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地区向来繁华，所以即使纵然只是一般小门小户，只要家里略有几分薄产，家里的女孩儿，父母也是爱如珍宝，所以这个地方也一直都有这个惯例，就是打女儿一出生，多的是父母自那时起就开始给女儿凑嫁妆，所以田婶子这话，倒不是故意打趣肖妈妈的。
：“咱们姐妹面前，我也不说什么虚的了，不瞒妹妹说，大姐儿又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私心里想着，留到十八九岁，再出门子我也是舍不得的，可是，这女儿大了，就耽搁不起啦...”
田婶子就有些吃惊：“怎么，你们大姐儿...”
肖妈妈就摇了摇头：“其实我不说，妹妹心里也有数，我们老爷身边，从太太前两年露出的口风，就是屋里一定要添几个人的，咱们这样人家，外面买来的，哪有家生子，这般知根知底？所以肯定是从府里的女孩儿们中选了，所以我才提前外头相看婆家。”
田婶子听得怔怔的，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妹妹的慈母之心，是我不如你了。”却是侧面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肖妈妈抿了抿嘴：“不瞒妹妹说，这门亲事，还是太太的恩典呢。”
田婶子一愣。
肖妈妈就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我们大姐儿没有那份好人材，我也没想往上凑去，好在太太实在是个心善的，听得我外头相看女婿，还叫跟前人替我留意着，也是我们大姐儿的福气到了，太太面前的李妈妈，倒还吃上了这杯媒人茶。”
田婶子发了一会呆，却问起了其他的：“女儿有了好归宿，那儿子的差事怕是也顶好的了..姐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肖妈妈到了这个时候，更是从骨子里，都透出一丝轻松来：“不算什么好去处，只不过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罢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唯一所求的，不过是女儿有个好归宿，到了婆家不受欺负，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儿子有份好差事，就万事足以了。”
一双儿女，都有了好去处，做母亲的做到这个份上，自然已经是心满意足了，田婶子的眼角就感觉有点酸。
肖妈妈就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哎呀，瞧我这话说的，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人有了喜事，也总是愿意和旁人分享，倒不是真的存心炫耀，而是每多讲一次，心里的喜悦就又能多一分，这也是人之常情。
田婶子忙道：“姐姐哪里话，你是把我当个知心人，才对我讲这些话呢...”
肖妈妈从进门到现在，脸上的笑容几乎就没有怎么停过，这会子，却难得有了几分踟蹰。
田婶子就怔了一下，肖妈妈毕竟是内院伺候的，单是，消息的灵通这一条，就不是她能够比的，她就忙抓住了肖妈妈的手：“姐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妹妹现在，拖着这幅病体残躯，不过也就是想亲眼看看我们霜儿出门子的那一日。”
肖妈妈就有些不忍：“妹子，姐姐并没有泼你冷水的意思，只是有的事，也并不是只有这一条道，府里两个小爷也一日大过一日了，含霜出头的机会还多着呢。”
她没有把话说完，田婶子也知道，她也不能把话说完。
含霜从小就是准备着做林老爷屋里人的，这孩子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她心里有数，心机有，聪明劲儿也是有的，就是模样平了些，但只要进了屋里，肯定是能有出头之日的。
这对于林夫人，并不见得是一个好消息。
而肖妈妈的一对儿女，都是林夫人一手提提拔的，换句话说，就是全家都已经在林夫人手下吃饭了。
若她真的说了别让含霜去做妾，田婶子肯定第一反应，就要掂量掂量这话的真实性，或者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可肖妈妈这左右为难的表情，田婶子就明白了，今天这席话，多半林夫人是不知道的。
她顿时恍然大悟：“难道这次提这四个姨娘，是有什么古怪？”
肖妈妈心里很是惋惜，若是自家大姐儿能学到田婶子，哪怕只有两分的聪明，她哪里还需要担心她出门子以后的事情？一面就又为了林夫人心惊，当娘的就这么厉害了，这女儿还了得！
她就轻轻嗯了一声，做了个手势：“既然妹妹瞧出来了，姐姐也就不瞒你了，十来年了，老爷太太都是好得什么似的，这四个姨娘，提拔的是又快，又急，而且一开脸，就是四个，而且人材都是顶年轻又漂亮的..”
