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年低头看着他，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发顶，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知道他此刻的神色，一定是温柔的。
她沉默着，看他抬起头来，对她轻轻一笑，“走吧，你可以去卫生间了。”
林陌年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看他为她忙前跑后，看他对她殷勤备至，看他在她面前低下头，骄傲不在，唯剩渴求和卑微。
她的心，泛着丝丝的疼意。
这股子疼痛感，并非十分强烈，却也无法忽略。
她很想问他一句，他抛却满身傲气，只为她一个离异有女的女人，真的值得么。
可话梗于心间，终究是没能问出口。
她知道，若是她问了，他一定会回答值得，再顺势说一番表白的话。
那些话，打动不了她心底的坚持。
但他细微之处的动作，却在触动着她的心。
这或许不是一个好苗头。
********
去过卫生间后，两人回到了病房，“医生说了，你需要连输无五天的液。恰好，我也要放假了，宋芊芊在家也正好在家待着。我们两个可以换着陪你来输液，家里剩下一个带令萱。”
沈清砚语速不快不慢，一边说一边还看着林陌年的脸色。
林陌年半垂了眸子，没有和他的目光接触，“姑姑会过来帮忙带令萱，医院离家也不远，我自己来就行，不需要人时时刻刻陪着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理直气壮的拒绝，现在却夹杂了心虚。
甚至心虚到，不敢去和沈清砚对视。
她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顾忌什么，可就是无法抬起头颅来。
“你要是不再发烧了，自己来倒是可以。但要是你还发烧，这样的状态如何能自己来？”
沈清砚其实已经做好了林芳华会过来的准备，但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没关系的，还有姑父白天也会过来，我白天来输液就好。”
林陌年说的越发小声，她有点唾弃自己，但就是控制不住越来越小的声音和越来越低的脑袋。
“阿年，你对我，不必有抱歉的心思，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说到底，我对你的好，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主动的。你从未要求过，也一直在拒绝，所以无需歉疚。你若是有这样的心理，反倒让我感到抱歉。”
两人相交这么多年，林陌年一举手，一投足，沈清砚便猜不准十成十，也能猜到七八分。
见她像是小孩子做错了事情，不敢见家长的样子，他哪里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林陌年抿了抿唇，她也不想心虚和歉疚，可她敌不过内心的翻涌。
“阿年……”沈清砚幽幽叹气，手伸出去，想要去握住林陌年的手，却在半空中时，又收了回来，他怕会让她反感。
“我希望，我能带给你的，是幸福温馨有底气有依靠，而不是一想到我，就是闪躲与歉疚。我知道，我最近的行为，也有些操之过急。可能吓到你和给你带来压力了，我以后不会如此激进了，我们慢慢来。没理由十几年我都等得了，现在就等不及了。”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该一张一弛，有松有紧才是最佳之道。
沈清砚本想快刀斩乱麻，用最快的速度在林陌年心里占下一个位置。
以免林芳华在中间反对时，林陌年只会顺着林芳华的意见。
可当他看到林陌年明明没错，却怯怯的感觉时，心中的疼惜不舍还是占了上风。
他是想要得到她，可他更想她开心愉悦啊。
之所以穷追猛打，是因为他笃定自己可以给她幸福。
但若是幸福还没能让她感受到，先让她对他有了强烈的抱歉，这违背了他最初的本意。
他回想着最近一段时间，他仿若疯魔一般的操作，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说到底，还是他不够自信。
哪怕她一遍遍说着她配不上他，还列举了他的优势和她的劣处。
在他的心里，却还是他怕自己不够优秀，不够让她对他倾心。
他嘴上说着让林陌年不要把他当弟弟去看，要当一个男人。
可多年的习惯养成，曾经就是她带着他，宠着他，纵容着他。
他也习惯了这份依赖和……仰望。
他的急躁，全部源于此。
仰望一个人久了，哪怕那人说自己再普通，在虔诚的信徒面前，那人依旧光彩耀眼的夺人眼球。
就如同他和林陌年。
林陌年在他心里，就是个无可比拟的存在，他知道她不完美，但却是他心中最想要守护和得到的。
他对她的爱，从炙热直白到隐忍克制又到炙热直白。
他太想表达自己了，却忘了林陌年的感受。
再想强势霸道闯入她的生活中，在她世界里留下重要的足迹，也不该让她喘不过气来。
“阿年，我可以等的，我以后不逼你了。”沈清砚缓缓蹲在她身前，将头放在了她的腿上，“只是，你也别拒绝让我接近你，照顾你。我不会过分，我只想以一个追求你多年身份的人，让你多看看我，能在想要考虑人生大事时，第一个想起的是我。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他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弱弱的探寻，还夹杂着一丝丝祈求。
林陌年的手动了动，转而又强自压住了想要抚他头颅的冲动。
有多少年了，大概是从她十五岁以后吧，他再也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
以前，他偶尔会耍赖的将头放在她腿上，她视他如亲弟弟，倒也纵着他。
如今一晃，竟然也过去十好几年了。
当年的灿烂骄傲如同一个小太阳的小少年，如今成为一个有为青年，在她面前却失去了昔日那份烈性，变得小心翼翼。
他本不该是如此的。
他该是永远睥睨傲气的，她明明曾经的最希望的，就是这社会再复杂，也愿他能简单直白一如少年时。
偏偏，也是她改变了他。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他在不在意，事实就是如此。
他的前半生，和她息息相关，所做的任何一个重大决定，都是围绕着她的。
这份爱，深厚到超出她的想象，也让她的心中的壁垒，渐渐在松动。
“阿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