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众人谈论的话题，矛头已经直指那个位于南方的、不安分的邻居！

“我们的大王太心善了，太心善了！”萨尔贡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知道什么？神圣的大王不得不放弃了苏迦吉、阿古姆，XXX，XXX（都是亚述—加喜特边境城市）……才换来了这0年屈辱的和平！你们知道吗？现在那个老混蛋库里迦勒祖二世的爷爷，早在几十年前就插手过我们亚述宫廷的事情……是的，加喜特奸诈的乌兰布里亚什大王，你们听说过没？他为了让自己的外孙子坐上尼尼微的宝座，不惜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埃及的图特摩斯三世国王陛下……你们想一想，一个美索不达米亚的国家，竟然同远在天边的埃及结盟，为的是争夺邻国的宝座……这样丑陋的事情，也只有这样的国家才能干得出来！”

这家伙突然扯到了埃及，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便投向了殷戍！

这家伙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萨尔贡王子拍了拍这位“特使老爷”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又东拉西扯了一通亚述同加喜特巴比伦这00年间的恩恩怨怨，听得殷戍简直是晕头转向——一会儿是这个同那个结盟，一会儿是那个同另外一个翻脸；谁谁杀死了谁谁的舅舅，谁谁又娶了谁谁的公主……高强度、高频次、高烈度的政治、军事斗争纷繁复杂，一刻都不曾停歇，如同乱麻一般通通搅在一起，这不得不使得他心生感慨：自己幸亏穿越到了文明历史相对单一、政治局面相对“简单”的古埃及；如果他脑子一热，竟然妄图想穿越到始终保持着高压锅状态的美索不达米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算是穿越费用现在打一折他也不会干呀——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群人情绪激昂地数落了半天加喜特人和迦勒底人的种种“丧失了道德和良心的可耻行为”之后，一个个都精疲力竭地歪倒在地。

篝火的火苗正在慢慢变得微弱，却没有一个人想添加一点柴禾。

此时此刻，夜风渐渐刮起来了。干硬的风吹走了土地在阳光下炙烤了一天所产生的热气，送来了沙漠腹地的清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裹紧了罩袍。

没有一个人说话，却没有一个人睡觉。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微弱的火光正在一双双眸子中跳动。

殷戍咳嗽了两声——他觉得，现在是自己发表意见的时刻了。

“诸位老爷，说实在的，作为一名埃及人，听了你们的话真是深感震撼哪！”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唉……太复杂，实在是太复杂了！怪不得我们埃及人都说，美索不达米亚就像一名妖艳的女人，美则美矣，却浑身长满了尖刺，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

“好了吧您！埃及人可不是什么纯洁善良的羔羊！埃及人也没少插手这里的事！”萨尔贡突然没好气地说，“安虎老爷，我可不是故意侮辱埃及人，您懂我的意思的！比如说，米坦尼……”

在亚述—米坦尼如火如荼的战争中，埃及可是扭扭捏捏地站在了米坦尼的一边——这个仇，萨尔贡可是一直记着呢！

“行了行了，殿下，”殷戍讪笑着摆了摆手，“您也明白我的意思……真的，咱们其实都是一路货色：为了一点点可怜的利益争来斗去，就像狗舍里的狗争抢两根发霉的骨头一样！”

这个辩解实在是太拙劣了，王子干笑了两声，几名“幕僚”也微微咧了咧嘴。

“请容许我总结一下吧，殿下，诸位老爷，”殷戍顿了一顿，正色道，“可不可以这样认为，目前的态势是，亚述正在北方同米坦尼苦战，而南方的加喜特巴比伦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妄图打破持续了0年之久的脆弱和平……他们一刻都没有忘记历史上同亚述人之间的恩怨，他们想重新挑起同亚述人之间的战争；因为他们认定了亚述人必定无法两头兼顾……而边境上的迦勒底人，则被他们诱惑，或者煽动，或者收买，或者威胁……不管怎么样，迦勒底人，可能还有别的什么小民族，充当了他们的急先锋！”

“是的，”萨尔贡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安虎老爷。”

“而且，诸位老爷判断——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殷戍接着说下去，“加喜特人并不敢直接在加喜特—亚述边境搞事情……他们选择在遥远的外围进行‘火力侦察’……”

“什么是‘火力侦察’？”“猪八戒”叫道。

“啊，意思就是我们常说的斥候，”殷戍有些慌张地解释道，“看哪，先冲着萨尔贡殿下的西部军团下手绝对是一个好主意：这支军队远离亚述本土，而且是孤军深入大沙漠；这支军队担负的任务又极其繁重，它不仅要对北方的战事进行配合，还要保证帝国的西翼安全……更要命的是，这支军队的统帅是亚述的二王子本人！真是天赐良机呀！如果我是急不可耐的加喜特人，我为什么不对这支军队下手呢？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都能取得巨大的成果，真是绝妙的主意……”

所有人都支楞起耳朵用心倾听。

“但是，精明的加喜特人怎么可能率先推翻<萨希利和约>，直接对这支军队动手呢，从而背负巨大的道义压力呢？他们只能搞阴谋诡计，他们期待着殿下的西部军团不战自乱，”殷戍仔细斟酌着词句，“他们妄图搞乱军心，具体手段就是那个不知所谓的‘雷马马’，以及随之而起的各种谣言……”

“我们蛋蛋上的痒病，也有可能是加喜特人的阴谋！”“李逵”突然怪声怪调地叫了起来，“既然‘雷马马’是个女的，说不定就对男人裤裆里那玩意儿感兴趣呢！”

