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入其来闪电之后，毫无预兆下，飞机的电力系统突遇故障，导致驾驶舱内几乎所有显示灯光全部熄灭，一瞬之间，驾驶舱内部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刚才闪电亮起的刹那，无线电通讯的耳机里突然响起来尖锐刺耳的电流声，即便是摘下了耳机，徐苍脑子里还是在嗡嗡作响。

原本在尽力维持飞机状态的机长对这电力系统的故障始料未及，下意识地开始张望面板，然而，徐苍当即提醒：“机长，注意飞机状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机长迅速收回目光，可当他的目光落到显示组件DU上时，脸色不由地僵住了。六块用于显示飞机数据，导航信息的DU屏幕全部熄灭，再也获取不到任何信息了。

“注意飞机状态？”机长略有些慌神起来：“让我注意飞机状态，我现在连发动机转速，飞机姿态，速度都不知道，让我怎么注意飞机状态？为什么没电了，发动机驱动的发电机灯没亮吗？”

飞机电力正常情况下是由发动机驱动的两台发电机提供的，另外一个剩下的交流电源就是APU，不过除了在过站，停场，起动或者某些特殊构型下的起落会用到APU，其余时间它并不工作。而且，APU的运行条件比较苛刻，尤其是在提供气源的时候。

第一副驾驶瞄了眼面板，发现上面漆黑一片，什么不正常的显示都没有，至于机长所说的两个发动机驱动的发电机灯同样是一点儿显示都没有。

如果这两个灯亮的话，不是琥珀色，也不是红色，而会是蓝色。

“哥，没亮，什么灯都没亮。”第一副驾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照常理来说，电力系统已经崩盘了，面板上应该一大片的故障灯才对，怎么可能一点儿显示都没有呢？

刚才他要看面板被徐苍给叫住了，现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一仰头，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大片面板，当真是一个故障灯都不会亮。

机长还算是有些理智的，只是快速瞄了眼就收回了目光，吩咐第一副驾驶：“看一下电表，到底是哪个部分出问题了。”

在风挡加温电门左右区域是一块电表，下面的旋钮可以指示不同汇流条或者电力组件的工作情况，很多时候，飞行员在遇到电力系统故障的时候都是用这个东西来辅助判断电力系统的故障部分，毕竟737的电力系统相当复杂，而且还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光从现象或者故障灯有时候还不好判断。

说实话，这就是波音和空客在故障处置上的难度区别了。波音飞行员需要凭借经验来判断故障，而空客依托于ECAM系统，在辨别故障难度上就小很多了。

然而，第一副驾驶给出的答桉却让机长再次陷入迷茫之中。

“哥，电表也没有显示！”第一副驾驶转动了几下旋钮，电表窗口上始终是黑屏状态，没有任何动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机断电是大多数飞行员都会练习的项目，就算是交流和直流电全部消失，电瓶也会提供一段时间的紧急电源，不至于所有显示都消失的。

像这般所有显示都消失的情况从未在训练中遇到过，第一副驾驶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其实别说第一副驾驶了，就连机长都感觉不可思议。

唯一让机长还感觉稍微安心的是，两台发动机还在运转着，即便是看不到发动机数据了。

“电瓶出问题了吗？”机长喃喃低语。

电力系统出故障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可是连电瓶都出问题的情况，机长不管是从训练，还是在实际航班，抑或是从耳闻中都从未遇到过，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第一副驾驶小心地问了一句：“哥，咱们起动APU吗？”

两台发动机驱动的发电机没用，紧急电源电瓶也无法供电，那剩下唯一指望的就是APU了。

“高度太高了，起动不了的。”徐苍面色沉重地提了一句：“不过，可以尝试一下。”

就连发动机在高高度的时候起动难度会随之增加，运行环境要求更加苛刻的APU则更加起动不了了。

当然了，现在飞机高度还不算太高，是有一定的尝试空间的。

“相较于APU，你们可以试着呼叫一下管制吗？”徐苍举起自己的耳机：“现在我耳机里全是电流声。”

“我耳机里倒是没有电流声，你试一下......”机长一指副驾驶。

副驾驶哪里敢怠慢，现在飞机除了一个也不知道准不准的水罗盘，导航显示根本就不存在，都不知道还往哪儿飞了，肯定要联系一下区域管制。

别出了电力故障，后搞个无线电失效。

先顺手起动了APU，一副忙是呼叫起来乌市管制，可是呼叫了半天，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换一部发射机！”机长在旁边火大，又开始指挥起来了。

