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雷拉达大图书馆废墟。

燃烧的书页漫天飘落，火光映照，瓦砾和石柱半染橘红。

卢克就在这点点火焰中奔跑，他知道自己有很多选择。

如果只是和玛雯他们躲在废墟角落，想必妖灵也不会发现。如果它干掉西奥多，接下来必然会破开奥术屏障，血洗佩雷拉达，彼时趁乱，自己有的是机会逃脱。

只是那幽灵已经死过一次，要是再死一次，那就是死得透透的了。

前方有两头盗火劣魔发现了卢克，它们毫不犹豫地把战士当成了攻击目标，这种生物欺负起弱小者来兴趣十足，对于混乱邪恶的恶魔来说，战斗中不服从命令的情况比比皆是。真实幻境很好地模拟了这种怪物的性格，两枚地狱之火朝这边飞来。

卢克并不认为身上的板甲能够挡住这东西，就算是挡住了，里面的自己恐怕也成了铁板烧，当下朝侧面翻滚躲开，火焰落在他原先所处的地面，打出两团烟尘。

盗火劣魔属于最低级的恶魔，本身脆弱，火焰的威力也不会比普通法师释放的火焰箭强到哪里，只不过这种能力正好对魔灵书典形成克制，才导致奥术巨人如此不堪的局面。

卢克走之字形快速接近，两团火焰再次飞来。距离越短，火焰的轨迹越难判断，有团火焰几乎擦着耳朵飞过，卢克听到了鬓发被烤焦的哔声。

两头劣魔相隔约两米，在左侧那头劣魔的身侧立着一根断裂的石柱，大约有半人高。卢克虚晃一剑，又引得火焰齐发，而后加快步伐，在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扑向柱子。

柱子形成了临时的掩体，两枚火球被挡住之际，卢克挥剑再出。离得近的那头劣魔放弃手中凝聚了一半的火焰，张牙舞爪试图肉搏，卢克放弃防御，任由劣魔尖锐的爪子在平滑弧形的胸甲上带出一溜火花，一剑斩下了它的头颅。

此时另一枚火焰已经射到，借着这头劣魔还未倒下的时候，卢克矮身从后方顶住无头尸首，当成肉盾，让地狱之火打在了它背后。

在下一个近身突击中，另一头劣魔也被斩杀。

“呼。”卢克调整气息，星陨长剑没有之前谷地守护者的那种魔法特效，它只是一柄纯粹的利刃。当它的锋刃从怪物的颈椎骨划过，破开坚韧的结构，切断动脉和筋腱，从另一侧划出时，其中的阻碍的感觉通过钢铁的颤动和牛皮包裹的剑柄，如此清晰地传递到自己的指掌之间。

但是想要突进到妖灵的位置，中间还隔着大约二十头劣魔。

杀过去又能怎样呢，就算耗尽之前从液态金属中收集的能量发动破碎使命，恐怕也只能对妖灵造成一些伤害吧，至于击败它就是天方夜谭了。

那还能怎么样，如果这一下能够为西奥多争取翻盘的机会，那就足够了。校长实力虽强，但毕竟是和平年代外加学院这种象牙塔中待惯了的学术型人员，而且上来就被伊欧拉震惊到，以至于真正的实力还没发挥就被废掉了战力。

现在能靠得上的只有自己了。

只是卢克发现盗火劣魔普遍有一阶中位的实力，而自己对地狱之火基本毫无防御，只能纯粹翻滚闪避。

再次斩杀了三头劣魔后，两团火焰正中卢克，后背滚烫的金属将火焰的温度透过板甲内层的衬里传递至卢克身上，痛得他恨不得就地拆掉板甲，浑身赤膊和这群怪物战个痛快。只是更多的火球袭来，强行突破必是死路一条，卢克只能四下奔走，寻找废墟中的石块和柱子掩护。

“喀喇。”卢克听到背后碎石滑动的声音。

猛然转头，后面不知什么时候有头劣魔潜伏，一团地狱之火隔着数米飞来，卢克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轰。”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承受火焰的灼烧，巍然不动。

