饱满莹润的一抹鲜丽跃然纸上。

“怎么,我有哪里说的不对?”

他对宣纸上的变化目不转睛,可就算他不看,也不难知道这两个人的表情神色。

原随云和楚留香面面相觑,神情难逃惊讶和一丝诡异的窘迫。

“实际上……”原随云抽出一张纸来,表情怪异道:“确实有东西留下。”

那是之前他们两个在确定季闲珺平安无恙后,由原随云先回屋穿衣整理。

跟和衣而眠的楚留香不同,他是正儿八经洗漱过后,穿着亵衣入眠,所以遭到袭杀时迎战的也是那身穿在里头的白衣。

后来,楚留香留下收殓尸体,原随云自然回房换衣,然后枕边书信一封大大咧咧的就怕他发现不了。

拆开信来一目十行,表情瞬间变化,急匆匆赶回来,却被季闲珺指使和楚留香一起清理园子。

入秋的凉风吹过,扫过遍地尸体,一时之间,目睹那些诡异表情的原随云和楚留香都有点儿冷。

季闲珺没像是原随云他们那样想得多,要是这世间有鬼,鬼也不过是人变得,人都不怕,还怕得什么鬼?

似笑非笑的投过去一眼,看得两个人讪讪,他接过原随云手里的信,看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仿佛那页纸上有何等重大消息,而且原随云自己还露看了一般慎重。

原随云最初本来看的就急,但不代表他会出纰漏,可是信心再足,碰上如此正经的季闲珺很难还能底气充足。

所以他不安的动动手指,在季闲珺放下书信之前没有打扰,等他放下之后,原随云立刻道:“可是看出什么来?”

“没,字数就这么点儿,除了表面意思还能有什么?”

这话问得季闲珺有点儿茫然,他眨眨眼甩甩手里的信,一共就三行字,大体意思就是,知道你在正道不好过,要不要加入我们,待遇从优哦!~

当然这是简化后的,真正的三句话里自然少不了暗示威胁,一贯的反派套路。

没等原随云无语,季闲珺托腮道:“不过有这封信在,大概能得出对方的用意……他们说不定真想请你当军师啊。”

如果说前半句还有些正经的意思,后半句就是纯粹的调侃。

原随云挑起眉梢,不置可否道:“会请原某,幕后之人的胆量不小。”

任谁都知道蝙蝠公子不是个甘居人下的,有胆子请他当助力,也不怕被背后插刀,哭断肠。

楚留香摸摸鼻梁:“我也这样想。”

原随云的傲骨自来便不小,居然想把这样的人收入掌中,那人野心必定滔天。

“比起这个,你们想好怎么处理信上之事了吗?”季闲珺掀开月色下清凉明彻的一双深眸,浅浅笑意荡在眼底,面庞之色欺霜赛雪,雪白的一看就不似中原人,但也因此仿佛如雪般堆砌成的人形,既有雪的高洁,又有融雪的温度。

原随云一阵沉默,最终提议道:“有一就会有二,咱们先在此停留数日看看后续!”

对此,季闲珺别有深意的看眼倒在窗下还没来得及收殓的黑衣尸体,啧啧感叹道:“想法不错,只是别再出现这不长眼的人来。”

“说起这个,季公子你在做什么?”

楚留香好奇的走过去,赶路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一晚休憩,结果居然不用来睡觉,自己可没忘这人在他们来时也不曾停下的撰写动作。

然而这般理所当然的想法在他靠近看清他在干什么后,成了淡淡的荒谬无稽。

原本季闲珺就不曾在写什么。

“这是……”楚留香面带惊讶,他的神色改变太快以至些许扭曲,引得不感兴趣的原随云也不由生出好奇心,接近之后,看清桌案上一摞宣纸上画绘的东西,“噗……”失笑声脱口而出。

原随云顾不得失不失礼,指着画中那一堆有辱斯文的墨团,忍俊不禁的说道:“这、这是什么?”

