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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善恶同思方为道、一颗玄珠出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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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振锷言道:“先前小道只想取巧了结此桉,回山被师父当头喝棒,这才惊觉,那徐赖头固然该死,可其家中必有无辜牵连之人。大郕律,以巫蛊谋害性命者,枭首、抄家。

小道悔不当初,此番前来,恳请二位修行出手相助。”

那顾定阳、李万春对视一眼,顾定阳正色道:“小道长此番怕是迟了,早先我兄弟二人打杀了徐赖头,当即遣番子入京报讯。算算至今七、八个时辰,怕是追之不及啊。”

追之不及?薛振锷惯于察言观色,哪里瞧不出那顾定阳是在拿捏?

当即稽首道:“小道身无长物,只余些许银两……”见那顾定阳面色古井无波,转而道:“想来入不得二位修行法眼。小道去岁入山,得遇恩师袁德琼看中,言小道天生神仙骨……”

‘神仙骨’三字说出,那二人顿时变色。

根骨之说早已有之,演变至今,便成了修行之人与炁之相性。根骨低劣者,便是穷其一生也无法感知何为炁;根骨极佳者,吞吐灵机,一次吐纳胜过旁人苦修一日。

这根骨初期不显,待炼精化炁之时,内外天地勾连,便尤为重要!

听闻薛振锷身具神仙骨,那李万春、顾定阳哪里还坐得住?身具神仙骨,顺当过了筑基、炼谷化精,只待炼精化炁便要一飞冲天。一日之功顶旁人一月有余,如此积年修行下来,便是此时天地有变,若无灾祸起码也能修成人仙!

听闻眼前二人不自查的倒吸冷气,薛振锷肃容道:“此番便算小道欠二位修行一个人情,若小道他日修行有成,二位修行但有所请,小道必鼎力相助。”

那顾定阳深吸一口气,笑道:“小道长莫要客套,这般说辞实在太过。方才老朽未曾说完,报讯番子虽然追之不及,可桉卷尚在我等兄弟手中。

此前拷打一番,徐家情形倒是问了个清楚。这徐赖头五弊三缺,父母早亡,子嗣艰难。十余年逞凶作恶,强纳了几房姬妾,倒是不曾生下一儿半女。”

顾定阳看向李万春,言道:“如此,那姬妾六人可算作被害之人?”

李万春点头应承:“理当如此。徐赖头无子嗣,便从族中过继一子,此人手中沾染人命官司,算不得无辜。”

顾定阳又道:“徐家仆役婢女,为虎作伥者严惩,无辜者驱走……如此,可合小道长心意?”

“多谢二位修行。”薛振锷再次稽首。

“当不得,当不得。小道长不若落座,这般站着说话,倒是我二人失了礼数。”

薛振锷苦笑道:“小道就不坐了,此事既已妥当,小道还得回去跪香。二位修行,小道言出必行,后会有期。”

顾、李二人纷纷起身:“我等兄弟送小道长。”

常言道,欺老不欺少;又言,种善因、得善果。薛振锷心知肚明,若非自己身具神仙骨,这玄机府顾、李二人只怕不会如此好说话。

从驿站出来,会同王师兄,二人回返山门。待进得紫霄宫内,算算时辰离止静鼓敲响也不远了。

薛振锷尚且记得袁德琼所说,老老实实进到紫霄殿中,燃了一炷香,老老实实跪在真武大帝神像前。

他心中暗自警醒,时移世迁,从今往后万万不能想当然、拍脑袋便拿了主意,否则定然还会生出害人害己之举。

香烟缭绕,神像巍峨,殿中静谧一片,只余值殿道人些许的呼吸声。

一炷香过半,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俄尔,一道身形停在薛振锷身旁。

“振锷,可曾知错?”

是师父袁德琼。

薛振锷言道:“弟子知错了。”

“错在何处?”

“自以为是妙计,不想却连累他人。”

“还有呢?”

薛振锷眨眨眼:“还有?”

他暗忖,除此之外哪里还有错漏?

师父袁德琼叹道:“痴儿,《道德经》白学了,可惜老都讲一番苦心。”

薛振锷恍然,《道德经》先讲道再讲德,通篇都在说不论修行还是出世,都要合道。

在修行,合乎天道规律;在尘世,合乎公序良俗。他此番看似巧妙破解玉虚宫之厄,实则不合乎道。

“弟子明白了,白日里所行之事不合乎道。”

袁德琼前行两步,转身看向薛振锷:“及时醒悟,明白的还不算太晚。还有呢?”

还有?薛振锷冥思苦想半晌,再也想不出来旁的。

他只得摇头:“弟子实在不知,还请师父教诲。”顿了顿,忽地恍然:“道门慈悲,可是弟子失了慈悲之心?”

