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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斩草除根,寸草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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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中已有秋意,但屋子里却还是温暖如春。

在男人们看来,这地方仿佛永远都是春天。

角落里的桌子上,已有几个人在喝酒,暮色尚未浓,他们的酒意却已很浓了。

南宫洪刚坐下来,东条黯然已将酒杯推过来,微笑道:“莫忘记你答应过请我喝酒的哦。”

酒杯已斟满。

南宫洪微笑道:“莫忘记你答应过可以挂账的。”

东条黯然笑道:“无论谁答应过你的话,想忘记只怕都很难。”

南宫洪道:“的确很难。”

东条黯然道:“所以你已可以放心喝酒了。”

南宫洪大笑,举杯一饮而尽,四下看了一眼,道:“这里的客人倒真来得早。”

东条黯然点点头,道:“只要灯笼一亮,立刻就有人来。”

南宫洪道:“所以我总怀疑他们是不是整天都在外面守着那盏灯笼的。”

东条黯然又笑了笑,道:“这种地方的确很奇怪,只要来过一两次的人,很快就会上瘾了,若是不来转一转,好像连觉都睡不着。”

南宫洪道:“现在我已经上瘾了,今天我就已来了三次了。”

东条黯然笑道:“所以我喜欢你。”

南宫洪道:“所以你才肯让我挂账。”

东条黯然大笑。

角落中那几个人都扭过头来看他,目中都带着惊讶之色。

他们到这地方来了至少已有几百次,却从未看过这孤僻的主人如此大笑。

但是他很快又顿住笑声,道:“李虎真的就是杜婆婆?”

南宫洪点点头。

东条黯然道:“我还是想不通,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南宫洪道:“我没有看出来……我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东条黯然道:“但是你猜出来了。”

南宫洪道:“我只不过觉得有些奇怪,欧阳春为什么要叫杜军军到他那里去拿包袱。”

东条黯然道:“只有这一点?”

南宫洪道:“我去的时候,又发觉他居然将杜军军请到里面去吃饭。”

东条黯然道:“这并没有什么奇怪。”

南宫洪道:“很奇怪。”

他接着又道:“现在这地方每个人都已知道杜军军是三菱集团的对头,像他这么圆滑的人,怎肯得罪三菱集团?”

东条黯然道:“不错,他本该连那包袱都不肯收下来的。”

南宫洪道:“但他却收了下来。”

东条黯然道:“所以他一定另有目的。”

南宫洪道:“所以我才会猜他是杜婆婆。”

东条黯然道:“你没有猜错。”

南宫洪忽然叹了口气,道:“幸好我没有猜错。”

东条黯然道:“为什么?”

南宫洪道:“因为他已经被我吓死了。”

东条黯然怔住。

南宫洪道:“你想不到?”

东条黯然叹了口气,道:“西门春呢?”

南宫洪道:“也死了。”

东条黯然拿起面前的酒,慢慢地喝了下去,冷冷道:“看来你的心肠并不软。”

南宫洪凝视着他,淡淡道:“现在你是不是后悔让我挂账了。”

东条黯然又叹了口气,道:“我只奇怪,像他们这种人,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而且来了就没有走。”

南宫洪道:“也许他们是避仇,也许他们的仇家就是杜军军。”

东条黯然道:“但他们来的时候,杜军军还只是个小孩子。”

南宫洪道:“那么他们为何要杀杜军军?”

东条黯然淡淡道:“你不该杀了他们的,因为这句话只有他们才能回答你。”

南宫洪叹道:“他们的确死得太早,也死得太快,只不过……”

东条黯然道:“只不过怎么样?”

南宫洪忽又笑了笑,悠然道:“莫忘记死人有时也会说话的。”

东条黯然道:“他们说了什么?”

南宫洪道:“现在还没有说,因为我还没有去问。”

东条黯然道:“为什么还不问?”

南宫洪道:“我不急,他们当然更不会急。”

东条黯然又笑了,凝视着南宫洪,微笑道:“你实在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南宫洪道:“和三菱的老板一样奇怪……”

东条黯然道:“比他更怪……”

他这句话刚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铜锣声,还有人在大呼:“火,救火……”

×××

火势猛烈。

起火的地方,赫然就是李虎的杂货店。

火苗从后面那木板屋里冒出来,一下子就将整个杂货铺都烧着,烧得好快。

就算有人想隔岸观火都不行,因为这条街上的屋子,大多都是木板造的。

片刻间,整条街都已乱了起来,各式各样可以装水的东西,一下子全都出现了。

火光照着东条黯然的脸,他苍白的脸也已被映红了,沉吟着道:“看来那火是从杂货铺后面的厨房里烧起来的。”

南宫洪点点头。

东条黯然道:“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忘了熄灯?”