“不管那个舒鲁瓦怎样把‘雷马马’吹得天花乱坠，她其实同那些个穿金袍子的女人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马里妓女，我绝对敢断定！”“钢铁侠”一下子来劲儿了，“肯定是我们之中的哪个狗崽子嫖完了人家没有付钱，‘雷马马’一气之下就使了不知什么妖术，要让马里全部男人的蛋蛋都发痒、烂掉！”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你这只猪崽子！”萨尔贡笑骂道，“不，你是一头发情的种猪，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一个话题，都能被你引入到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儿上去！”

人们再一次哄堂大笑！

“诸位老爷！”殷戍一下子打断了萨尔贡和幕僚们的笑闹，“请听我说，请听我说！”

“我不知道加喜特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刚才我说的一切都是基于逻辑上的推断……但是，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他沉声喝道，“你们的亚述帝国，在不远的未来，极有可能处于两线作战的境地了……是的老爷们，这不再是想象，而是真真切切就要发生的事情！”

男人们粗豪的笑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变得面色凝重！

“是的，安虎老爷，”过了好一会儿，萨尔贡才讷讷说道，“您的估计完全正确，我的国家，将不得不两线作战。”

两线作战。

这个术语，在任何时代、任何文明、任何国家的任何军事学说中，都是军事大忌。

这种极端困难的态势，对于一个夹在强敌之中数百年的帝国来说，绝对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巨大梦魇。

尽管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当真的有人将这一点说破的时候，心理上的重压还是使得每一个人丧魂落魄，像死了爹娘一般难受！

“两线作战……唉，两线作战，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嘛，”“萨鲁曼”突然故作轻松地说道，“早在00年前，我们的先辈们就面对过如此困难复杂的局面了……那时候，北方的赫梯人，和南方的加喜特人，乃至东方的埃兰人都联合起来进攻我们的国家，三面受敌……”

“而正是经过了那次战争，亚述丧失了它的几乎全部国土，沦为了赫梯人统治下的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城邦，”殷戍直直地盯着他，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亚述用了几乎100年的时间才慢慢恢复过来，我说得对吗？”

“萨鲁曼”讪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负责镇守南方边境的是德高望重的阿巴祖大将军，”萨尔贡突然沉思着说道，“他可是尼尼微赫赫有名的贵族，是苏迦吉的雄狮！在0年前的苏迦吉会战中，他可把加喜特人打得落花流水……直到现在，那群南方的蛮子一听到‘阿巴祖大将军’的名号，都会吓得直尿裤子！”

他的幕僚们再一次哄笑起来，压抑的气氛也稍稍变得活泛了一些。

“阿巴祖老将军有多大岁数了？”殷戍问道。

“啊……我想一想，”王子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他老人家已经快70岁咯……”

70岁，在这个人均寿命只有0岁的上古时代，已经是极其罕见的高寿了。

“说句难听的话，这位老将军还能活几年呢？”殷戍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我是被阿巴祖吓破了胆子的加喜特人，我能等，而且我能等得起……您瞧，尊贵的王子，您的哥哥在北方已经同米坦尼人鏖战了好几年。北方的战争就是一块巨大的伤口，它在流血，而且看您的帝国现在的样子，它好像不太在乎再流个10年！那么，加喜特人也完全可以再等10年……但是，那位阿巴祖老将军能再活十年吗？……”

“我没明白您的意思，安虎老爷……”

“我的意思是说，”殷戍急急解释道，“把帝国南方地区的全部国防安全都寄希望于一位老人，而且——用大不敬的话来说——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您不觉得，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吗？”

“我们在巴比伦城内还有很多探子呢，”萨尔贡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您放心吧，安虎老爷。如果加喜特人真的有什么异动，那边的探子会用最快的速度报告我们的……”

“是的，安虎老爷！”幕僚们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不要以为，只有精明的加喜特人才擅长渗透，我们耿直的亚述人同样擅长！我们已经在巴比伦城建立了一套富有效率的情报系统……”

“如果亚述人真的已经全面渗透进了加喜特巴比伦，那么，有关加喜特人同迦勒底人的相互勾结，有关马里的谣言的策划和产生，乃至那个‘雷马马’的各种底细，您应该一清二楚，”殷戍反驳道，“但是您和您的弟兄们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话，只能有两种情况：第一，我们此前全部的推断都是错误的，‘雷马马’之类的破事儿都只是随机产生的——在营地之中出现一位‘女神’，同营地之中的母马产下小马驹一样常见和普通；……还有，迦勒底人同加喜特人之间的勾结，全都是幻觉；至于加喜特人的蠢蠢欲动，那更是荒唐的疯话……第二，您的，乃至整个亚述帝国在加喜特巴比伦境内的情报系统彻底，注意，诸位老爷，我说的是彻底失灵了！没有任何消息及时传出……也许是加喜特人在大规模行动之前都会对国内进行严厉的清洗！有没有这个可能呢？殿下，诸位老爷，我个人极为倾向于第二个判断。”

也就是说，亚述人在加喜特巴比伦境内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情报系统，已经被一锅端了！

萨尔贡一下子变得脸色苍白。

“尊贵的殿下，我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殷戍凑上前去，小声问道，“亚述的情报系统，是由谁在掌管？是您吗？”

“不，不是的，”王子虚弱地说道，“是由我的父亲，鲁巴里特大王直接掌管。”

殷戍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突然想到一个更加可怕的可能：也许，对于加喜特人的异动，那位远在尼尼微的大王通过自己的情报系统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他，故意！不告诉萨尔贡！一切真相！

一个父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抑或是，一个父亲，联合自己的敌人，去将自己的儿子不明不白地埋葬在异域他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