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梅尔”四个字惊得安德鲁一愣。
他上下打量这个介乎邋遢大叔和邋遢老爷爷之间的人物，无论如何没法把他和照片上的那人联系起来。
混血种世界传奇的炼金术师——弗拉梅尔导师，安德鲁来前研究过他，还搞到了照片，虽说是1934年在玻利维亚照的……
可再怎么岁月蹉跎、光阴似箭也不至于变化那么大吧？
那凋塑般的美男子面孔呢？
那希腊式的高挺鼻子呢？
那介于浪荡子和摇滚青年之间的细长卷发呢？
那介乎妖冶和纯真之间媚杀从少妇到老奶奶的眼神呢？
时光把这老家伙彻底造就成一个悲剧了呀！
副校长大概完全没想到安德鲁在琢磨什么，凑上来一个劲儿地点头，热情四射，
“可把你们盼来啰，我早就觉得该动动他！
活得跟乌龟似的长！害我当了那么多年副校长！”
几百名男生女生高举手中的花束围绕花车，花车缓缓而行，人声鼎沸。
“你们来调查他，他心里有情绪！”副校长私底下跟安德鲁说。
“我们不管他，来一趟不容易，饭要吃好，我们别见外，叫我老梅就可以。”
副校长一路上都紧紧挽着安德鲁的手。
晚宴是地道的中国风味，前菜是马兰头豆腐丝沙拉，主菜是明炉烤鸭，汤是酸辣汤下面疙瘩……
侍酒师给每个人倒满一种被称作二锅头的高度烈酒……
安德鲁不由分说地被副校长搂着入席，“你不跟我喝酒我可不帮你搞昂热了啊，你要给我面子！”
副校长表现出对校董会的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喝惯红酒的安德鲁完全没想到那种纯净透明的液体如此辛辣，当副校长举杯说“我们走一个”接着仰头喝干时，他以为这是某种风俗，也仰头喝干了。
“好酒量！”副校长赞叹，于是接下来的节目就是一瓶瓶地开二锅头，豪气干云，就像在盛大的婚礼上开香槟。
安德鲁无法不接受这份好意，因为副校长不但表示了效忠校董会之心，而且拉来了各院系主任和终身教授们作陪。
这些人都是安德鲁在来之前就准备“分化和拉拢”的，于是他只能鼓起勇气，模彷副校长拎着个玻璃小酒壶，绕着圆桌一个个喝过去。
“副校长先生您……好像是法国人？”
摇摇欲坠的安德鲁终于意识到这招待会根本就是中国乡镇欢迎领导视察的风格，他曾代表财团去中国考察过投资环境。
“是啊，巴黎生巴黎长，”副校长一瞪眼，“你看我有点中国情调是不是？二战的时候我在中国和陈纳德搞飞虎队，在那里住了十几年，我还会唱中国民歌……”
于是兴头上的副校长引吭高歌数首，安德鲁能记得的歌词只有“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
……
夜深人静，在钟楼上的小阁楼里还亮着灯。
灯下三人成影。
“劣迹斑斑！劣迹斑斑啊！”
副校长拍打着手中的材料，痛心疾首，“我说老友，难怪你被调查，你担任校长的这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只能说是无法无天好么？”
“作为副校长，每月薪水照领不误，但只是躲在阁楼里喝酒看成人杂志的猥琐大叔没资格说这话吧？”
昂热眉梢下塌，有点没精打采的。
副校长手里的那份材料是校董会出具的正式弹劾文件，条理清晰，证据确凿。
这次调查团似乎是来真的！
“其他都好说，什么‘对年轻漂亮的女生更加关照’，我都帮你解释过了……”副校长挠头。
“喂喂，你怎么解释的？”昂热没来由地有点紧张。
“我说你年纪大了生活没什么乐趣，跟年轻女孩多接触接触对你的心血管有好处，无伤大雅。
而且你对路明非这种男生也很关照，所以看不出你有非分之想……”
“喂！你才是校董会派来黑我的吧？”昂热满脸不忿。
“弗拉梅尔导师，本人也在这里呢。”路明非脸上铁青。
“抱歉抱歉，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只开昂热一个人的玩笑。”副校长对上路明非要杀人的眼神赶紧低头认错。
“不开玩笑了，我们来说正事。
你的宝贝孙女现在是你的要害，而你又决定不惜一切保护她。
别小看这个调查团，虽然安德鲁是个废物，但弗罗斯特一定在背后遥控。
虽然我暂时拖住了他们，但短暂的混乱后他们肯定会发起进攻，在所有院系主任面前，把火力集中到你身上去。
院系主任们是这所学院的核心力量，他们如果认为你不适合继续当校长，你才会真正被开除出局。
他们不会介意你的生活不检点……”
“喂！我没有不检点好么？”昂热声辩。
“说了那些都是小事嘛！先揭过！”副校长显得气度很大，
“但是院系主任们会介意你把危险的血统引入校园，你的宝贝孙女“卡尹”是你的致命伤。
他们已经决定为此举办一场校内听证会，名为听证会其实是审判你的法庭。
代陪审团是所有终身教授，法官是所罗门王，他是教授中的领袖。”
“我可以给自己请律师么？”昂热问。
“有我呢！你可靠的老友！我会代表学院的管理者团队痛批调查团，看我盛大的表演！”
昂热瞥了他一眼，“看着很可疑……”
“总之我是你现在唯一可以派出去的律师……或者打手，要听听律师的专业建议么？”
副校长像个资深讼棍那样跷起二郎腿，吞云吐雾。
“好啊，”昂热耸耸肩，“为了赢得这场审判，我们应该做什么准备？”
副校长伸掌为手刀，往下狠狠一剁，“当然是消灭证据！”
“你简直毫无道德感，也没有任何同情心……卡尹只是个小女孩。
我不是说过吗？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我的孙女的。”
昂热面色坚毅，像是康慨赴死的勇气，在这个问题上，他是不会让步的。
副校长无奈扶额，“那我……”
“两位，冒昧打扰一下，校长您的孙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路明非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
这两个活宝老头，相互埋怨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你说卡尹啊，这丫头有点憨，不过是个好女孩。”提到自己的宝贝孙女，昂热一直暗澹的眼光里突然有了神采。
“何止是憨，那丫头……可惜了，长的那么好看，那脸蛋，那身材，想象不到的完美，能够让全世界的男人发狂，但偏偏就是……”
副校长提起这位叫“卡尹”的女孩，脸上满是痛心疾首。
“啪！”
昂热一巴掌重重甩在副校长脸上，“不要说我孙女的坏话，她还要嫁人呢！”
“昂热，你！”副校长捂着脸上的五指山，怒气冲冲道。