黑白红粉……各种颜色调和到盘面,接着整个糊上去方有如此效果。

季闲珺手下的大作跟孩童涂鸦一般无二,清奇非常,效果也是非常。

大晚上不宜狂笑过度,更不适合忍笑,可怜楚留香跟原随云两人颤抖的腹肌。

端坐在书桌前的男子何等高风亮节,岂会在意小辈嘲笑?

他不过是风华绝世的一拂桌面,纸张突然熊熊燃烧至一丝也无,仿佛融化在空气之中。下方一面白纸也是干干净净,并未受到牵连可见他于精细处的控制力。

“比起笑我之画技普通,不如多想想,这诱……怎么才算是诱敌。”

季闲珺说完,不等他们说这是普通吗?敞开大半夜的窗户无风自合,“砰——”的一声,不算响,但确实的止住两人笑意。

楚留香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回头看向原随云,肯定道:“生气了?”

原随云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头一次不和楚留香唱反调的附和。

“是。”

“哈!”

盎然笑意一扫阴霾,等第二天醒来,下半夜的平安无事足以让两人精力充沛。

不过他们吃饭时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不禁落下思考。

楚留香:“笑过头了?”

原随云:“管事的,可看见季闲珺?”

板着脸服侍他们两人用餐的曹管事知道这两人和东家关系不一般,遂眼也不眨的回道:“老奴有见东家早早外出,碰到时,东家告知的去向乃东香书会。书会规矩不拘人员,不问来处,只要是对诗词歌赋,书画才艺感兴趣者具可参与。”

楚留香在听到不拘人员,不问来处时就高高的竖起耳朵。

这些年来文界名仕日渐酸腐,大儒也是抱着孔夫子之言指点天下,却道不出个新气象,只有个别名家方有一派傲骨清流。

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人这般不拘小节,要不是有事在身,真想去看看啊。

这样想着,不经意的一个错眼,居然见原随云分外感兴趣的问道:“不知书会主办人是谁?”

曹管事一板一眼道:“主办者姓王,门外招牌正是他之大作,为人乐善好施,不然老奴也不能求到一纸真迹。”

“哦?”

楚留香的兴趣是真的被大大引出来了。

同样对字儿感兴趣的原随云,却是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某个人来。

不过应该不可能,他不是早已避世了吗?

“早些处理完季闲珺交代下来的事情,那样咱俩还有功夫去瞧瞧。”

楚留香沉稳的声线换回原随云的思绪,他睨眼他,清清冷冷道:“我自然知道。”

楚留香不置可否的笑着。

不提独自留在府里的两个人之后会怎样行动,但正如季闲珺放心离开将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处理一样。

这两个人的能力都是值得信任的。

平时之所以不显,是因为跟在他身旁的缘故,如同星星在明月旁边黯淡无光,但与烛火想必却大而明亮,难以企及。

而且季闲珺出门也不是单纯为了修习画技,诚然昨夜被嘲笑的有点儿心塞,但他本就没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名全才。

何况他就是不会画画怎么了?他手下一批画手,各个有着画龙点睛的本事!

有本身到我面前说我画的烂,看我不一掌拍死你!

以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大体意思还是不变的。

接着娄阳城的街道内,有一个翠裳公子绿竹加身,手中风花雪折扇半掩黄蕊,背上负翠琴郁郁葱葱。

秀水苍云套装最后以一件白纱外衫笼住衣上翠影,搭配上莹润淡白的一块富玉垂下腰封,发上墨玉冠拆掉零碎珠串,只留绸带。

全身上下简洁大方,尽显低调荣华。

但低调之所以是低调,那就是有点眼力见儿的人不难从他身上看出那些不显山不漏水的精致优雅。

譬如负翠琴上流水纹,当今琴身有此纹路的琴多为千金难寻,如果这样说还不够明确,那么提一句焦尾是不是更好理解?