袁德琼摇头道:“道门慈悲,你可知何为慈悲?”顿了顿,不待薛振锷回话,袁德琼便道:“慈,善所思;悲,恶所依。善恶同思,方明大道。

你年不过十三,纵然早慧,可哪里又辨得清世间善恶?这世间行善作恶之事可曾少了?

今日为师点拨你亡羊补牢,是怕你今日种下此厄尤不自知,待来日修心炼性难破心障,则悔之晚矣。”

佛门有明心见性,儒家说存心养性,道门则讲修心炼性。内中道理大差不差,不过寻求真性、真知。

来日修心炼性,若此事成为心结,的确于修行有碍。可若全然不当回事,问心无悔,于修行是无碍了,师门就得防着薛振锷来日会不会欺师灭祖了……谁敢教这等无所顾忌之徒?

薛振锷转念便知,此番若是应对无措,纵然不被逐出师门,只怕来日袁德琼也不会教自己真本事。

心惊之下,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薛振锷稽首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父教诲。”

“嗯,”袁德琼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微笑:“日后行事,三思而行,思善恶、思是非、思合道。”转头一瞥,见那炷香尚存一截,衣袖一挥,那香头疾速燃烧,转眼便到了尽头。

“罢了,且回去歇息,明日传你太乙玄门剑。”

………………………………

膝盖肿胀,双腿麻木,薛振锷缓了好半晌才站起身,慢慢踱步出了紫霄殿。待进得西道院,远远便见一人垂立耳房之旁。

借着月光细细观望,不是刘振英又是谁!

薛振锷心中纳罕,这般时辰,怎地刘师兄还在此等候?

他上前几步,轻声道:“刘师兄?”

“薛师弟。”

“师兄怎地在此?可是有事?”

刘师兄稽首一礼,惭愧道:“此番我为道歉而来。”

“啊?”

便听得刘师兄言道:“因我之事,牵连薛师弟,还望师弟勿怪。我这几日方寸已乱,且私心作祟,明知师弟谋划不妥,却到底依计行事。先前被李师妹责骂,我这才醒悟过来,真是悔之晚矣。”

薛振锷略略舒了口气,心中熨帖。刘师兄关心则乱,不想李玉蓉倒是极为明事理。

他言道:“师兄不必如此,且到底还是师弟修行不够,这才出了这等馊主意。师兄且安心,师父点拨与我,我已事后找补回来,此番决计不会牵连无辜。”

“这便好……”刘师兄思量一番,言道:“那玄机府二人不是善类,想来师弟此番允诺颇多。无论何事,师兄自当一力担之。”

“师兄……”

“薛师弟且回去安歇,我去后山面壁反思己过。”刘师兄点点头,抽身便走。

薛振锷看着身影溶于夜色,心中暗忖,刘师兄是好人啊。先前方寸尽失也就罢了,此时醒悟,生怕自己担了承负,径直将承负果报接了过去。

叹息一声,薛振锷只觉身心疲乏,推门进了耳房。就着凉水草草洗漱一番,脱衣上床却辗转反侧一时间不得入眠。

先有《道德经》后有道门,《道德经》中提及善恶,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此言不过朴素辩证法,归结起来大意是‘有美才有丑、有善才有恶’。

方才紫霄殿中师父袁德琼再次点拨,言:善恶同思,方明大道。

薛振锷暗自警醒,日后做事定要思量再三,决不能再好心作恶事。

转天清早,开静鼓过后,薛振锷出得耳房。略略活络筋骨,师父袁德琼便负手而来。

一如既往,先行习练紫霄六字诀、八段锦,又与那牛振雷切磋半晌,待日上三竿,袁德琼才叫停二人。

将牛振雷打发走,薛振锷略略擦拭额头汗水,出言问道:“师父,我去耳房取了宝剑?”

袁德琼却道:“不急,为师从后山请来一图,你且随我进房观量。”

薛振锷这才看清,师父背后拿着的并非宝剑,而是一卷图画。心中暗暗纳罕,也不知这图卷是甚地名堂。

随着袁德琼进得耳房,袁德琼展开图卷,将之挂在墙壁。薛振锷细细观量,但见那图上一道人手掐法诀,顶门有玄珠飞出,图中并无一剑,偏偏此图名为太乙神剑秘持图。

“师父,此图?”

袁德琼转身看向薛振锷言道:“剑有道、术之分。术剑者,有形有象之剑;道剑者,先天一炁,乃无形无象、生养天地之太和元炁。”他指着那玄珠道:“此珠,便为道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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