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路明非赶紧把两人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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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
高大、宏伟，典雅中透着清幽。
“先等一下，我让她马上下来。”
昂热说着朝着楼顶大喊一声，
“卡尹，快下来见一下爷爷的朋友。”
话音刚落！
忽地——
忽然有一道身影从楼顶，垂直落了下来。
那是一道纤细的，穿着白纹黑底，花纹繁复的洋裙的年轻女孩，
她手里撑着一把同样有着繁复的花纹，还印着几个卡通图桉的洋伞。
看起来很是柔弱，但她怎么会以这种方式从天而降呢？
难道一直是在楼顶晒太阳？晒月亮之类的。
更诡异的是，她掉了下来之后，速度越来越快。
眼看着，便看就要摔在地上，成为一摊湖在地上的肉酱，但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之中。
她撑着洋裙，被风吹起，飞在了空中。
裙边上下飞扬，如同花瓣瞬间的绽放与收拢，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悬在了空中之后，她便轻盈的转身，看向了昂热和路明非。
这时候，路明非便已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给人一种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的感觉。
但她又不会是真的像漫画里一样五官失调，而是给人一种精致到了极致的完美。
就好像是，超出了一种常人所能想象的，只有亲眼看到她之后，才相信会有人这么美的感觉。
这种气质太过精美，所以才会给人一种，接近于不真实的感觉。
路明非点了点头，怪不得连副校长这种老种马都评价她“长得好看”呢！
确实是个长相逆天的完美女孩。
只见那个女孩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后，只是静静的悬浮在了空中。
也不知道她本身拥有类似“风王之童”的言灵，还是那把伞其实是一件炼金道具。
女孩最后落下来了，拉着昂热满是皱褶的手，往屋子里走。
路明非跟在后面，跟随女孩走进屋子里的巨大卧室。
真的很巨大，一间卧室堪比两套房了。
进了屋子，女孩放下昂热，褪去了自己身上穿的黑色的外裙，并且将其直接扔在了地上。
裙子下面的她，是穿着黑色的紧身秋衣秋裤，勾勒出了完美线条的身材，脚上穿的精美系带罗马靴也被踢到了一边，露出了白嫩晶莹的脚丫。
在路明非面前做这些，她显得非常自然，完全不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女孩脱了靴子之后，从路明非身边走过，坐在了那个蒙着欧式宫廷风格装饰布料的沙发上，抱着一个毛绒抱枕，静静的看起了电视。
电视上，一个表情严肃的男人正看着屏幕外面，发出灵魂拷问：“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为了保护您的心灵，请为您的窗户安上玻璃……”
“先跟卡尹培养一下感情，她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那校长，怎么跟她培养感情呢？”路明非突然陷入迷茫了。
昂热露出老爷爷的微笑，“和她一起看电视就行了，看到精彩的地方她会欢呼，你跟着她一起欢呼，她就会觉得你是自己人了。”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
路明非静静打量着这个房间，太干净了，干净的不像是人住过的，每一件东西，都有它自己的风格，路明非觉得自己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见路明非一直站在那里。
卡尹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沙发，然后就慢慢的再次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毛绒抱枕，静静的看着电视。
路明非慢慢走到沙发旁边。
卡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向旁边让了让，给他留了点地方。
“是个很礼貌的女孩。”路明非有些意外。
路明非小心地坐在沙发上，主要这沙发太干净了。
卡尹连续换了几个频道，终于找到了一个动画片频道，并微微放大了一点音量。
“跟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画面上，正有一个女孩兴高采烈的说着。
路明非很想提醒卡尹，这部番里的少女很可爱，但剧情其实很致郁，魔法少女们最后都断头了。
……
一集看完，路明非都没有找到和卡尹一起欢呼的机会。
果然是致郁番！
卡尹看完电视，一点一点的用手指梳理着毛绒玩具下垂下的穗穗，仿佛要将它们完全理顺一样。
她的手指细长白嫩，带了一丁点的婴儿肥，但动作，却有种异样的空洞感。
“校长为啥说她有点憨？”
路明非看着这个几乎挑不出一点缺陷的女孩，心里想着。
但她看起来其实很正常，只是会莫名的给人一种感觉，她处于另外一个世界。
在这个房间里，前后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没有听到卡尹说话。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梳理着毛绒玩具上的穗穗。
直到重复了将近半个小时，她才忽然站了起来，正当路明非露出了以为要迎来一些变化的惊喜时，她却默默的起身，来到了一个用一堆颜色不同的塑料小方块堆积起来的房屋前。
手指触碰，她将小房屋推倒，然后将一小块一小块的塑料捡了起来，慢慢拼凑。
她有着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塑料小积木。
光着脚，蹲在地上，将它们一点一点拼凑了起来，仿佛可以一直这样做下去。
路明非就这么看她做了半个多小时，摇了摇头，道：“真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