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盯着那村民尖嘴猴腮的脸,心缓缓下沉,明了今天这不是意外。
看那眼神便知道是冲着沈斯年来。
不过他想不通。
平白无故的,这群村民为什么要针对沈斯年。
容觉拧了拧眉,“什么手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村民叫嚣,“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我还说就是你偷了呢,算数吗?”
“我们和这儿的老板一直都在山里,从没有看到过什么手镯。”
“我不管这些,反正我镯子在这儿附近丢的,现在找不到,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沈斯年抬手搭在容觉肩膀上,语调懒散,“手镯什么款式?什么时候丢的?谁戴着?”
许是没想到她直接问出来,那人卡壳一瞬,眼神躲避,“就那种玉镯子,就中午那会儿,我戴着。”
“你一个大男人戴你老婆的镯子干什么?”
导演粗声粗气的问,“你别是故意诬赖我们,讹钱吧?”
村长咳嗽几声,制止他们即将爆发的争吵,“都别说了,关于镯子的事情,老三你再找找。”
这时候,建国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回来,脚踏在石板上留下泥脚印,不难猜出去了什么地方。
沈斯年也愈发肯定心中的想法。
建国看到站在中间的沈斯年,笑容憨厚,“对不起啊,我刚去问了,回镇上的公交车晚上来不了,说是今晚到明天有雨,怕出事。”
沈斯年抬头看了眼晴空万里的天空,意思不言而喻。
“山里的天气谁说的准,跟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您看这样可以吗?晚上的房费您不用出,如果明天能走的话,我再骑车把你们送过去。”
“这天黑以后走路确实不方便,你们再将就一晚上。”
说白了就是非要把沈斯年和容觉留下来。
八九名身强体壮的村民堵在门口,他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容觉还想说点什么,被沈斯年捂住嘴。
女人柔软的手心触及他的唇。
“好啊,”沈斯年莞尔一笑,“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不过就是合同的事儿要往后顺延了。”
赚钱和名誉,村长自然选择后者。
花婶穿着上午的花裙子,左挤右挤的挤到沈斯年面前,笑呵呵的,“哎呦,咱们这还有好多景色没看呢,走这么早做什么?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你们要不知道去哪,我找村子里小伙子带你们。”
那打量货物的目光看的人格外不舒服。
沈斯年抬眼看着挡在身前的容觉,唇角不甚明显的勾起轻笑。
“不了,”沈斯年侧头,“工作要紧,谢过您的好意。”
“今儿晚上有人办宴席,你们要有兴趣可以过来凑凑热闹,我们这可好玩了。”
谈起宴席。
仿佛触碰了什么开关,在场的男人眼里都露出诡异的,兴奋的光。
沈斯年启唇,“阿觉?”
普通平常的两个字,别人也经常这么喊,却从没有这一刻那么教人紧张,声音都在颤抖,“啊?”
沈斯年神情自然的牵起他的手,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似是小女儿般的撒娇。
“晚上没什么事,我们过去看看?”
心底仿佛被小猫爪挠了下,不痛,有点克制不住的躁动。
“好。”
两人的互动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花婶盯着俩人牵一起的手,两条画的跟蜡笔小新一样粗黑的眉毛直跳。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跟建国夫妻俩一块儿就行。”
花婶自觉完成了一半的任务,笑的合不拢嘴,“保证不让你们白来。”
村长和建国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放松。
“给你们添麻烦了,”村长主动说道,“老三平常喝酒不清醒,我这就让人送他回去醒醒酒。”
老三身上轻微的酒味都没有。
但这是个台阶,导演不敢不下,“那行,以后少喝酒,对身体好,酒多耽误事。”
老三看出村长的警告,也配合的装无赖,“胡说!我喝酒怎么了!又没打你!”
