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不论朱尧怎样担忧，距离神秘大潮退去的日子依旧越来越近。

太阳照常升起，夕阳照常落下。

直到灵灾过后第五年的盛夏。

这天，天气炎热，夕阳似在金红色的彩霞中滚动，挂在天边，用火一般的光线，把天空和大地都染的通红。

朱尧在村口坐着摇椅，看着孩童们嬉笑打闹，妇人噼柴烧火准备晚餐，虚着眼睛悠悠达达前后摇晃着。

忽然虚空一颤，一场疾风骤然袭来，朱尧身形一抖，虚弱的感觉涌上心头。

大势鬼王夜叉大叫道；“本尊！”

朱尧神情郑重，说道：“我感受到了。”

神秘大潮开始退去了。

朱尧细细感知自身，发现体内的灵力像漏桶里的水，正在快速向外泄露，用任何办法都止不住。

神秘大潮卷走了世界内的灵力，使世界内所有的灵力快速流逝。

闭上眼目，朱尧甚至能听到世界不甘的哀鸣。

“大酋长！大酋长！”

灰岩慌张跑来，叫喊道：“巴雅，巴雅奶奶，快去看看巴雅奶奶。”

在尸骨部落人口突破一万的时候，桑巴自觉能力不足，把酋长的位置传给了朱尧，自己领了份练兵训兵的工作，每天挥汗如雨，乐在其中。

“别慌！”

朱尧澹声安抚，脚下步履却是极快，转瞬到了巴雅祭司的门口，推门撞了进去。

门内奥托·通灵和通灵一族几个重要人物都在，分列两边，神情悲戚，巴雅·通灵躺在床上，面若金纸，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间发出呼噜噜的杂音，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朱尧一见这种情况，便知不妙，实力到达他们这种层次，闭气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都是十分正常的情况。

窒息的情况，基本不会出在他们身上。

因为灵力可以替代空气，驱使他们行动。

现在巴雅这幅模样，只能有一个原因，她缺灵力了。

朱尧目视奥托，奥托摇着头，眼角缀泪，哭道:“我们试过给母亲提供灵力，但，量太少，没有用。”

朱尧双手握着巴雅祭司的右手，入手便是一片冰凉，灵力稍微接触，便能感觉到巴雅的灵力在一个极快的速度流逝。

如果说朱尧感觉自己的灵力像是水桶破了个洞，那巴雅祭司的灵力就是大河决堤，洪水泛滥。

灵力是水，超凡者是鱼。

越是实力强大的超凡者，需要的灵力就会越多。

家里养金鱼，放在鱼缸里就行，可要养一头鲸鱼，非要有片大海不可。

巴雅祭司就是鲸鱼。

——现在鲸鱼搁浅了。

巴雅祭司艰难呼吸着，看到朱尧，眼睛翻了翻，挣扎身体想说什么，但只换来半只身子的剧烈抽搐。

朱尧不吝啬体内灵力，全部灌进巴雅的身体里。

骤然失去灵力，朱尧不由得眼前一黑，腰膝无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酋长!”

众人惊叫，纷纷要上前搀扶，却有一道身形更快，倏忽间从门外窜了进来，把朱尧扶了起来。

“呼……吸……呼……吸……”

朱尧的胸膛剧烈起伏，失去灵力，真就如同窒息一般。

好在【至尊咒脉】的天赋可以使灵力快速再生，又有邪恶洞窟的邪恶之气补充替代，使朱尧迅速缓了过来。

“我没事。”

朱尧回首，冲着对丽时笑道。

对丽时冲着朱尧翻了个白眼，双手同时用力，在朱尧的身侧暗暗捏了一把，意思是你自己小心点，别让我担心。

朱尧轻轻拍拍她的手，坐在巴雅祭司的床榻边，伸胳膊揽在巴雅祭司后脖颈，帮她慢慢坐起身子。

得到朱尧的灵力，巴雅祭司面庞由金转白，然后脸颊微微红润，呼吸平缓下来。

“我将死。”