田婶子当然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既然肖妈妈是林夫人身边的心腹，肯定知道的消息，要比外面传的，要更多一些，也更真实一些。
虽然她说得隐晦，可自古婆媳之间，就是一本难念的经。
林夫人独宠多年，四位小主子全是她一人所生，林老夫人这些年，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她的金玉满堂，就连扫地的粗使丫头，都是生得面目姣好。
两位小少爷还不到放通房丫头的年纪，这些美貌的女孩子们，是为了谁而准备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恐怕，现在林夫人是巴不得再从自己人里面提几个姨娘，好替她来充当马前卒，杀一杀四个新姨娘的气势了。
田婶子这才放了心，怪不得肖妈妈先是自嘲自家女儿人材不够，又再三的点出新姨娘的美貌，也不能不算是一种委婉的劝解。
看来，仅仅算的上是眉清目秀的含霜，还根本没有入林夫人的眼呢，所以肖妈妈才能拿来做这个顺水人情。
目前这个局势，做林家的姨娘，也不过是如杏子一般，外面是甜的,而内里的杏仁苦涩，又毕竟是夹在两层主子之间，光是心思灵通，也是不够的。
到底是模样上，吃亏了些！
田婶子就无声的叹了口气。
短短不过片刻，田婶子心里就已经回过神来，既然府里这两位已经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味，那含霜的终身大事，可就要细细思量一番了。
她就拉住了肖妈妈的手，真心实意说了一句：“老姐姐，你今日的话，妹子我记在心里了！”
肖妈妈的话里也多了几分真诚：“什么谢不谢的，不过都是，为了我们当娘的心！”
田婶子也就微微一笑，她手里还真有点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再换得一句，肖妈妈的真话呢。
她就含笑看了看肖妈妈，直接就问：“刚才听得姐姐说起两位小少爷，看来，夫人对二少爷，已经是另外有打算了。”
肖妈妈就几乎吓了一跳，才低声问：“妹子这是说哪里话？这么一听，还乍以为，妹妹你才是太太面前的心腹呢。”
田婶子翘起了嘴角：“姐姐，这屋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就别和我装，这些年，我虽然是不管事，却也知道，老太太很疼大少爷，可太太却更看重二少爷的学业...”
这就是孩子多了的坏处，即使是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也免不了要被长辈、父母放在心里的那杆秤上，挑三拣四的，比较一番。
林老夫人闷声不响的，突然一下子就给林夫人拉来了四个对手，若这点事，就能逼得林夫人一点儿后招也拿不出，也对不起她这十多年来的掌管后院的手段了。
肖妈妈却不欲多说了，有的话，一次就说完了，就很没有意思了，就像钓鱼，若一下子就把鱼饵全部撒下去，又怎么能掉的起大鱼来？
正好专门在金玉满堂留意动静的老婆子就在门外回姑太太已经到芳菲苑了。
肖妈妈就忙拉了田婶子的手:"我们快走，老太太也就这会儿有时间，再过一会儿，就该传饭了。”
田婶子哪里不明白她的推脱之意。
如果田婶子起初心底还残留了几分怀疑，如今已经完全相信了，还颇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之事，没准还真的是肖妈妈的一片好意，再说，就要违了她作为奴才的本分了。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肖妈妈今天的这些话，可真的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她也就拉了肖妈妈的手：“那姐姐的裙子，我就穿走了，换下的裙子，就麻烦你交给我们霜儿，等她带回来，身上这条等明儿洗了浆得平平整整的，再打发小丫头给姐姐送回来！”
肖妈妈就笑：“不急，不急”两人就一边说一边转了出去。
然后就跟着众多婆子们一批一批进去和林老夫人请安。
林老夫人不过着了凉，如今儿孙全部围绕膝下，她心情大好，精神自然也好了许多，还特地留了田婶子说话。
肖妈妈就先告辞出去，临出门时，和迎面过来的初云打了个照面。
肖妈妈就点了点头，侧身行了个半礼：“姑娘好，这几日，要辛苦姑娘了..”
初云也就还了礼，眼睛笑成两弯月牙，意有所指：“妈妈也辛苦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