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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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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市里很少出现这样深色的建筑, 通体黑色, 形状方直,从更高的大楼往下俯瞰就像一个黑色的棺椁,静静地伫立在没有生气的钢铁森林里。

外面看着像口棺, 为了配合这独一无二的气质,里面的装潢设计也多半向极简黑白靠拢。

这原本该是一座办公楼, 将整栋大楼一切为二,电梯分两个, 一个专营下半段, 一个负责上半段。

从二十层往上走,安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每一层的装潢布局都一模一样,哪怕就是隔断也没分别。

其中一层里传来响动的声音, 中间那个最大的房间传出了人的声音。

坐在转椅上的男人刚接完一通电话, 一挂上座机,如变声器发出的声音变得磁性低哑:“迹部景吾还没来, 我有点无聊。”

跪在地上的胖子哆嗦不停:“……玩游戏?”

男人拒绝:“不行。”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 赤红色的重瞳就像被鲜血染就,哪怕平平常常的盯着某个方向,也能轻易激起鸡皮疙瘩和一片战栗。

胖子被他这么看着都要吓尿了,完全没了刚才在电话里恐吓的气势。

“您……”

男人说:“你长得太丑了。”

想了大半天,胖子才想明白, 这大概是他在解释“为什么不玩游戏”。

那种被锁定的感觉终于褪去,胖子快把膝盖上的布料拽皱了,松了口气也不敢表现出来, 生怕一呼吸引来对方的注意,他现在恨不得做一个不喘气的死人。

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对方得把自己搞死,胖子决定主动一点挣条出路,他咽了口唾沫,谄媚的笑:“这位……大人,迹部景吾那个家伙我也看不惯很久了,等会儿他过来,您不必出马,我一个人绝对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男人闻言,慢腾腾的转过头,眼皮耷下,盖住一半眼珠子,血光也被遮住一半,显得没那么凶狠。

对这番话,他似乎起了点儿兴味。

胖子觉得对方投过来的不是眼神,是锋利的刀子,一把把往他身上扔,刀刀都往皮上割,能见血。

好在这刀子把他割肉凌迟之前,对方总算开口了,干哑的嗓音里也有股铁腥气:“不行,你赢不了他。”

光看体型也知道,打架,不是看谁胖或者谁更重,这个虽然和下盘稳不稳有关系,但是能打的根本就不在乎对手几斤重。

这个胖子重归重,可肉都是虚的,他红色的眼睛看过去,一团团白色的油脂浮在腰腹上,像块品相差的猪排。

就算跟块称陀似的杵在地上,根本就不用管他的下盘,一脚踹到脑子上就能直接爆头。

胖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卡到肋骨缝了:“我打不赢,您可以亲自上啊……”

男人摇头:“不行,被发现了会生气。”

胖子小声问:“……谁会生气?”

男人有问有答的:“妹妹。”

生气的后果还挺严重的。

他不再搭理试图献殷勤的胖子,有些无聊的收回视线,手拈着桌上的钢笔转,平均一秒一个圈,在指尖跳跃着转出了一朵花。

花突然在指尖落了,他眼睛一亮,两轮血月圆满。

他像提鸡仔似的轻松就把跪在地上的胖子提起来,即便对方的纯体重在八十千克往上走。

男人紧紧盯着那张平庸至极的死宅脸,慢慢勾起一个渗人的微笑。

胖子一心害怕,可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死到临头,害怕里又多了分惊艳。

之前完全被这个男人可怖的气势慑住都没有好好看过他这相貌,现在终于看清楚,他觉得死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

这张脸上有一条伤疤,自额角往下拉,一直拉到颧骨,凶相十足,不掩杀气,可是反而显得有一种壮烈似的英雄气概。

可是渐渐的,胖子惊艳的眼神就变味了,他眼珠子里反映出的那张脸正在一点一点改变,越来越贴近对方红眼睛里的相貌。

那是一张平庸到扔到人堆里都不一定能找出来的脸,也是胖子十分熟悉的脸那是他自己的脸。

无穷无尽的恐惧像水库放闸,很快就染湿了胖子的裤子。

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也打了这么一段时间的交道,之前也听说过,这世上有些鬼神,喜欢用人的身躯在世上闯荡,可是他们不喜欢有和自己一样的人。

胖子忍不住尿溺,对方这是要把他……从这世上完全抹杀掉么?

