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接近夜晚的缘故，就算是天还没能完全黑下来，但是月亮却已出现，遥挂在天边。月色之力穿破幽冥渊上空的黑云，洒落下来。无边无际的幽冥渊顶端隐隐约约的散发着银色的光芒，温和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感受到屏障力量的增强，幽冥渊底下的万千厉鬼痛苦的嚎叫起来。传到牧风两人的耳朵里，虽不及想象中的轰鸣响亮，但却也让人为之震撼，甚至畏惧万分。

四周的戾气更为浓烈了起来，让人毫不察觉的，那块写着幽冥渊的血石上面的猩红却也是更深了一层。

哀嚎之中，牧风与佛月圣人对视着。牧风看到了佛月圣人双眼内的浩瀚星辰，看到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也看到了佛月圣人对待这一切的冷漠无情。但仅仅只是一瞬间，随后那双眼眸依旧是一样的平静无波，宛如古井一般。

牧风呼吸渐渐的变得急促起来，他无法回答，亦或者说是牧风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就连他自己，也是在佛月圣人说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蓝枫身为左仙门仅有的三大尊者之一，又是掌管着左仙门四大院里面规模最大的白虎院，如此关键人物与万鬼教勾结。为何自己还会因此感到激动甚至是兴奋，更是有种恨不得蓝枫如此的心情。

金云修士身为左仙门的老人，牧风的前辈。曾经为左仙门立下汗马功劳，更实在十六年前的人鬼大战之中贡献无数。可是现如今他被蓝枫折磨到如此模样，更是有玄铁链加身，修为不断下降并且终身无法摆脱这个命运，最终也会毫无意外的如同凡人一般老死。

更加的是，金云修士的族人，上百条性命被屠杀。

为什么自己尊敬的前辈经历如此遭遇之后，自己却没有一丝怜悯？此时说出来也只是道不清因为什么的愤怒。甚至在心里庆幸着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个被蓝枫折磨如此惨状的人被自己找到。只因为他能够帮助自己，一举将蓝枫灭了。

牧风此时脑袋一片空白，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得如此冷血？

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能够报仇，自己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牧风震惊，甚至突然厌恶、恶心现如今的自己。

他想要否认，否认现如今真实的自己。可是牧风内心知道，现在的他，就是这样了。

牧风双眼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无法看清，白茫茫一片。

“我不知道！”牧风双手抱着头，终于不堪重负的跪倒在地。脸上不是痛苦，而是茫然。

佛月圣人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是喜亦或是悲，看着牧风道：“这是你想要成为的人吗？”

牧风立即摇头，甚至都没有考虑，道：“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佛月圣人冷冷的笑了一下，随即站直身子，高大仿佛能够俯视一片生灵的姿态，“只有这样的人，方才能在这世上生存！”

牧风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愕的看着佛月圣人。只是未待牧风说出什么，佛月圣人便接着说道：“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怜悯，唯有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方能得胜最后。”

牧风双眼不停的晃动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此时所见所闻的一切，他更加不愿意相信一直对自己慈爱有加的佛月圣人竟然是如此冷血不顾世间一切的人。

“怎么？你害怕了？”

佛月圣人转过头，带着狞笑，看着眼前这个只是一介未经世事，性情幼稚的少年。只是此时的佛月圣人，并未打算将牧风当成是一个少年来看待罢了。

“你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我的认可，将蓝枫一举拿下甚至是灭了他。只为了能够让你一报血仇？”佛月圣人语气中带着嘲讽，并没有对牧风“心慈手软”。

“你认为蓝枫是陷害你双亲的凶手，你认为他是你的仇人。所以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蓝枫灭了。这不就是真正的你吗？”

突然的，牧风想要逃离此地，逃离这个自己陌生的佛月圣人。没错，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有多坚定的内心，多么坚定的心念能够完成这件事情。但是如今，牧风是真的怕了。当佛月圣人将真是的他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内心升起无限的恐惧。

他惶恐，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就连他自己都变得陌生起来。这个世界完全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可是他却身在其中，甚至一点一点的被魔化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牧风为了报仇，不惜忍耐一切。甚至变得表里不一，变得他之前所厌恶的那种虚伪的人。仅仅是为了报仇，他以为自己能够为了报仇放弃一切，能够为了报仇做一切事情。

可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纵使他是左仙门内自创建以来最为年轻的涅圆修士，他天资根骨千年罕见，拥有者仅次于破化尊者凌驾于所有涅圆修士的修为。他可以不惧生死的与红雀鏖战，可以为了力量不顾一切的深入天苍派的神秘洞穴。