南宫洪道:“那里根本还没有点灯。”

东条黯然道:“但炉子里想必还有火。”

南宫洪道:“每家人的炉子里都有火。”

东条黯然道:“你认为有人放火?”

南宫洪笑了笑,道:“我早该想到有人会放火的。”

东条黯然道:“为什么?”

南宫洪笑得很奇怪,淡淡道:“因为死人烧焦了后,就真的永远不能说话了。”

他忽然抢过一个人手里提着的水桶,也抢着去救火了。

东条黯然很快就已看不见他,但眼睛里却还是带着沉思之色。

他身旁忽然悄悄地走过来一个人,悄悄问道:“你在想什么?”

东条黯然并没有扭头去看,缓缓道:“我刚得到个教训。”

这人道:“什么教训?”

东条黯然道:“你若想要一个人不说话,只有将他杀了后再烧成焦炭。”

救火的人虽多,水源却不足。

幸好白天下过雨,屋子并不干燥,所以火势虽未被扑灭,总算还没有蔓延得太快。

南宫洪挤在救火的人丛中,目光就像鹰一样,在四下搜索。

放火的人通常也会混在救火的人丛里的,这也许因为他不愿被别人怀疑,也许因为他很欣赏别人救火的痛苦,很欣赏自己放的火。

这当然是种残酷而变态的心理,但放火的岂非就是残酷而变态的人?

只可惜这种人外表通常都很不容易看出来的。

南宫洪正觉得失望,忽然发觉有个人在后面用力拉他的衣襟。

他回过头,又发觉有个人很快地转过身,挤出了人群。

是个头戴着毡帽的青衣人。

南宫洪当然也很快地跟着挤了出去。

他挤出去后,还是只能看到这青衣人的背影。

×××

南宫洪常常喜欢研究人的背影,他发现每个人的背影多多少少都有些特征,所以若要从一个人的背影认出他来,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这青衣人的背却像是完全陌生的。

他身材并不高大,行动却很敏捷,很快地就已走出了这条街。

忽然间,四下就已看不见别的人了。

繁星在天,原野静寂。

南宫洪大步追过去,轻唤道:“前面的朋友是否有何指教?请留步说话。”

青衣人的脚步非但没停,反而更加快了,又走出一段路,就忽然一掠而起,施展的竟是“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

这人的轻功非但很不错,身法也很美。南宫洪看见他宽大的衣袂在风中飞舞,忽又觉得他的身法很眼熟,却还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么样一个人。

走得越远,夜色就越浓。

南宫洪并没有急着追上去。

这青衣人若是真的不愿见他,刚才为什么要拉他的衣服?

这人若是本就想见人,他又何必急着去追?

风吹草原,长草间居然有条小径。

这人对草原中的地势显然非常熟悉,在草丛间东一转,西一转,忽然看不见了。

南宫洪却一点也不着急,就停下脚步,等着。

过了半晌,草丛中果然在低语:“你知道我是谁?”

南宫洪笑了笑,悠然低吟:“天皇皇,地皇皇,人如玉,玉生香,三菱重工沈三娘。”

草丛中有人笑了,笑声轻柔而甜美。

一个人带着笑道:“好眼力,有赏。”

南宫洪微笑道:“赏什么?”

沈三娘道:“赏你进来喝杯酒。”

×××

这荒凉的草原上,怎么会有喝酒的地方?

南宫洪走进去后才明白,沈三娘竟在这里建造了个小小的地室。

若不是她自己带你,你就算有一万人来找,也绝对找不到这地方。

这实在是个很奇妙的地方,里面非但有酒,居然还有张很干净的床,很精致的妆台,妆台上居然还摆着鲜花。

摆酒的桌子上,居然还有几样很精致的小菜。

南宫洪怔住。

沈三娘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正是那种令人一见销魂的笑。

她微笑着道:“你是不是很奇怪?”

南宫洪忽然也笑了笑,道:“不奇怪。”

沈三娘道:“不奇怪?”

南宫洪也在看着她,微笑道:“像你这样的女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我都不会奇怪。”

沈三娘眼波流动,道:“看来你的确是个很懂事的男人。”

南宫洪道:“你也是个很懂事的女人。”

沈三娘道:“所以我们就该像两个真正懂事的人一样,先坐下来喝杯酒。”

南宫洪眨了眨眼,道:“然后呢?”

沈三娘又笑了,咬着嘴唇笑道:“你既然是个懂事的男人,就不该在女人面前问这种话。”

南宫洪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只不过想听你说个故事。”

沈三娘道:“什么故事?”

南宫洪道:“振华重工和三菱重工的故事。”

沈三娘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说这故事?”