他双腿经不住的打颤:老大死了,这几天俊山也一直没回来,显然是回不来了,现在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就不该回来这趟。

江口洋介和俊山想也知道下场,碰上那么个凶残的女鬼哪有回的来的道理。都已经搭了两个人,实在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他还是不去以卵击石了。

想必已经上天的两个哥们儿应该也能理解他的心,复仇什么的现在没那个本事,要是三个人都死了,就没人烧过路钱了,他本着良心特意回来,打算烧几炷香送一送这两位兄弟……

没想到刚进这间房,他就看见自己的位置上就坐着一个人,转椅背对着他,胖子刚配了把消音枪,想拿这个忽然出现的生人试试威风。

反正上层的人嫌他,从不来他这地方。

可是刚放下枪栓,这枪却卡了壳。

下一秒,他膝盖一阵剧痛,身不由己的跪在了地上。

说不准,腿都已经折了。

***

这又不是个人。

胖子有点绝望,这不是人类的世界吗,怎么他随便就能撞上几个“非人”。

第一次搭上腿脚和眼睛,这一次,说不好连命都得搭进去了。

可是对方也没有像那个电影里的人一样冒出两粒儿大尖牙,然后在他脖子上留点痕迹,其实留点也没关系……

“你就留在这里。”

胖子毛骨悚然。

明明从对方嘴里吐出来的话,也变成了他的声音:“用你的脸去揍迹部景吾的话,应该就不会发现了。”

他大老远跑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赶在妹妹来之前把这个家伙给揍一顿,如果被发现搞不好还会得不偿失。

至于这个死胖子到时候会不会被误伤,那可就不是他在乎的事情。

***

杀掉一条家长女的麻生三郎,此刻正待在这幢棺椁似的楼层楼顶。

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冷酷的像极地冰雪,另一个穿着同款的西装,戴着同款的墨镜。

这让文化素质不错的麻生三郎想起了一个中国古成语,东施效颦。

气质森冷的男人不太耐烦:“药呢。”

麻生三郎连忙换上恭谨的笑意:“gin先生这个完全不必担心,叫那位先生尽管安心,我们的实验已经成功了,三个人,本来都瞎了一只眼睛断了一双腿,可是用了那个之后,一下子就全好了,一点后遗症也没有。”

gin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麻生三郎的说辞:“哼,是么。”

坐在一旁的胖跟班跟着威吓了一句:“如果这个出了问题,你的结局不是死那么简单。”

麻生三郎一点都没有警方贴出的通缉照片上那么凶神恶煞,身体连连作揖像个不倒翁,不倒翁的笑脸像是被笔划出来的,虚假又标准:“这个我当然明白的,伏特加先生。那位先生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是否好些了?”

伏特加的手在腰侧鼓包上敲了敲示意:“你想死吗?”

麻生三郎连说:“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探,只是担心那位先生的身体而已,我就是听说那位先生身体有恙,特意找来了这个古方子……”

他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总共一颗药,再大的病用上一颗也就够了,要知道,当年芦屋道满败北安倍晴明,就是靠这个死而复生,死而复生我是不敢说,但是啊这个想治个断腿断胳膊什么的轻而易举,说不定还能年轻好几岁……”

尽管对方所在的组织行为隐蔽,但是麻生三郎还是从特殊渠道得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这个组织的真正头头,有可能身染重病,所以一直在求药,听说已经研究出了可以改变组织细胞的药品。

麻生三郎自从被一条政司利用并且害得自己整个组织几乎全军覆灭后就一直庸庸碌碌,他本来是想和一条长女当个普通人过完这一辈子,可是他发现享受过天降横财的那种喜悦兴奋感之后已经没有办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而不是被一个女人绊住了前进的脚步。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杀掉了这个女人,有点心痛,麻生三郎拿了个神龛天天供奉着她,希望这个爱着自己的女人,能为自己带来一些好运。