焦尾琴名震古今,有古书记载,听此琴一曲,三月不知肉味,可见它的名气之大,举世难寻!

琴身上的断尾纹路也是行家绝不会错认的标记,只不过至今下落不明,实是憾事。

负翠琴身一道道流水纹正是它价值的证明,而会辨别美玉的人,则更能从季闲珺头上发冠到腰上富玉的制式,瞧出他身份贵不可言的真相。

墨玉映衬天光,乌云密水,内里云絮虽多却透亮清明。富玉表面莹润,触手生温,造型经过大师雕琢,两只鲤鱼唇尾相连,灵气非常。

换句话说,贵,非常之贵!

有点儿眼力的人都会忍不住一面念叨着贵,一面不住的往他身上瞥。

东西虽少,但样样是精品!

季闲珺出门时做出的打扮完美展现出他非同一般的品味,想当然的,招蜂引蝶已然成了必然结果。

金九龄作为一个前途大好,还精通各项杂技的六扇门捕快,一眼识人已经是本事。

这次为一个小案件跑来娄阳,本以为趣味只剩下青衣江上画舫娇娥这一个选项,没想到会遇上一名贵人。

所谓贵,貌贵,气贵,富贵,广而言之,人贵!

季闲珺就是这么一个贵人,可惜至今也就金九龄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你们诚心诚意发问,我也不能糊弄。

酒杯其实有双重含义,每重含义有两个解释,咱先说第一种。

“你知道喝酒最容易醉的人是谁吗?”“是酒杯。”

一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情到深时自然浓,楼乐姬喜欢他,但又比谁都了解他不可能接受自己,所以把自己比成酒杯,但酒杯尚且有贴近他的唇的机会,可她自己却只能以恰到好处的距离跟随他,连酒杯都不如。

变相表示自己羡慕,堂堂敬天宗主的女儿羡慕一只被拿在手里的杯子。

如此岂能称得上幸福?所以以此体现出以下属于季闲珺的态度。

他保护自己女儿不受到伤害,没想到给她伤害的人反倒是自己,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接受她,因此酒杯一说也是控诉他的无情,分明知晓她的心意,却总以父亲自居,不给她一丝幻想的机会。

他们两个太过了解,可以说楼乐姬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对待季闲珺的态度才会那么复杂。

这里就要谈起第二重含义了。

首先,楼乐姬因为了解他,用酒喻人,酒从来是多人喝的,一个人独饮只会越饮越清醒违背酒最初被创造出来的含义,它根本没办法迷惑季闲珺,以此指出季闲珺的寂寞,世界之大,但能和他相伴畅饮的人基本没有,多么可怜,楼乐姬为自己父亲近乎永恒的孤独悲伤。

其次,楼乐姬并未明言,季闲珺也没有,季闲珺其实在等楼乐姬自己想开,然而她没有,想开之前先心灰意懒了,但不到恨的程度,因为了解,所以知道如果自己也走了,季闲珺身旁是再也无人了,可她不会改变自己离开意志,因为季闲珺也不会主动叫她留下。

所以以如此委婉缠绵的方式告白,控诉,怜悯,最后退到季闲珺只能远远旁观的位置,是她为这么多年的自己给出的一个交待。

君及无情我便休。

所以说亲情和爱情扯上关系,如果能he还好,不能妥妥复杂到海沟里,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季闲珺确实是个好父亲,他把错归到自己身上,因此他无懈可击的内在出现了破绽,也正是如此,他才迟迟意识到未来早就改变了,心境才会意外突破。在此之前他为了当一个合格的帝王一直金紧绷着那根神经,万年不休,以至于他有些行动还保持在高高在上时的行动模式,不怎么随性,本质上曾是武林人的他其实挺羡慕楚留香的,所以他才会一见面就赞赏他,不过这种情况等他拿起剑就会有本质上的飞跃,毕竟当年他也不是什么老实人,登上帝位后,他故意压抑性情只为国泰民安,算是为了责任放弃自由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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