这是刚才倒下的一名学院导师，因伊欧拉环境而自相残杀而死，他胸口被冰锥开了个大洞，透过血洞可以看到那头劣魔的手舞足蹈。

他是被死灵魔法复活的。

“废物！”玛雯拄着骨杖站在不远处，校长的炼金药剂极大程度治愈了她，使她恢复了部分战斗力，“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一些，真不知道邪能战士弱成这样，当年诸神还要花这么大力气对付。”

周围的尸体纷纷再次站起，手持兵刃朝劣魔扑去，数量不多，但足以帮卢克打开一条冲向怪物的通道。

“当初的创世之战，你还知道什么？”卢克问。

“哼，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

卢克捏了捏拳头，借着亡灵为他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的机会，冲到了两头近十米高巨兽的身旁。

这种量级的战斗，恐怕只是被擦到一下都会血肉模糊吧，如果被不小心压倒，相比立刻会变成肉饼。

但卢克并不起眼，他在废墟中穿行，火焰和乱石在他的头顶飞过，巨型怪物扭打引起地面的隆隆震动，仿佛都与其无关。

他有充足的时间汇聚极能，月球的距离最近，极能汇集虽快，但威力不足；启明星的极能是自己使用最多的，应当加入；北落师门属于初学者不宜接触的恒星力量，但自己莫名在黑岩村的某个夜晚便能够感应，虽然向它调用极能速度缓慢，但威力巨大，与启明星遥相配合，发动星辰打击，乃是卢克现有的最强杀招。

配合光脑储存的8.5单位能量，卢克能够发起能够重伤五阶生物的打击。

卢克瞄向妖灵的翅膀，不行，它们时常被用来平衡身躯，位置变换太快，有一定几率打偏。那么头部呢，离地面太高了，况且自己没有信心在那些密密麻麻眼球注视下打中要害。

那就砍腿吧。此时妖灵已经将奥术巨人牢牢压制，无数妖灵之力凝聚的羽刃在它周围飞舞，向一柄柄刀片似的在奥术巨人身上削切。

每一次羽刃飞舞过后，巨人都似乎小了一圈，它抵抗的威力也越来越弱。

按照卢克的推测，如果原先两头怪物都拥有七阶中位水准的话，那么现在的奥术巨人恐怕已经跌至了七阶下位，而且只会越来越虚弱。

布满鳞片的巨型爪子就在自己眼前。

“光脑！”

“能量输送启动超载模式，最大功率输送。”

破碎使命，将不属于卢克本身的能量急速加持到了这一剑上。

星辰打击，剑芒在废墟的烈焰和碎石中绽放。

“嘶！”奥术屏障外数千名师生都捂住了耳朵。这声尖锐的嘶鸣仿佛指甲刮擦黑板形成，洪荒巨兽在极端痛苦，极端愤怒之下，仰天长啸。

卢克看向那几人合抱粗细的利爪，已经被这附加极能的攻击砍得只剩一条血皮相连，期间的骨骼和钢鳞，皆被一分为二。

战士还打算上去补一剑，把这条腿彻底斩断，好断绝了自己的强迫症。可妖灵剧痛之下抽搐翻滚，地面的碎石向地震般乱颤抖动，卢克无处下脚，翻倒在地，在抬头看时，正好和妖灵数十只巨眼对上。

那是熟悉的一幕。

当初在异空间的大厅之中，无羽者就这样看过自己。

可眼前的怪物是伊欧拉的化身，极度接近真正上古妖灵的生命。

每个眼球中都泛起红雾，强大的妖灵之力连卢克这种一阶战士都感到犹如实质的压迫。就像一面墙四面挤住自己的位置，只能看那些眼球中的红雾变成水滴般的血浆，朝自己射来！

卢克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些儿时的画面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闪过，长兄费尔南德第一次带着自己去河对岸骑马，路维亚把偷了小贩糖果的坏事推到自己的头上，刹那之间，无数个画面定格在佩雷拉达城某个深巷昏灯的角落。

“新的项链，卢克。”

佐薇怕是看不到这一切了。

“轰！”妖灵之眼放出的血浆在其本体遭到撞击后打偏。奥术巨人，西奥多召唤魔灵书典形成的魔法造物，终于从战斗中恢复过来，侧身顶肩，把妖灵撞到一边。

闪烁着奥术光辉的巨手把卢克拾起，西奥多的声音从每本魔灵宝典上传出：“为什么要回来，现在走还来得及。”