南宫洪又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的事还不止这一样。”

沈三娘忽然不说话了。

灯光照着她的脸,使得她看来更美,但却是种凄凉而伤感的美,就像是夏日下的归鸿,残秋时的夕阳。

她慢慢地斟了杯酒,递给南宫洪。

南宫洪坐下。

风从上面的洞口吹过,灯光在摇晃,夜仿佛已很深了。

大地寂静,又有谁知道地下有这么样两个人,这么样坐在这里。

又有谁知道他们的心事?

×××

沈三娘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下去,然后才缓缓道:“你知道当年振华重工的主人是谁?”

南宫洪点点头。

沈三娘道:“你知道杜文龙和宫本藏木本来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

南宫洪又点点头。

沈三娘道:“他们并肩作战,从关外闯到中原,终于使振华重工和三菱重工的名头响遍了武林。”

南宫洪道:“我也早已知道杜老前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沈三娘叹了口气,黯然道:“就因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后来才会死得那么惨。”

南宫洪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他使振华一天天壮大,不但已渐渐压过了三菱重工,江湖中也已几乎没有别人能比得上了。”

南宫洪叹道:“我想他一定得罪了很多人。”

武林大豪的声名,本就是用血泪换来的。

沈三娘咬着牙,道:“他自己也知道江湖中一定有很多人恨他,但他却未想到最恨他的人,竟是他最要好的兄弟。”

南宫洪道:“宫本藏木?”

沈三娘点点头,道:“他恨他,因为他知道自己比不上他。”

南宫洪道:“难道他真的是死在宫本藏木手下的?”

沈三娘恨恨道:“当然还有别的人。”

南宫洪道:“松下见男?”

沈三娘道:“松下见男只不过是个奴才,就凭他们两个人,怎么敢动振华重工,何况杜夫人和杜二侠也是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

她目中充满了怨毒之意,接着又道:“所以那天晚上秘密暗算他们的人,至少有八十个。”

南宫洪动容道:“八十个。”

沈三娘点点头,道:“这八十个人想必也一定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南宫洪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沈三娘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没有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外,绝没有别人知道。”

她不让南宫洪问话,很快的接着又道:“那天晚上雪刚停,宫本藏木约了杜大哥兄弟去赏雪,说是在城外的梅花俺,准备了一席很精致的酒菜。”

南宫洪很留意地听着,仿佛每个细节都不肯错过,所以立刻问道:“梅花俺既然是出家人的清修之地,怎么会有酒菜?”

沈三娘冷笑道:“这世上真正能做到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又有几个?”

南宫洪点点头,替她倒了杯酒。

他了解她的心情。

像她这种人,对世上任何事的看法当然都难免比较尖刻。

沈三娘喝完了这杯酒,才接着说道:“那天杜大哥的兴致也很高,所以将他一家人全都带去了,谁知道……谁知道宫本藏木要他们去赏的并不是梅花,而是血染红的雪!”

她拿着酒杯的手已开始颤抖,明亮的眼睛也已发红了。

南宫洪的脸色也很沉重,道:“宫本藏木是不是已安排好那八十个人埋伏在梅花庵里等着他。”

沈三娘点点头,凄然道:“就在那天晚上,杜大哥兄弟两家,大小十九口人,全都惨死在梅花庵外,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南宫洪也不禁黯然,长叹道:“斩草除根,寸草不留,他们的手段好毒!”

沈三娘轻拭着眼角的泪痕,道:“最惨的是杜大哥夫妇,他们纵横一生,死的时候竟连首级都无法保存,连他那才四岁大的孩子,都惨死在剑下。”

她又替自己倒了杯酒,很快地喝了下去,道:“但暗算他们的那八十多个蒙面刺客,也被他们手刃了六十多个。”

南宫洪道:“宫本藏木左掌那三根手指,想必也是被他削断了的。”

沈三娘恨恨道:“若不是他趁杜大哥不备时先以金刚掌力重创了杜大哥的右臂,那天晚上他们只怕还休想得手。”

南宫洪道:“金刚掌?”

沈三娘道:“宫本藏木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材,他右手练的是破山拳,左手练的却是金刚掌,据说这两种功夫都已被他练到了九成火候。”

南宫洪道:“杜大侠呢?”

沈三娘的眼睛里立刻又发出了光,道:“杜大哥艺绝天下,无论武功、机智、胆识,世上都绝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你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可以知道她对她的杜大哥是多么崇敬佩服。

南宫洪长长叹息,黯然道:“为什么千古以来的英雄人物,总是要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他也举杯一饮而尽,才接着说道:“杜大侠满门惨死之后,宫本藏木自然就将责任推到那些蒙面刺客身上了。”

沈三娘冷笑道:“最可恨的是,他还当众立誓,说他一定要为杜大哥报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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