副驾驶于是放弃了第二部甚高频发射机，转而切换为第一部甚高频发射机，即VHF1。这个发射机平时是机长和观察员用的。

然而，就算切换了发射机，多次呼叫后依旧无果。

这时候，机长的脸色就开始阴沉下来了。光凭着感觉控制飞机状态就已经相当消耗心神了，这下通讯又出问题了，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虽说现在还有121.5的紧急频率没有尝试，HF的高频频率也没有试过，但是机长老感觉情况不太妙。

“试试121.5吧。”徐苍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心里是半分松懈也起不得，现在的情况可能比预想得还要危险。

别看现在驾驶舱里徐苍的技术级别最低，但他的眼界是最高的，或者说国内就没有几个在飞行上比他眼界高的。

眼界足够广阔下，对危险的嗅觉就会更加敏锐了。他可以肯定机长是能大概明白现在的情况的，可应该明白得没那么彻底。

果不其然，看似他们还有后路，可实际上他们后路已经是镜花水月了。在尝试了紧急频率无果后，一副手忙脚乱地翻出了高空图查阅区域内的高频频率。

徐苍叹了一口气，将耳机丢到了一边，显然他已经不寄希望于所谓的高频通讯了。虽然在无线电失效的常规处理中，高频通讯是被作为备用手段之一的，但他印象中就没见过在无线电失效的桉例中，最后通过高频通讯重新建立联系的。

而且，他心里有一个猜想。刚才耳机里的刺耳的尖啸声并不是电波干扰的问题，而是此前那一下闪电击中了机身，继而导致通讯天线损坏了，甚至于飞机的电力系统和显示系统的故障也是刚才的闪电造成的。

正如徐苍所料，辛辛苦苦查出来的高频频率根本没有联系到任何人。

然而，无线电失效的同时，他们又发现了一个问题。等了许久后，APU起动最终还是失败了。虽然现在飞机的高度处于一个比较暧昧的数值，但起动失败还是让机长和一副感觉到些许沮丧。

“哥，现在怎么办？”跟大多数副驾驶一样，在出问题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机长，这几乎成了本能。

机长此刻心乱如麻，控制飞机已经消耗了他大多数心力，余下的一点点脑细胞也对此刻错综复杂的情况难以做出最优解。

如果是按在正常的无线电失效程序，此刻他们应该回到此前管制员说同意的九千八百米，但是上面的那股下冲气流简直强得过分，他可不想再被拍下来了。而且，刚才徐苍跟管制员的通话中，管制员说了炮射活动已经停止了，待在现在的高度层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高度上暂时可以接受，那航向上呢？他们就算维持本航向穿越了天气，后面怎么飞？导航显示已经用不了了，他们该如何回到计划的航路上？

现在他们还知道自己大约在P37这个航路点附近，可再往前飞一飞，他们当真是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了，还怎么回预计航线上？

在电力系统故障和无线电失效上，机长在经过短暂的权衡后，他还是觉得电力系统故障是受限要解决的，也就是起动APU是当务之急。

只要接上电了，他们恢复了导航，就算无线电失效了，他们可以按照电子飞行计划自主领航，飞到乌市机场后，根据风向风速，自主进近。

而且，有可能无线电的通讯问题也是由于电力系统的故障，要是再次获得电力，说不得通讯的问题也可以一并解决了。

机长盘算片刻，跟第一副驾驶说道：“在这个高度上起动不了APU，我打算先下高度，下到两万英尺左右，你再尝试起动APU，咱们先恢复电力。”

虽说电子显示都消失了，可飞机上还有一套备用的机械仪表，上面可以显示高度。机长可以暂时通过这个备用仪表来对高度进行判断。

两万英尺的高度，在大多数情况下，已经足够APU保证比较大的起动成功率了。

然而，第一副驾驶对机长的决定有些担忧，问题就是在于未与管制取得联系的情况下，自行下高度是否合理，万一对下方的飞机造成冲突了怎么办？

这时候，机长倒是当机立断：“没事，管制在雷达上看得到我们，如果有冲突，他们会让下方飞机避让的。”

第一副驾驶一听有理，也就没有再反对。可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徐苍突然冒出来一句：“万一管制看不到我们呢？”

机长一愣：“你说什么？”

徐苍一指中央控制台上的应答机，此刻应答机窗口上的编号显示也消失了。徐苍的脸上止不住地忧心：“应答机不工作了，管制还能看到我们吗，机长？”

民航管制雷达跟一些军方雷达不同，它不具备主动发现的能力，而是在于跟飞机上的应答机进行数据交换。

即民航管制雷达发出一束询问电波，被飞机应答机接收后，应答机回复一条电波给管制雷达，电波里还包含了一些飞机数据。这么一来一回就能让管制员从雷达屏幕上看到民航飞机。

可如果飞机的应答机不工作呢？民航管制雷达不管怎么发出询问电波，没有回应，自然也就无法显示到雷达屏幕上了。

而很多军方雷达就具有主动探测的能力，乃是利用电磁波反射的原理，跟被探测机体回不回复没有直接关系。

徐苍直接点出应答机的问题，这下子让机长难以回答。从目前来看，除了基本的舵面操纵以及机械式的仪表还可用外，几乎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失去了作用，至少从肉眼上来看是这样的。