“那也得把奥术屏障打开啊！”

“原来如此，”西奥多回过神来，“我有个胆大的想法。”

“别叽歪，那怪物要过来了。”卢克透过无数本书的缝隙，发现妖灵已经起身，它一口将断腿扯下，不顾喷洒的血液，以翅膀保持平衡朝这边冲来。

“你那个邪能的能力可以再次使用吗！”

“能，但你得给我能量晶石。”

“能量晶石没有。”

“那完蛋。”

“不过能量晶石的原理就是储存奥术能量，而我现在，”西奥多笑道，“就是奥术能量本身。”

妖灵携远古洪荒之力，一头把奥术巨人撞倒。这尊由纯粹奥术能量构建而成，以半个世纪前大幻术师灵魂为核心的魔法造物，在尘埃之间似乎失去了生息。

色彩斑斓的羽翅遮天蔽月，在巨人身上投下阴影。它的血眼中再次红雾弥漫，准备给羽翼下的失败者以致命一击。

卢克只觉得周围流光璀璨，西奥多就站在身前不远的地方，这里是奥术巨人的体内，大约在胸口的位置。幽灵的思维和意志与这尊奥术造物结合在一起，神念涌动，巨人忠实执行他的意志。

“你可以尝试与它们交流。”西奥多说。

“它们”是魔灵宝典，这些书本形态各异，但似乎有着自己的生命，在得到西奥多的指示后，开始向卢克靠拢。

“原来是这样。”卢克饶有兴致地尝试命令它们，这些奥术能量现在归他调用，自然能够为极能战技【破碎使命】提供能源。

奥术巨人的手指动了一下。

红雾铺天，凝结成血，涌向巨人。

“唰！”

远古妖灵仓促后跃，大片羽毛伴随着鲜血在夜幕中带出一道弧形的痕迹。

奥术巨人就这么站在那里，它双手抬起在侧，十指虚握，仿佛手中有着什么东西。

比天幕更远，比夜色更深，那些零落在苍穹之中的星屑点点汇聚，在手中由下而上，由剑柄至剑格，由配重到剑锋，倏然凝聚。

这是一柄黯色长剑，它由纯粹的邪能构成。

四十里外的佩雷拉达大教堂钟声凌乱，无数仓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祈祷，圣武士披挂锁甲的唰啦声与战马嘶鸣交错四起。

炽光在上，滔天邪能，掠过佩雷拉达大地。

天武士特纳尔面有决绝，目光所向，天际唯有长剑一柄。

远古妖灵将血雾层层挡在身前，剩余的智慧和精确的本能告诉它，必须挡，无处逃，躲不开。诸天星斗，重叠投落，将它锁定于此。

但它不甘引颈就戮。

“破碎使命。”卢克感觉身旁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而魔灵书典构成的躯体更是如臂使指，它们欢呼雀跃，仿佛在簇拥着一位远征归来的骑士带上桂冠，踏上宝座。

极能之剑高举过顶，之前六阶法师布下的奥术屏障从穹顶开始，玻璃般粉碎。

外面数千师生，佐薇和勒内等人皆目瞪口呆。

拿着板砖对峙的校长和玛雯也陷入石化。

“星辰打击。”

启明星先起，徘徊天际，带动星陨长剑高举。

北落师门后升，天藩南落，随剑势而下。

天地之间，唯有一剑。

红雾散开，妖灵只剩下利爪和卢克对峙，它的两对翅膀夹住剑身，上面被硫酸泼过似的焦黑一片。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卢克咬牙，奥术之能被转化为极能是低效的，极能之剑再锋利一些，极能催动再猛烈一些，妖灵即可一剑两断！但双方都已经到了极限，这剑若杀不了它，就再也没有机会杀了它！

妖灵似乎看出了奥术巨人这是孤注一掷的绝招，再长嘶一声，使出灵魂中的潜能来抵抗。

卢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嘿呀，”西奥多叹气，“人生就是一场月下的盛宴。”

“就让我来祭你的剑吧。”

幽灵化为漫天亡灵之力，融入到星陨的剑身。

极能长剑再绽光华。

剑落，洪荒血脉，远古妖灵，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