巴雅祭司缓过来的第一句话，让屋内的通灵族人嚎啕大哭。

“统统闭嘴！”

无形的灵力波动扫过，声音如同铜钟大鼓，震得众人脑袋嗡嗡作响，面露痛苦神色，将眼泪憋了回去。

巴雅祭司扫了一边屋内众人，澹声道:“我死后不久，族内老者，灵力深邃者，必定和我一样，因为灵力枯竭死亡。”

“这是世界环境的大变化，不是人力能改变的，你们不需要悲伤。”

“新的时代已经到来，我族的宿命终于迎来了曙光。”

“我死之后，族内一切事物，依照往常，全部由奥托管理，白岩灰岩兄妹辅助。奥托若死，白岩接手族长之位。”

“但是今后不论谁坐上族长的位子，都要听从大酋长的命令，大酋长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要违背命令，不要迟缓犹疑。”

“我已预感未来，尸骨铸成的铁血王座将悬于众生之上，索赫德最后一任王者将横跨两个时代。”

朱尧感觉到巴雅干枯的双手紧紧攥住自己，仿佛两把钳子，攥得皮肉剧痛。

巴雅一字一顿道：“阿古都，通灵一族的续存，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只要我在，通灵一族的火种就不会灭亡。”

朱尧重重点头。

这是很早以前，巴雅祭司数次和朱尧商讨过得事情，是老人家毕生夙愿。

每一代的通灵族祭司，都以摆脱通灵族被灵界生物追杀的宿命而努力，为了延续通灵一族想尽各种办法。

神秘大潮退后，全世界超凡力量衰退，通灵一族再也不用担心因为自身强大的灵力，会葬身在灵界生物的口中。

届时，他们会和所有人一样，沦为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

这就使巴雅祭司非常担忧。

通灵一族无与伦比的灵力天赋是把双刃剑，它虽然会经常吸引来灵界生物，造成族人的损伤，可同样令他们有了防卫的武力。

通灵一族的人，无需多加锻炼和学习，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便会成为强大的灵能者，拥有很强的自卫手段。

也就是无穷无尽的灵界生物一直对通灵族虎视眈眈，否则通灵族团结起来，能轻易车翻索赫德大陆上绝大部分部落。

只要他们想，随时都能打穿灵界与现世的壁垒，人为创造灵灾。

可如果通灵族失去了灵力天赋，变成没有任何超凡手段的普通人，生杀予夺，便不再自己的手中，而在当权者的手中。

因此朱尧的承诺非常重要。

巴雅祭司知道，当权者的承诺其实最不可信，他们能前一秒笑着称兄道弟，也能下一秒拔刀相向。

兄弟相残，姐妹相杀，父子反目……

走南闯北一辈子，类似的事情见得多了，听得多了，甚至经历也不少。

但朱尧和她见过的所有掌权者都不一样。

除了那一身连通灵族人都拍马不及的灵力天赋，和神秘莫测她一直看不透的召唤邪物的本领，最主要的是朱尧身上有着很多的美好品质。

索赫德大陆历来力量之上，谁的力量更强，谁就能统治更大的地盘，统御更多的臣民，至于力量的来源和性质，没人在乎，个人的品德好坏，更加没人在意。

只要拳头够大，力量够强，能镇压不服，再穷凶极恶都不怕。

朱尧的品德，在前世用“中规中矩”四个字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但到了蛮荒原始的索赫德大陆，前世那不突出的品德，立刻显得极为不凡。

连朱尧自己都未曾发现，尸骨部落的民众，很多都是受他的道德品质吸引，才安分地定居下来。

听到朱尧坚定的回答，巴雅祭司神情祥和，扫视一圈屋内的众人后，缓缓闭上眼睛。

她从记事起就在大陆上流浪奔波。

很累了。

要休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