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这种刑法非常严厉，对于人来说，是一种摧残。而这种从东方传递出来的古老刑狱之用，似乎太过残忍了一些。
而水刑则非常明显，就是在冰冷的水下浸泡一个月（并非连续浸泡一个月）。这种酷刑要比望天残忍更多，最能将人心彻底击垮，甚至十有八九会彻底疯掉。
说到这里，赵烈一声怒吼，众人全都在那一刻停止了几秒钟的呼吸。
赵烈说道：“自古以来，对犯法之人行事颇为严重。此刑纵然能杜绝不犯法的，却将犯法的推到不能回头的路上。但是不惩治，犯人亦会觉得心安理得，不知悔改。
今日，我对你们从宽处理，但是也不能轻饶尔等。你们今日若从我军行，则用刀黥面，面上刺字必须要有一个‘罪’字。不从，便将其扔给突厥人，让他们给你们最终的归宿。你们，自己选择吧！”
说着，便将自己腰间的短刀扔在地上，回过头去数自己的钱财与粮草。
张圣开始吩咐众人，挨个松绑，挨个表决。想受刑在水牢里，便任其生死，赵烈一概不管。若是想从赵烈的军队，便要在面上刺字，将曾经的罪恶永远刻在面上。
第一个拿着短刀的人犹豫了好一阵，他看向四周，一群人都被捆着，眼睛却在像他看。张圣其实不同意赵烈这种做法，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为首之人不能说话不算，一旦决定，就不能犹豫，有些事情哪怕已经错了，也只能尽量挽回，而不能说停就停。
那人在自己的面上刮了一刀，鲜血便累累流出，滴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染湿了衣服。
众人哪能放着军队不做，去浸水牢？便都毫不犹豫，纷纷拿起递过来的短刀黥面。六百人，没有一人愿意尝试那水牢。
众人并非专业的黥面人，有的甚至多划几道痕迹，鲜血便流满面庞。赵烈这时走回来，静静地看着一群黥面的汉子，对张圣与瞿二说道：“黥面不耻辱，耻辱的是不长记性。我一直秉承一种思想，那就是治军从宽，律军从严。”
两人默默不语，似乎是在反对赵烈这句话，亦或是在仔细思考这句话。赵烈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只是坚持自己的决定，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苦衷。那几千年来治军的难易之处，都在心底放的很清楚。
赵烈又说道：“知耻而后勇，人之常也。祖先的治军之道从来不在于什么排兵布阵，兵法进退。而是在于用兵自然，仿佛自觉。
有时候我也对刑法深恶痛绝，但是穆然回首，却发现一切事情的发生，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一定会跟着我走一辈子的，我坚信。”
没人说什么话，也没人哗变。只有那累累的鲜血在映照着他们曾经与现在的耻辱，似乎这个选择就是被逼无奈。
赵烈确实在逼迫他们做一个选择，却也是劝其从善。做马匪，有什么前途可言，一辈子吃尽黄沙，对于整个天下来说，这里太小了，小到永远只能用偶尔的激动，来满足自己每天都会出现的想法与欲望。
逼迫，便是人进步的阶梯。欲望，便是人挣扎的动力。赵烈把他们渴望的都给了他们，把他们前进的阶梯都照亮了，一切，都会慢慢导向赵烈所需要的那条路上。
“现在，你们的脸上已经挂上了耻辱，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到曾经。跟着我，慢慢走吧！”赵烈忽然有些疲倦，他默默退出去，只留下那些似乎充满怨恨的目光，接受着军队的改变。他们之间，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曾经，这一刻，忽然都变了。
第一夜，赵烈对他们不加多少约束，只是夜里照常值夜，并不多加人手，让他们适应新的生活。
没人逃跑，没人反抗，没人动手偷东西。因为他们面上有字，如果反抗，突厥人抓到看懂一定会杀他们，如果逃跑，因为脸上的字也一定会被抓住。
第二天，赵烈发布律令，禁止所有人再提及种族，人皆一族，称汉也好，称匈奴也罢，禁止人不同思。
第二天夜里，减少值夜人手，并且清晨那段时间全部休息。依旧没人有什么动作，赵烈烟圈却有些发黑，似乎一夜不眠。
第三天，发布律令，人皆同营同塌，不分彼此。但凡军士，可参与值夜，并且如有上进且有能力者，当即封官拜将，赵烈亲给铠甲。
第三天夜里，值夜之人则由黥面之人来，后半夜才是赵烈信任之人值夜，依旧没有一个人逃出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造反的苗头。
