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赵烈担惊受怕，他总是惊醒，然后起来给萧叶若掖被子，给她翻身，让她尽量舒服一些。

自己则有些疲惫地看炉火，闻屋里的气味儿，偶尔开一开窗子，别中了毒。什么都想的非常的周到，甚至萧叶若夜里会醒来几次，孩儿在肚子里踢踏几次，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清晨起来，他坐在床榻上，抚摸着萧叶若的头发，心里头脑海里想的事情都停不下来。这一停留，他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萧叶若是否接受阿塔娜这么一个尴尬的存在。

他总是想解释，后来才发现，萧叶若缠着他，让他晾了阿塔娜好几天。并非赵烈不肯雨露均沾，只是很难把握对两个人的尽心尽力。这次萧叶若主动去见阿塔娜，他现在竟有些担心起来。

……

莲妹的脸色本就红润，加上赵烈故作亲密，她很是受用。不知怎么，她很爱干净，那种异于常人的洁癖似乎并非她天生的生活习惯。

赵烈自己就是个洁癖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人是不是同样洁癖。因为洁癖的人无时无刻对周身所处的环境下意识的在意。而莲妹对自己的清洁，则注意到了极致。

他关心莲妹，因为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也许是利用价值，但是这就是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千万条系带里的其中一条。他觉得莲妹好多想说的话，都没说出来，好多好多的事情，都被憋在一个幼小的心境里，走不出来。

“我小时候，家里头穷。那时候我啥也不能学，啥也不能做，就是每天穿着小时候穿过的，娘后来改了三次的开裆裤满地打滚。”赵烈忽然说道，他手里攥着一根小木棍儿，“直到我都七岁了，娘还没给我改裤子。村里人都笑话我，说我这么大了还随地撒尿。”

赵烈目光柔柔的，他觉得如同大禹治水，天底下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是误会，都要通过疏导去治理。

周幽王理解错了的，就是这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也许天下洪水应该堵截，但是总有挡不住的一天。

他觉得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有他独到之处，当然天底下大部分都是泯然众人的人，但是仔细去看，便能看到很多可能看起来桀骜不驯，实际上真正好驾驭的人才。

“你的故事呢，可以与我分享吗？”赵烈问道。

莲妹脸蛋儿很精致，她的娃娃脸，还有略微尖细的下巴，都表示这是上天赐予的美人坯子。她那晶莹的泪珠就挂在脸上，让赵烈对这无根之水产生了别样的看法。

她转过头来，将自己的手全部放在赵烈的掌心，然后就这么盯着他看。赵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父亲，而忘了自己这时候只有十五岁。莲妹过年方才要十一岁，却忽然产生了情愫，产生了对赵烈目光里另一种情感。

直到这时候，赵烈才明白过来，这孩子，是把他当成了一生的期待。或许这次的拒绝，便会成了她彻底死心的人生分界线？

赵烈将她的手掌捏起来，假装不知道她

究竟什么意思：“莲妹，我会看手相的。你要不要听听你的命运如何？”

莲妹眼里满是对赵烈都是寄希，她点点头，坐得非常的乖巧，那一瞬间，让赵烈看到了她本来的样子。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莲妹的手掌，少女细嫩的皮肤，甚至让他的指尖觉得非常的享受，莲妹的身体也是明显的颤抖，却始终不肯拿开自己的手。她慢慢的靠近赵烈，好像依偎在兄长的身旁。

“你看这条线，这是生命的线条。讲求一个人从生至死的经过。这里这条线是命运的线条，人们都说两个线条交界的地方，是人之后坦途前的曲折，你的线条也是如此，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将其连上。”赵烈轻轻地拨动她的手掌，给她讲讲漫无边际的话。

赵烈不信这个东西，纵然自己双手横纹，也没怎么当回事儿过。后世的孩子，天天接受各种主义的熏陶，长大了还是求神拜佛，相信占星术。人嘛，愚昧是必然的。

莲妹的眼里都是小星星，她忽然问道：“我和你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赵烈：“……”

莲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挣脱着赵烈要跑。赵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将其揽在怀中说道：“等你再长大一些，你要多多读书，将来一切你心中的希望，都会实现的。”

莲妹脸上通红，实在不想待下去了，便努力地闭着眼睛点点头，而后拼命地挣脱开来，逃出了柴房。

赵烈琢磨了好半天，也没缓过这个劲儿来。一直以来，他对任何女子都是一种类似与亲情的态度。从来不会将性放在萧叶若以外的女子身上，采儿那个小姑娘，就是给他侍候的婢女，萧叶若一旦有了什么问题，她就必须要伺候赵烈。但是就是这样，他都无动于衷。