听说了琴酒的顶头上司需要药,他立刻就想起了家族古传下来的这张方子。

取童女之精气,孕鬼。

用活人的精气去补救其他的人,被采精气的人必然不心甘,因此做出的药丸虽然效果显著但是同样也附着了怨气,一旦将它吃下去恶气被激发,心性或许会变得更加可怕。

不过这种事情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本来就是在黑暗里做的生意,也不会在乎变得更坏一点。

伏特加打断他的自吹自擂:“这个你一共有几颗,我们全部都买下来。”

麻生三郎笑容一变:“这个药可不是太便宜啊。”

显然就是要讨论一下价格了。

伏特加在桌上敲了四下。

“这个价格怕不太公道吧,要知道我为了研发这药,可是耗费了不少心血,而且还弄来了这么多的女人,可是要是一暴露出去,那我……”

伏特加的手已经摸到了腰:“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

gin突然笑了:“翻倍。”

麻生三郎拍板:“成交,我就喜欢您这种爽快人。”

伏特加把一直拎着的皮箱放到桌上,打开给麻生三郎过目,将箱子塞得满满荡荡的美元看着他眼里冒出了贪婪的火星子。

他站起来:“我一共有三颗药,另外两颗我现在就去拿。”

麻生三郎拎着皮箱走了出去,两个男人依旧坐在沙发上没动。

这个房间不算大,只是布局和楼下的不太一样,别的倒还放到一边,伏特加的眼神落在正对门的一个神龛上。

gin收回眼神,内心觉得讽刺。

他在国外的生死场上混大的,最初的日子每天都在刀口和拳头底下讨生活,有的时候内脏受了伤没钱治,只能躺在席子上等它自愈。

每天都是死亡,这一刻活着,也许下一刻就活不下去了。

活着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可他不想死。

是以,gin从来都不信神,国外的耶稣基督也好,还是日本的天照大神,或者是印度的阿弥陀佛在他眼里都是无聊的东西。

神能救人吗?能把他从血腥和罪恶中拯救出来吗?

神大概只是一堆高高在上,吃饱了撑着的东西,也就只有贝尔摩得那个蠢货,还坚持什么天使。

他多看了一眼。

桌子上面插着两根香烛,还摆了点新鲜的时令水果,龛位里放着一张照片,不太清楚,不过伏特加有印象,那是前段时间落马的一条议员家长女。

他该不会以为做个摆设什么的就能抹杀掉自己做过的罪了吧。

gin难得被一个人的蠢勾起几分惊奇。

要是那样,他可以直接包下一个墓园,以免麻烦。

过了一会儿麻生三郎又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三颗黑漆漆的药丸,这药不像一般要有一种清苦的气味儿,反而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像柠檬,又像玫瑰,各种味道杂糅在一起,像女孩子身上的味儿。

伏特加闻着觉得心驰荡漾,差点把控不住自己,直到琴酒冰冷的声音响起:“这是药。”

几百万美元一颗,这个男人也真敢狮子大开口。

麻生三郎怕他们不信:“这药之前真的已经试过了,一开始拿了十二个女人的寿数,您不知道这人的寿命不好拿,得选那干净的,可是现在这中学生吧,大多都喜欢搞什么□□,又大早交了男朋友,想找那么几个干净的出来,简直难的要命,我千辛万苦找来的全是贵族学校里的,这药绝对立马就见效。”

gin收了药。

他冷漠的眼神示意了一下。

伏特加会意,朝麻生三郎举起了枪。

忽如其来的变故把麻生三郎吓了一跳:“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gin薄薄的唇一掀:“试药。”

这个药管不管用,找个人试试就知道了。

咔的几声轻响,麻生三郎低下头,两个膝盖骨流血,他软倒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迟钝的啃噬着神经,他想起在很久之前曾经对一条琼子发过的誓。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

伏特加奉老大的命令去找麻生三郎藏好的钱箱。

本来就打算黑吃黑,待会儿这笔钱还要留用到下一场交易里,可不能在麻生三郎这沾多了晦气,免得交易不成功。

然后传来声响,伏特加皱眉回头:“这里不能随便乱进你不知道吗?”