但是，牧风他却不能正视此时的自己。

脑袋之内一片轰鸣，几欲昏阙。

可就在这时，佛月圣人的大手却缓缓的放在牧风的天灵盖之上。一道牧风很熟悉的气息自眉心进入牧风体内，威压了一切吵杂，甚至连那些恐惧都消散而去。

牧风慢慢的镇定下来，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牧风啊，即便你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你。而这周遭的一切，就是世间。心存善念，你便无法报仇。甚至，你连生存都极为困难。”佛月圣人的声音缓缓的飘入牧风的耳朵，回荡在牧风的脑海里面。

牧风的血瞳不知何时显现出来，诡异的红光明暗闪烁。

牧风紧了紧双手，随后站起身来，道：“双亲被陷害之仇弟子一人难报，还请掌门圣人相助。”

语气坚定，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恐惧。牧风转变的如此之快，放在平时定会让人怀疑，但是现如今却显得那么的正常。

佛月圣人神色微动，多的是赞许之意。

随即点了点头，道：“当年你双亲之死我亦有些怀疑，但追查之下虽说有些线索但却也模糊。所以一直以来并未对你说当年的真况。如今你已经发现这事的蹊跷，那定是有原因。”

“只是，蓝枫掌管着我们左仙门的白虎院，其地位及手中的实权着实不可轻易撼动的。再加上当年大战之后我门左仙门已是元气大伤，在以防外敌的情况下，即便当年我对他有所怀疑也是不敢轻易动他。”

这些牧风自然也是想过的，这也是为什么牧风当晚听到了蓝枫与水莲尊者的谈话之后，并未直接说出来与蓝枫对质。他知道蓝枫在左仙门的地位不简单，如果蓝枫一口咬死他并未做此事，那牧风也奈何不了他。

如此一来，反倒是打草惊蛇。所以牧风选择了隐忍，只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丝证据，能够证明蓝枫曾经陷害过自己的双亲。

天不负他，就算没能让他寻到蓝枫陷害他双亲的证据。也让他找到了蓝枫勾结魔教的铁证！

“刚才你所说的那些，我会等着蓝枫回来让他出来对质。”佛月圣人有几分应允之意，“如若正如金云修士所说，那么即便蓝枫地位非凡对于我们左仙门意义重大，我也会亲手灭了他。”

“如此，你可满意？”

牧风躬身一拜，感激道：“多谢掌门圣人！”

牧风低着头，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之后随意聊了几句之后，牧风便告退。只是走到血石旁边的时候，牧风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佛月圣人。

“嗯？还有事？”

牧风先是一拱手，随后说道：“弟子有一事想斗胆询问掌门圣人。”

佛月圣人微微一笑，又回到了那位对牧风充满慈爱之色的掌门，道：“无妨，你问吧。”

牧风看了一眼幽冥渊，随后对着佛月圣人问道：“之前掌门圣人询问弟子当看着幽冥渊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如今弟子想要询问掌门圣人。当您看着这幽冥渊的时候，所看到的又是什么？”

即便是经过了之前的一系列情绪变化，甚至几欲崩溃的情况下，牧风任然记得这个细节。记得他当时也像询问佛月圣人这个问题，当下想起便问了。

佛月圣人回过身，与之前一样眺望着幽冥渊，缓缓开口道：“虚无。”

牧风再一拜，随后便离开了幽冥渊。

待牧风走后，佛月圣人像是无由的冷笑了一声。随即大袍一会，这周遭的戾气竟然尽数消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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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幽冥渊出来的牧风脸上并没有什么神情，没有因为得到允诺的兴奋，也没有因为之前看清世间冷暖的冷漠。只是很是平常的，行走在这个他无比熟悉的月宫之中。

就连当牧风出城门的时候，老马等人也都没有发现牧风是否有异样。

一切，只有牧风知道。他此时内心极为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空灵状态。

佛月圣人高高在上，看着幽冥渊亦可以说看的是虚无。但是只有牧风看到了，也注意到了。当佛月圣人说出虚无这两个字的时候，隐藏在嘴角的那一抹冷笑。

虚无？

幽冥渊是左仙门存在的缘由，是左仙门广为天下民众爱戴敬仰的原因，更是左仙门昌盛不衰的根本！

虚无？

幽冥渊只是左仙门脚下的一块参天的垫脚石，让左仙门傲于九幽的存在。

地位，权势。一切都是那么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