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飞禽也有走兽，更多的形态怪异到无法判断其生活环境，大概是海洋生物。

何知乐缓缓踱步，对着那些标本缸防腐液里的生物一个个地看过去，看了几十个以后他觉得头晕目眩，已经忘记了具体的形态，只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诡异身体部位：

斑斓凌乱的羽毛，塞满芝麻般小白点的大复眼，骨节凸起如蝙蝠的黑翼，雾状、火焰状、果冻状、雨丝状、烂泥状、放射状的诡异身体，黏稠凸起如蛤蟆的皮肤，剑齿虎般的血腥巨牙，青面、嶂头、赤眼、利爪，还有无数阴暗或亮眼的色彩，紫棠色、雪青色、茶白、帛黑、赤金、铜绿、石榴红、胭脂色、赫赤、鹅黄、褚、绿沉、靛蓝、黛紫……

一些标本看上去只像有些怪异的动物亚种，比如三只眼的黑兔子，尖长耳的猕猴、鳞片变为尖刺的青绿长蛇。

但有些标本看上去就叫人汗毛倒竖，像是地狱里或者邪恶故事里的造物：足有半人高的大号黑蝙蝠，巨眼獠牙。长着狰狞人脸的巨鱼。通体赤红、远看如水中一团烈火的水母。挤满一整个标本缸，粗如大腿的乳白色巨蟒，蟒头上竟然生着十几只红樱桃般的眼。

还有一些特大号的标本缸，里面的东西已经可以说是黑暗艺术品了。

脖子裂开，有两个头颅的北极熊。两米长的巨型红蝎子，倒垂的毒刺像是匕首。碧绿色的巨猿类，还穿着人类的衣服，像从恐怖游戏里走出来的。嘴里巨齿鲨般密密麻麻布满猩红獠牙的野马。

除了动物，还有植物和菌类。那些菌类无一例外都极美，颜色鲜艳，甚至荧光，形态千奇百怪。最大的一株足有脸盆大，幽蓝色，点缀着溅血般的红点。

越美的东西越毒性致命，这些明媚的蘑菇菌子甚至不用吃进嘴里，散发的气味都会让人昏厥和产生强烈的幻觉。他们的孢子飞扬到空中，被人畜吸进肺里，有的会使人畜癫狂，疯狂自残而死，有的则使人目眩，昏倒在地，或看到无数甜美瑰丽的幻觉，蓬莱仙境，梦中情人，国王权杖，金山银河，陷入其中无法自拔，逐渐停止呼吸。

除了菌类，植物更多。大部分看上去人畜无害，像是普通的杂草。

何知乐竟然认得一种，生长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上的奠柏，也就是恶名远扬的食人树。

十九世纪，一位名叫卡尔李奇的德国人在探险归来后说：“我在非洲的马达加斯加岛上，亲眼见到一种能够吃人的树木，当地居民把它奉为神树，曾经有一位土著妇女因为违反了部族的戒律，被驱赶着爬上神树，结果树上8片带有硬刺的叶子把她紧紧包裹起来，几天后，树叶重新打开时只剩下一堆白骨。”

奠柏外形像畸变的柳树，枝条粗壮而长至垂地，平时一动不动，黑绿色如同枯枝，一旦有人或者大型动物经过，这些枝条就会像活了一样突然出击，卷起人畜，抛向高空，反复多次，将其活活摔死。然后分泌剧毒的腐蚀液溶解死尸的肉类，变为自己的养料。

“这是……学校的标本库？”何知乐觉得目眩神迷，指着身边标本缸里一只一米宽的黑蜘蛛询问尹梦诺，“这么多恐怖的东西，真的是地球上的？你们怎么弄来的？”

“这只是学校标本库的十分之一，而且是级别最低的十号库，还有九个更大的地下仓库，放更珍贵的标本。甚至还有活体库。”尹梦诺随手用指节敲那些标本缸，标本缸发出沉闷的轻响，像是敲墙壁的声音，显然非常结实，“当然是地球生物啦，总不能是月球人三体人吧？抓这些东西都不是硬来蛮干的，都是掌握习性后智取。”

“智取？”

“比如那棵奠柏，大前年我亲手带人挖的。我们先雇了一辆运矿的大卡车，能装四十吨东西那种超大号的矿卡车，然后买了一卡车的鱼。”

“鱼？就是那种海里游的鱼？”

“这不废话么？我还能买一卡车美人鱼么？”尹梦诺没好气地继续往下说，“我们离得很远，拿着长柄的铲子，把卡车上的鱼一铲铲地抛向奠柏。奠柏就用触手疯狂地抓那些鱼。一卡车的鱼铲完，奠柏吃撑了，不再动了，我们就用铲车和牵引机把它连根拔起。连夜空运到学校，简单清洗，泡防腐液，封在罐子里。”

“你真是聪慧过人！”何知乐拍马屁。

“不是我聪慧过人，是课本聪慧过人。”尹梦诺说，“你大二就会学一门必修课，叫‘常见五百种异常生物应对与捕捉’，就像一本鬼怪大全，学通了，你遇到什么对手都可以见招拆招。”

何知乐点点头，心说还真是专业，连这也有教科书。

何知乐在一个个标本罐间穿行，低头昂头，出神地参观那些诡异的标本。何知乐很想知道这些标本都是什么生物，习性特点是什么，可标本罐上并没有贴任何的标识，这里像博物馆但并不是真正的博物馆，不是给人参观用的，因此不需要标示牌。这里只是一个仓库。

尹梦诺坐到一个椅子高度的标本罐上，划拉手机。她在看学校论坛，有没有外面爆炸案的最新消息。

“对了，我忘了问你件事。”何知乐忽然说。

“讲。”尹梦诺抬脸看着何知乐。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还不让高桥靖彦跟来？”何知乐问。

“我下飞机以后，手机上就立刻接到任务，说学校有入侵者和间谍，进入紧急状态，让我来换这个仓库的岗，带一两名确认可靠的专员同去。因为安保级别上升了，一个人守不行。”尹梦诺解释，“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新人，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肯定没问题。高桥靖彦才入学几个月，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可是高桥靖彦看上去不像间谍啊，他看上去……蛮傻的，结巴的厉害。间谍不都很聪明的吗？”

“间谍哪有看上去像间谍的？”尹梦诺不屑地冷笑，像是嘲笑何知乐的幼稚，“你去监狱看看，关死囚的监狱，那些人大部分都长得普普通通，甚至文绉绉的。可他们就是杀人不眨眼。人心隔肚皮，已经有鬼蛊党的人渗透进我们队伍里来了，这时候谁都不能信呐。”

何知乐耸耸肩，没往心里去，觉得尹梦诺有些小题大做。身边人都信不过，又有谁能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