一个矮矮肥肥,一看就是用来使唤的男人正好拉开了门,和伏特加面对面。

尽管没有大哥gin那么霸气外露,但好歹也是混出来的,伏特加身上同样有一种杀气,在现在的社会里不太多见,杀气杀气,没杀过几个人就根本没有这种气。

被这么呵斥,可是门口的男人却还是没有离开意愿的样子,这让伏特加有些恼,他轻易不想动枪支,以免节外生枝。

矮矮的男人盯着伏特加,一眼不眨。

伏特加被盯得差点弃械投降,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眼神比大哥还要恐怖!

伏特加立马警惕起来,手往后摸到枪:“你是谁?”

***

找个钱找了半天也没找回来,gin有些不耐烦的站起来,踢开地上的麻生三郎,走到门边又忽然回头。

照片上的女人,好像笑了。

gin无所谓的走出去,就算真有鬼又怎样。

伏特加那个家伙半天还没回来,说不定还真是被鬼吃了。

有生人的味道,他停下来。

一转角,伏特加躺尸一样躺在地上,肥胖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丘,横在了走廊中间,刚好把路堵住。

gin的脸上像是在冰柜里冻了三年,冒着森森的寒气,可是表情却相反的笑了起来。

和伏特加还会用点疑问句的口气不同,gin完完全全的只会使用祈使句:“很好,你是谁。”

矮矮的男人看过去,满意的笑了:“啊,我们来打一场吧。”

对于这种挑衅琴酒平时都是直接举枪,可是眼下已经倒了一个伏特加,他的枪还有几颗已经打完的子弹落在身旁。

他之所以能混到现在,不仅是因为实力,能省时度势也是绝不可少的优点。

对方这架势是非动手不可,琴酒也只能摆出防御的姿势,他很少陷入这种完全被动的局面。

比起□□械斗,还是纯肉搏或者白刃战更有意思,矮矮的男人身体不太灵敏,有些动作似乎跟不上。

琴酒不敢松懈,对方每出的一招一拳都带着厚重的杀气,拳头落在墙面,结实的墙砖碎成块块掉在地上。

他一拳夹带着呼呼的风声挥了过去,琴酒伸手格挡顺便身体退后,卸掉了大半力道,也还是感觉手拐的骨节咯吱作响,大概是骨裂了。

矮胖的男人一脚朝琴酒的下盘踢去,速度太快琴酒来不及避开,直接被撂倒在地。

真正在生死场上过招,过程和结局通常进行的快速短暂,不过眨眼之间就能定出胜负,并不像武术比赛场里会僵持纠缠。而这个矮胖男人出手的那一刻,琴酒就知道自己已经输多胜少,对方身上强烈的杀气并不亚于己,必须尽快的扭转这种趋势。

他揉身而起,抽出腰上还没有装□□的枪迅速开栓射击。

上一秒还在几米开外的男人一眨眼已经到了琴酒身边,直接握住了枪管一扭,金属制的枪管被扭折,琴酒立马松手,一拳击向他的胸腹,可将一块墙砖直接劈碎的拳头却被对方化开力,他听见自己的手又咯吱一下。

“你输了。”

琴酒的喉咙被他掐住,声音有些扭曲:“你要杀了我吗?”

男人的表情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我不是来杀你的。”

琴酒的脖子上还有一条紫青色的掐痕,他十足的用力,换作是别人早就受不了被这么大的力气掐住脖子,说不定窒息而死。

他冷冷的盯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对方居然把背露了出来,可是这么看过去竟然完全找不到破绽。

用力的踹了一脚在地上躺尸的伏特加,躺在地上的小山被痛醒了,刚想开嘴骂,睁眼看是老大:“大哥……”

他连忙站起来:“我刚才碰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男人,他……”

“不用再说了!”

琴酒语气陡然阴沉下来,他抓着自己的手肘用力一扭,将错位的骨头直接掰正,骨头摩擦的声音听着伏特加一个哆嗦,他噤声了。

伏特加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能打伤老大的不多,再蠢也知道刚才他昏过去的那一段时间里说不定对方又找上了琴酒打了场,而且老大看样子……还打输了。

“钱呢?”

