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时，已大半信了傅蓉儿，却还是有意戏上一戏，遂依旧冷冷地道：“好，那哀家便发你往烧炭处去当差，你看如何。”

皇后汪青道：“母后，这个丫头是儿臣现在所不能离开的，便是您要发落她，也等儿臣平安诞育下龙嗣以后，再做计较。”

太后望了一眼皇后汪青，问道：“你就这么敢保这个丫头么？”

皇后郑而重之地道：“儿臣不知道母后这些天是听信了谁的谣言，这个丫头如何，儿臣是敢保的。”

太后亦正色道：“谣言，哀家活了大半辈子了，知道有的时候，说是谣言，其实内里说的便是实情，明面上大家都认为是真话的，反而是谣言。你现在怀着身子，哀家也不同你太过争辩，你想好了，这个丫头，哀家今儿也不把她怎么样，你带回去，诸事都小心些便是了，往后，别后悔便好。”

皇后笑道：“是。儿臣谢母后恩典。”

太后又对傅蓉儿道：“芙蓉，回到你主子身边去罢，记住了，你今儿叫她一声主子，这一生，她都是你的主子，永远不许起二心，不然的话，皇后心软，哀家可不，倘你动了二心，哀家拼着破了这些年吃斋念佛的戒律，也要处置了你。”

傅蓉儿连向太后磕了头，道：“奴婢记得，这一生都认皇后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太后您放心。”

一直对傅蓉儿疾言厉色的太后，忽地笑了起来，道：“有趣，果然皇后看重的人，连说话都和你主子一个样，都说叫哀家放心，你们说，哀家真的能放心么？”

皇后连笑道：“母后，您真的可以放心的。”

太后微微一笑，又望向傅蓉儿道：“芙蓉，你说呢？哀家能放心么？”

傅蓉儿道：“奴婢此生，绝不对皇后娘娘起二心。倘无意中做错了哪件事，伤害到皇后娘娘，不需国法、宫规的处置，奴婢自己情愿以死谢罪。”

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的老宫人毛氏，呵斥道：“说什么呢？今儿是什么日子口？”

太后望了一眼毛氏，道：“别吓唬她了，小孩子家，口没遮拦，不算大事的。”

傅蓉儿听到症结所在，连道：“奴婢有罪，罪该万……”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罪该万死”这样的话，在宫里是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请罪的话，奴婢们说起来，简直都已成了习惯，可是今儿这个日子口，正是太后寿日，太后面前，怎么能不忌讳这个“死”字，傅蓉儿平日饶是有些伶俐，适才被太后这般数落一番，哪还有什么伶俐劲，只剩下了本能式的请罪。

偏偏这样的话，险些又犯了忌讳，所以说到一半，连忙闭上了口。

谁料，傅蓉儿这般窘态，太后看在眼里，却是倍感好笑。太后一扫适才的阴霾，朗声笑道：“好了，回到你主子身边伺候去罢，哀家不会为这么一句话，就怪罪你的。”

傅蓉儿如蒙大赦一般地回到皇后汪青的身后，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已然湿透了，只是，在诸位主位面前，想擦汗，又不敢擦，只任凭着汗水一行行地在自己的脸上滑落。

太后坐在上面，又缓缓地道：“唉，也都别怪哀家说话不中听，这些言语上的兆头，说的人就是那么一说，听的人，也就当是过耳旁风一般，也就罢了，难道还能当得真么？咱们这些人，每日里千岁万岁的听着、说着，可是，谁又真见过千岁万岁的人了？要是当真，咱们上上下下，都有一个欺君的罪过了。要哀家说，只要没人指着鼻子尖骂‘该死’，也就得过且过了。”

这样的话，太后能说来，底下的后妃却是附和也不是，反对也不是，只能赔着笑，不说话。

太后看底下嫔妃冷场，自说自话地笑道：“唉，哀家怎么说了，这话看来是真的不入你们的耳了。哀家这些年来，潜心礼佛，算是看得开了，你们没有看开，也不算什么的。毕竟还是尘世里的人，真看开了，也没趣味。”

皇后汪青见再不说话，还要冷场，道：“母后说得是，只是母后的话，儿臣不是说不爱听，而是儿臣还在尘世里，还不能像母后这般，超然物外。”

太后道：“这话可是奉承了，不过，哀家爱听你这样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哀家真看透这一层，也不过这十几年来的事，说起来，哀家年轻的时候，比你们还心热些呢。”

众妃皆是默然赔笑。

太后又朗声道：“过了今儿，哀家便算是活过一甲子了，六十年了，之前看重的，不看重的，也都放下了，如今，哀家也不过是想看看孙儿们，昀妃，今儿没带三儿一块儿过来么？”

昀妃听到太后叫，连起身赔笑道：“回母后的话，三皇儿这会儿还同二殿下在学里读书。一会儿便过来。”

太后有些自嘲地讪笑道：“是啊，哀家怎么把这一层忘记了，唉，皇帝也是，拘得孩子这样地紧，老二说是养在宁寿宫，可是，一天天的，哀家也见不了他几面。”

皇后汪青道：“皇上拘管得紧些，也是为了两个孩儿好的意思。母后若是想两个孩子了，儿臣这便让两个孩子过来。”

太后一摆手，道：“不用了，到底读书才是正经事，给哀家请安，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皇后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是。”

正说着，有宫人来报，宁华长公主来了。

太后听来，“请”字话音未落，便见一个一袭家常衣裳，并不按品大妆的女子，走了进一为，在一众朝服的女子中，尤其显得突兀，且窈窕。

那女子缓缓地走到太后面前，向太后磕了个头，道：“母后万福，给母后磕头拜寿了。”

太后连道：“来，宁华，快到母后身边来坐。”

宁华长公主坐到太后身边，道：“母后，孩儿可是想您煞您了。”

太后轻点了一下宁华的额头，道：“还说呢，想母后了，前儿五月节，也不来，就一个香包就把母后打发了，今儿，给母后备什么寿礼了？快拿来叫母后瞧一瞧，要是不好，可别怪母后把你给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