第四天，赵烈发布律令，让众人列队在校场，分布军事指挥权与兵力用途。而后望着众人，又拍了拍张圣的肩膀说道：“如此，军心不散，士气可用！”
张圣有些发愣，他发现赵烈做事的方法根本异于常人。他这几天根本没睡好，叫了好些人手将武器与马匹粮食都藏起来，禁止他们接触到，三天不眠夜，却没发生任何一件事，他很难理解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趾高气昂的士气，还有他们对赵烈敬佩的眼神。
分配完全军职责与新任队主的管理范围，张圣便找到赵烈，他实在想不明白，便不敢再随意指挥部队，因为他怕他们会突然哗变。
赵烈笑道：“用兵之道，在揣度人心。心不至，则事不成。
首先我对他们一直在逼迫，逼迫他们不能造反。他们面上的字，我早就告诉了突厥驻军与当地的典军。只要他们叛逃，一定会全部被拿住。
其次便是用减灶之法来安他们的心，天下并没有什么一定是万事俱备的。只有多方谋划，多用脑子。当年孙膑对付庞涓，便是用减灶法，引诱他们犯错。他们对我确实有怨言，不过为何不反，除了担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长远的考虑。
天底下什么都可以再三再四，唯有犯错不能。他们也要吃饭，今天开始，我便已经是西域塞外马匪最大的敌人，他们要在我与马匪之间做一个决定。做对了生，做错了死，仅此而已。
治军在宽，我并不约束他们，让他们觉得依旧是俘虏。但是律军从严，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
三令五申，什么叫做令行禁止。
这三天以来，人心我已经摸得透彻了，所以今天才告诉你，人心已经彻底归附，士气已经可以用来训练。军心可用也！”
张圣听了以后依旧似懂非懂，思揣半天，方才恍然大悟。压迫但不紧锁，放松又让其畏惧。这才是治军之道，用兵之法。一支好的骑兵群，能如臂使指是让人非常痛快的，那种高机动性能让敌人瞬间丧失战斗力。
那种誓死追随的勇气与永不后退的精神，会让一个主将飘飘欲仙一般的舒爽。人心齐，泰山移。如果人人临阵皆溃逃，打得过就打不过就跑，最后还要再来个五十步笑百步，那任何军队都会彻底败落，整个国家也会因此而彻底败亡。
英国国王的马蹄铁也许只是一个简单的脱落，实际上却是多重因素造成的问题。他治军用兵的方式方法，就是最直接的问题。
……
赵烈并未参与张圣治军的事情，在他看来，所有目前已经有的法律已经足够了。想要管住人心，并非明文规定就能约束得了的，君子慎独天底下只有那么几十人能做到，想要约束人心，还是得以其心治之，对症下药。
突厥在阿尔山一地有特意分封了三个特勤（可汗与贵族的儿子才能称为特勤，类似于皇子、世子），并将一个中央武将――大设，封在这里常年镇守，从这里到龟兹国，都是严密监视的对象。
赵烈所要见的，便是此地的设与小可汗（小可汗地位与分封制的公几乎相同）。突厥有八姓，其中以阿史那与阿史德为前后贵冢，其余都是草原上放牧百万的豪右家族与功勋之家。
赵烈拜谒的小可汗姓阿史德名洪忽，赵烈从未听过此人，历史上估计也是寂寂无名之人，家族谱系庞大，便是真的有记载，却也不一定真的有人特意记住他的吧？（作者按：实在无法考究太细，以假名为之，实在查不到了抱歉）
大设今日也有时间，便与小可汗坐在毡房里，静静等待赵烈的到来。两人所要见的，并非与魏国有关系，也与中原王朝的世家没有多少关系，只是为了见见这个能平马匪，安民心的“小将军”何等模样。
张圣追上已经骑上马的赵烈，问他如何解决兵士用器的问题，军中粮草丰足却缺少大量皮甲与武器，甚至弓箭只能人手一个，而并不能置换。
赵烈哈哈一笑，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祖宗的圣训，我焉能轻易忘记？
那粮草车后边儿，我一直带着的六辆厢车，你打开一看便知！”
张圣前去一看，那六辆车就在赵烈的土院墙里停着，以前他以为是粮草水源，亦或是给人们在沙漠一旦遇到风险时候的备用，却没成想，竟然是老隐士专门给赵烈打造的一批兵甲以备不时之需的！
先生打开上面铺盖的毯子与油毡，见那些兵甲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上面还有些新鲜的打磨痕迹。拿起来一个，竟然连缨枪上的缨穗都整整齐齐的，那木杆制作的材料都与普通武器毫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