伏特加有点害怕:“钱没找到,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

琴酒淡淡的薄唇一抿,居然笑了,勾起的弧度很好看:“我倒没想到这里卧虎藏龙,走吧。”

他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没这么写。

自他成为杀伐独断的首领,还没有人敢直接对他这么动手。

那个男人把自己拉回了最初的时光,那些在角斗场上舔血讨生活的日子。

他最为厌憎的记忆就这么被勾起,琴酒笑得寡淡刻薄,不想让对方这么好过。

***

迹部景吾站在电梯里,电梯的数字一路往上走,很快就过了二十层。

来的时候什么也来不及想,在电梯里的这么一两分钟,他却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

不论是英国还是日本,从幼儿园开始的教育就是要珍惜花朵的生命,现在迹部景吾还记得一年级书上写的入门。

一家四口出去旅行,忽然下了一场大雨,爸爸给妈妈撑伞,妈把雨衣给了孩子,孩子却把雨衣罩在了刚刚绽开的花朵上。

老师站在讲台上给他们上课:“人类并不是这世界的中心,相反的,万物是平等的,人类必须尊重他人的存在,尊重别的生命。”

年幼的迹部景吾已经初具锋芒:“可如果对方是坏人,该怎么办呢?”

老师微微的笑:“从心去做。”

“在最后的审判到来之前,即便是恶人的生命也应该受到尊重。主爱世人,世人也包括了坏人,而且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坏人,极少数人像一块铁,更多的人像一块没有具体塑型的泥。”

“世界什么样子,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们就会被塑造成什么样子。”

稍微长大一点,迹部景吾游历欧洲,无意中看了那幅达芬奇的著作《最后的晚餐》,里面的犹大和耶稣笑的一样宽厚慈祥。

犹大明明将耶稣送上了十字架,让他的老师受了绞刑。

迹部景吾想,这就是上帝的仁慈,老天的觉悟果然很高,和他们这些普通人就是不一样,怪不得能上天。

慢慢的,江口洋介早已死去的那张脸又一次浮了出来。睁着双眼,死不瞑目,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会死在那里。

而让迹部景吾不能释怀的是,那个男人其实并未立刻死去,人这种颈椎动物有点像蛇,蛇在头身分离之后,还能因为热源的变化上最后的反击,人在心脏离体之后,原来也能够短暂的活一会儿,看着自己的死亡到来。

杀人剖心挑战他的视觉和受过的教育。

这和他接受过的教育实在太过相悖。

可迹部景吾知道,纵然绮罗心狠手辣,但却不会无的放矢,做事总有原因。

他一开始就躲在转角处听了个大概,也知道对方就是从山田组里出来的那几个混混之一。

织羽樱奈无疑是可怜的,而这些人做了这样的错事,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心里的天平逐渐倾斜。

在这几分钟里,迹部景吾想的加起来比这几天还要多。

日本有它的法度,可是这个法没有保护到所有人,它有死角和阴影,站在死角和阴影里的人绝望无助。

他追逐着真正的正义,却忘了没有被正义覆盖的人死于不公。

他不能站在至高角度上批评着这些东西实际上什么都没去做,他追逐的正义只不过是嘴上的道德批判,织羽樱奈是活是死他完全一点概念都没有。

有点本事的想弄死一个女生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算有工藤新一那样的人也没有办法推测出凶手是谁,因为凶手不是一个人,他们甚至没有仇,只是因为歹心忽起而已。

正义不是复仇,即使到现在迹部景吾也依然如此认为,但他离月亮太近,伸手可得天宫,却看不见无数的人跌落在坑里。

绮罗的方式纵然残暴,但是他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她。

或许选择绮罗的结果是痛苦。

他宁愿痛苦也不想后悔。

***

电梯门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矮胖的男人,一张嘴,就是电话里的声音:“迹部,你来了。”

“人呢?”