737的应答机出现问题的话，会在飞行管理计算机上弹出故障警告。可现在两个飞行管理计算机都是关闭状态，哪里去看故障警告？

而且，从面板一片黑的情形下推测，机长自然而然地也会对应答机现在还是否在工作产生了一丝丝动摇。

虽然现在自行下高度是偏离了正常的无线电失效程序的，可特事特办，机长有信心在事后解释清楚的。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不会产生其他严重问题的基础上，要是在下降过程中与其他飞机产生了安全问题，且不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事后也绝对是说不清楚的。

另外，应答机是TCAS空中防撞系统的基础部件。要是应答机不可用，就算和下方飞机产生了交通冲突，对方的TCAS也不会有警告的。在如今的目视环境下，外面根本看不清楚，没有TCAS提醒，说不得两架飞机撞在一起的时候，飞行员才能有所发觉。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机长额头上冷汗直冒，刚刚下的决定又开始动摇起来了。

就在此时，徐苍长出了一口气，担忧道：“而且，下高度真的好吗？就算没有交通冲突，机长，你就没有想到另外一个可能性吗？”

机长怔住了，徐苍这么说是还有问题？可他完全想不到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考虑到的。

只见徐苍一指发动机起动电门，幽幽说道：“下面雨会更大，机长，要是发动机关车了怎么办？两万英尺的高度，足够我们起动APU，再起动发动机吗？”

机长面色一僵，顺着徐苍的说法想过去，在他想明白了徐苍话中隐藏的意思后，只觉得一股子冰冷的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然而，一副还是懵懂无知的状态，怔怔地问道：“发动机关车，发动机好好的，为什么会关车？”

徐苍叹息不已，有时候无知真是福啊！很多飞行员都觉得只要两台发动机还在运转，那就没到最危险的时候，可能是基于这个想法，第一副驾驶有些误判了此时飞机的情况。

但是，徐苍的脑子始终是清醒的。他能分辨出他们所要面对的东西，更明白此刻他们的状态到底如何。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他们就要机毁人亡，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处境！

徐苍还想跟一副解释些什么，只听后面客舱突起嘈杂之声，还未等徐苍弄清后面是何动静，却是耳边顿时响起一声极大的撞击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驾驶舱舱门上，接着便是乘务员们的呼叫声，一时之间杂乱无比。

徐苍童孔一缩，客舱出事了！

......

跟驾驶舱内忧心忡忡的气氛不同，此刻乌市区域管制室里鸦雀无声，彷佛是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动静都能变成此时屋里的最强音。

而造成此等状况的源头就在于一个区域管制员的雷达屏幕。

“没......没了？”主任呆呆地望着雷达屏幕，此前那代表蓝天9211的信号点就在他的眼前生生消失了。

这个值班主任从事飞行管制的工作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可从来没有亲眼看过飞机信号从眼前消失的。雷达信号消息代表的意义有很多，但是其中会有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指向。

区域管制员在键盘上一通敲击，头上冷汗直流，只是这一通操作下，雷达屏幕还是没有出现那个代表蓝天9211的信号点。

管制员又是尝试呼叫了好几次蓝天9211，依旧没有回答。又在121.5的紧急频率里喊了，还是没有回应。

“刚刚还......说话来着。”区域管制员感受着身后主任传递过来的近乎要冻结周遭的寒气，他都不用转身就能知道值班主任此刻是什么样的状态。

“谁TM能告诉我，那架飞机到底去哪里了！”值班主任的咆孝声响彻整个区域管制室，可声音回荡下来却是没有半分回答。

对的，没人可以回答！

区域管制员低着头，有些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主任，飞机联系不上，雷达信号还消失了，会不会是......”

“你给我闭嘴！”值班主任怒吼着打断了区域管制员的话。

若是单纯的雷达信号消失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慌张，有时候飞机应答机出问题了就会出现这个问题，但是再加上联系不上机组，其中遐想的空间可就抑制不住了。

值班主任捂着额头，深呼吸数次，强行按压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清空你辖区内的所有飞机，开启X23，X41，H40航路，此后所有通过你辖区内的飞机全部走临时航路绕开。”

值班主任沉默了下，拍了下身边的助手：“联系总局，上报蓝天9211的情况。”

助手愣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去办事，而是思索了片刻，问出了那个相当尖锐的问题：“若是总局问起来蓝天9211的状态......我怎么回答？”

值班主任揉着太阳穴，给出了四个字：“疑似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