走出柴房，迎面便见到了四处张望的萧玄……

……

赵烈一直没问萧叶若何时会迎接自己的孩子，因为他的心里更着急。他担心的事情太多了，甚至萧叶若因为吃的太好养尊处优，导致胎儿过大，一尸两命都想到了。

两世为人，对怎么做儿子，他是非常清楚的。但是怎么做爹，这是头一次。这种压力，无形却致命。他两世为人，见过太多因为管教不严而彻底失去自我的孩童，他们因为偷偷躲在学校厕所抽烟装酷而彻底变成了混子，有的因为第一次上网吧，第一次去酒吧，甚至第一次叫鸡，彻底改变他们的心理。

想要近朱者不赤，近墨者不黑需要极强的自制力。这种自制力，似乎仅仅出现在天性里，对于那些花花世界的诱惑，几乎任何人都会沦陷。

他能当好一个父亲吗？

萧叶若躺着一晚上，也挣扎了一晚上。实在睡不好，因为怀孕到了这个时候，轻轻一动，都觉得会伤害到孩子。萧叶若是金凤凰下蛋，什么好的都吃的到，但是赵烈的两个母亲，则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子。

前世的母亲曾经跟他说过，就是一顿鸡蛋吃到死，没有别的保养的

办法。而这一世的母亲，却根本没有什么营养品一说。只是生下来赵烈几天，就下地干活去了，后来还落下了一身的毛病，直到赵烈的爷死了，赵烈要上战场的时候，才彻底爆发出来。

清晨萧叶若方才睁开眼睛，一身的疲惫都写在脸上。夜里两个人都睡不好。谁都在相互担心，相互牵挂着。

“夫君，昨夜孩子总是在动，我睡不好，不敢睡，夜里我好像抢被子了吧？”萧叶若的身下都是牛羊皮的毯子，甚至从家里带过来一个白虎皮的毛毯铺在下面驱寒。而夜里那些婢女会给她在床下弄上炭包，让整个床好像睡炕一样暖和。

赵烈柔声安慰道：“没有，我夜里起来总是在照顾你，因为太担心你了。这么看来，也快生了吧？”

赵烈想想，从四月出来，到如今十一月中旬，也有七八个月了，他曾记得女子好像不是满十个月才生，好像九个月加上一两周就是正常的吧？他也记不清楚了。

萧叶若问道：“你是有什么想法么，你是想等珍珠生养了再走，还是……我这几天睡不好，总也想这件事，就怕你说走就走了，以前你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赵烈说道：“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如今已经明白了，没有了你，没有了你们，我也许现在还是穷乡僻野的散游闲汉。家的感觉真的很美好，那种时刻都不会心虚的感觉，真的与孤身一人一点也不一样。”

萧叶若抚摸着肚子，轻轻地说着什么，肚子上的小手印也在里面晃动，似乎真的能听懂萧叶若在说什么。

赵烈凑过去一听，发现萧叶若在背孝经，她的声音那般柔软，听得让人根本不想离开她的身边。赵烈凑上去问道：“不如我写个军谶，你读给儿子听啊？”

萧叶若轻啐道：“胡说，天底下孝义为先，读什么打打杀杀的军谶。你别打扰我，我还要从头背起来。咱们的儿一定要孝，不能轻易对家族离心离德。”

赵烈看了看躲在一旁打哈欠的采儿，然后没有来的突发奇想道：“以后采儿能不能做奶娘？”

萧叶若这次彻底被赵烈这想法笑到了：“你怎么闲下来就开始胡言乱语，采儿是陪嫁，还是个少女，你见过谁家少女做奶娘的？不正经……”

赵烈想了想，凑在萧叶若的耳朵边吹气，一般人受不了这种痒痒，但是萧叶若却非常的享受。

“你与珍珠正式见面过了？你觉得如何？”

“欠考虑，不过还得走一步看一步。你以后能成为几品家族，就是有几品的麻烦。我现在管束不住你，等你哪天真的失去了年少的精力，或许你会停下来吧。”

赵烈搂住她，将嘴唇贴在她的脸颊轻声说道：“我真的不曾对别的女子心动过，奈何很多事情都不能顺遂我的心意。我对你的情感，要比那汉武帝对阿娇来的真挚。我希望我做的决定，你能支持，就足够了。”

萧叶若的眼睛又明亮起来，只是入手之处，有些湿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