“不要急。”

迹部景吾走出电梯:“既然请我喝咖啡,我总得知道主人是谁吧。”

男人面色不改:“在请你喝咖啡之前,先请你吃点别的东西。”

他招呼也没打,盯准迹部景吾的脸一拳挥了过去,迹部景吾下意识闪开,心里计算着刚才这拳的速度,堪比幸村。

一拳落空,男人并没有停下,接二连三的踢过来,迹部景吾顺手抓过一边的扫把去掉头,直接拿手柄当西洋剑拆招。

他的近身搏击术还算不错,但是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比毫无胜算,自然也不会硬碰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攻击,好在他的西洋剑术还学得不错,没想回击,但至少要自保。

矮胖男人一劈手夺去了他的扫把头,猫捉老鼠一样的逗了他一会儿,然后毫不留情的朝他的脸出拳。

还以为是一个长得多好看的男人,小白脸什么的都去死吧!

***

绮罗抵达这幢楼的时候,感觉一种熟悉的气味。

只是这熟悉的气味太多又混杂在一起,绮罗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些人。

她头有点晕,但不是因为缺乏力量而造成的晕,大概是车上的晕车灵吃的有点多。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下班的人一个个接着走出来,绮罗避开他们从电梯里上去。

越往上生气就越少,甚至还有一种恶气纠缠在一起。

她靠在电梯上,鼻子嗅了嗅,闻到迹部景吾的气味儿还很浓郁,似乎不久前还在这里。

这个蠢货为什么要找死找到这种地方来。

绮罗走出电梯,刚才凭着气味的感觉,随便按的楼层,对方具体在哪一层她也不清楚,只能一层接一层的找。

正中间的屋子里有人,绮罗走进去,一个矮胖的男人正哆嗦的躲在了沙发后面。

她走过去,低头看见对方熟悉的脸。

“山本。”

绮罗叫了一声,然后嫌恶的走开,他身上一股尿骚味,闻到鼻子里真是难受的要命。

手上的爪子缩了回去。

本来就不怎么浓烈的杀心变得更淡了,迹部景吾那个混蛋大概以为她什么都杀,如果真的什么都杀,她第一个就要处决掉迹部景吾。

“我问你,迹部景吾在哪里。”

山本话都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看样子是真不知道,绮罗走出去,回头时看了他一眼。

她倒想看看因变量的结果是什么,法律又能给出什么样的结局。

晕车灵极度的妨碍了她的嗅觉,绮罗用力的按压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至于在这个地方就睡过去,越往上走,就能看见越来越多的恶灵,这股浑浊的气氛让绮罗想吐。

东京这个地方实在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这里太接近内陆地区没有什么灵气充裕的大海,甚至连条好点的河都没有,再在这里待下去的话她很快就要维持不住人样的。

等把迹部景吾找出来一定要揍他一顿,分手之后不送对方点东西实在太可惜了。

***

狭小的房间里还关着另一个人,来人一看见门打开,很高兴的站了起来:“你们现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保镖模样的男人嗤笑了一声,抓着手里的人扔了进来。

这个蠢货,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还是不要打破他的美梦了吧,这么残忍的事情,做了会遭天谴的。

被扔进来的人在地毯上跌落,有些吃力的扶着沙发坐正了身体,看见房间里原有的人皱紧了眉头:“是你。”

平谷看清了来人的脸,手一紧,打翻了桌上的咖啡:“迹部景吾怎么是你?”

灯光暗淡,平谷峪山几乎都认不出眼前这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生就是学校里的那个帝王一样的人。

他从来都追求着华丽,可眼下的场景和华丽一点儿都不沾边,身上狼狈无比,衣服上有几条大白道,像是手爪印,但是这个印子已经整个贯穿了他的西服外套,深的不像是人爪。

迹部景吾脸上青,一块肿一块,还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这个黑眼圈并不单单只是眼睛下那一块,眉骨上也有淡淡的青影,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出来的。

平谷峪山关切的问:“迹部君,你该不会是被那群人打了吧?”

迹部景吾张嘴,嘴边的伤口一拉,痛得他倒吸了口冷气。

“你不也在这里吗?”

他随口一问,其实一开始也没认出这个房间里的人是谁。

平谷峪山没料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我……就是被卷入了他们的群架,不小心被波及的。”

迹部景吾看了他一眼。

群架,说谎也不走心,不仅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就连衣服都没起褶。

目光闪躲,不敢直视自己,迹部景吾心里有了盘算。

恐怕自己这次来跟他也少不了关系。

他捂着嘴角的伤,小弧度的冷笑:“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好掩饰的,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刚被关进来,对方也没有那么好心给他解释原因。

看多了警匪片,迹部景吾活学活用,用这句话去诈他。

这个人是谁迹部景吾一开始还没想起来,但对方虚假的关切里藏着一丝幸灾乐祸,他很快的在记忆中搜索这个人的相关信息,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空闲嘲笑别人的人,简直是嫌命太长了。

平谷峪山,迹部景吾国一时期参加竞选时的学生会会长,后主动宣布退出竞选,并且让出了会长的位置。

即便一开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是都看到了这个曾经的竞争对手又被请来喝咖啡,眼下又是学生会竞选关键,竞争的人少一个,胜算就多一分,更何况绑掉的是迹部景吾,胜算何止多了一分。

迹部景吾在家族里混迹了那么多年,可不是只凭着一个迹部财团独生子才坐稳的位置。

他的脑子活,上下线索一连就把事情揭了清楚:“三年前的学生会会长是你自愿让贤,我并没有逼迫过你。”

还是在诈平谷的话。

平谷峪山果然上钩了,愤怒的接着他的话反驳:“逼迫?”

“迹部景吾你确实没有亲自逼迫我,可你做的那些事哪样不是逼迫?你是迹部财团的富家少爷,你让学生会的人对我施压让我主动让出学生会会长的位置,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迹部景吾蹙眉:“我从来就没有对学生会的人说过些什么,如果他们那些人自作主张的做了些什么事情,我也完全不知情,就算这件事和我的确有关,可是后来我主动向你提出竞选上位是你自己没有答应。”

“你不过就是依靠自己的运气和家庭背景而已,如果我有那些东西,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根本就是在做梦,可是我比不上你,我认输,但是只不过是运气不及罢了,如果我们背景一样,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平谷峪山一想起国一时候的事情,就气得浑身发颤,学生会会长并不是连任三届,每年都需要重新竞选,他从国一上位,本来可以一直连任下去,却没想到第二年级的时候就来了一个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凭着投资人的身份,把冰帝大修彻修的翻新了,没有人不在感念他的恩情,所有人都在说迹部景吾的好,于是理所当然,自己就应该给这个男人让位。

都那个情况了,还要什么竞选,只怕竞选的结果只会一票倒向迹部景吾吧!都已经看得见结局自己为什么还要上去自取其辱,别人只会笑他没有自知之明,也不会生气迹部景吾毫无上下尊卑之分,对自己的前辈没有一点恭敬的心思。

平谷峪山不甘的看着他。

这种人就是依靠家室背景上去,运气不如人他认了,可是实力不如人他不认。

平谷峪山的心思写在脸上,迹部景吾也懒得多看,虽然被打的有点惨,但是他颜值高,相貌好,就在现在被打成了一个猪头,也是一个英俊的猪头。

迹部景吾说:“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实力不如人,就不要在这里自怨自艾。”

如果他反驳,平谷还稍微好受一点,可他这么承认,一肚子气反而没处发。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可是现在你把我们两个的处境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劝你最好尽快的交代出背后的那个人,免得被人当了枪使。”

平谷峪山没有这个能量,可以叫的起这些人来报复,他的家庭条件不过一般般,为人虽然偏执偏激,但是却没有狠到这种程度,反而审时度势,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放弃竞选。

迹部景吾虽然对学生会对他的施压感到有些抱歉,但也不会因此而让步什么的,毕竟这种事情也算是心理考验,连这点考验都不能通过的话有什么资格和他谈竞选的事情。

如果他当初的心理承受力和实力够强,迹部景吾也绝对不会勉强把他扯下来。

这些人绝对不是他能够请得来的,平谷峪山很快就想通,没有心理负担的就暴露了对方,而且还有些幸灾乐祸:“迹部君,你 也不好好想想平时得罪了什么人?”

“我不会在意这些没用的东西。”

平谷峪山说:“我是不想被人当成枪使,不过我也很想知道你的堂兄会怎么看。”

“你们本族的人刀戈相向,还真有意思。”

迹部景吾皱眉:“是他。”

他的确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堂兄,毕竟两个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相处过了,再怎么有矛盾也不会激化到这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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