一出无厘头闹剧又突然拉下帷幕。
待人都散场,建国不好意思的搓手,“你们吓到了吧?平常老三就在村子里乱晃荡,见到小媳妇都要说几句浑话,你们别放心上。”
摄制组里的男人气不过,“怎么会有这种人?这要是在以前,我非得揍的他满地找牙。”
大家默契的不提起他方才怂作一团的狼狈模样。
“你们东西收拾的还挺快,”老板娘看到容觉手里的背包,笑了笑,“晚上宴席特别有意思,我们这人结婚都是晚上,热闹,玩得开,不知道你们习不习惯。”
人都是有好奇心。
听见晚上的宴席是婚宴,导演也好奇的凑过来,“婚宴啊?我们能去吗?”
“这……”老板娘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丈夫。
“可能不行,”建国委婉拒绝,“人数都是报好的,而且一般人家都不喜欢外人参与。”
导演理解。
少数民族大多都有排外性,所以他没有强行参与,只是遗憾的摇摇头。
老板娘看着小玉,突然说,“要不这女孩跟我去?就说是我远房表妹?新娘是外地人,有个同龄女孩子说话也轻松些。”
突然被点名的小玉有些惊喜,“可以吗?”
导演点点头,“也行。”
他们的纪录片也有涉及民族习俗这块,能让小玉趁机拍点素材再好不过了。
如果换成小霞他可能还不放心呢。
于是人选就这么定下来。
容觉可以跟着建国,沈斯年跟小玉跟老板娘小翠。
下午的时光总是那么漫长。
午后不仅人昏昏欲睡,连树叶都在阳光照射下蔫巴巴的打着卷儿,蝉鸣声不断,吵得人莫名心焦。
夕阳西下,灰暗逐渐自远方笼罩而来。
直至将山里全都蒙上夜幕。
此刻某家门口的红色灯光就显得格外突兀。
或许真有雨,晚上温度有点凉了,沈斯年换了长袖,灰色紧身运动裤显得一双腿格外纤细笔直。
容觉走在她身边,被蚊子吵的不堪其扰。
沈斯年全程表情淡然,步伐不紧不慢。
“看起来你是蚊子眼里的可口点心,”沈斯年语调嘲讽的说着风凉话。
白皙的胳膊已经被抓挠出明显的红痕,眼中的地方甚至渗出血丝。
容觉只觉得身上哪哪儿都痒的难以忍受。
沈斯年蹙了蹙眉,从手机壳上取下一个玉质的镂空吊坠。
里面有个小丸子,散发出一阵清香,说不出什么味道,闻着并不刺激,反而清清凉凉的,格外舒适。
她把吊坠递过去,“装好。”
容觉刚从胳膊上打死一只喝饱了血的蚊子,铁锈味在手心蔓延。
借助月光看清楚他手心的一点红。
沈斯年洁癖发作,指挥道,“包里第二格,里面有湿纸巾。”
容觉按照她的话拿出来,“然后呢?”
沈斯年,“……”
她抽出一片,撕开包装袋。
微凉的指尖捏住他的手指,拿湿纸巾慢慢擦拭,将血迹一点点去除干净。
血色在白色的纸巾上逐渐晕染,来淡淡的茶香中消失不见。
她动作缓慢,在容觉眼里更是放慢无数倍。
冰凉的吊坠放在手心。
他恍然回神,“这是什么?”
“驱蚊的,”沈斯年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口回道,“不想莫名其妙被传染什么疾病就戴好。”
那原本是个手链,她嫌麻烦,反正随时离不开手机,索性戴在手机上。
这会儿丢给容觉,还颇有点不习惯。
在容觉怔愣的时候,沈斯年已经顺着水泥路往前走了几米远。
再往前就是小玉和老板娘的身影,说笑的声音很清晰。
他快步跟上,“我不……”
“我不想被传染,”说着,沈斯年往旁边移了移,“不用就丢了。”
容觉只好把吊坠戴在手腕上。
圆溜溜的,指甲大小的镂空小圆球,凑近能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他想起来,沈斯年手机上原本是没有这个吊坠的。
而沈斯年似乎不招蚊子,他可不可以贪心的认为,是沈斯年专门带出来给他用的?
尽管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但容觉还是为自己的猜测心底有点隐秘的欣喜。
追上沈斯年的步伐,他说,“沈导,咱们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吧。”
虽然语气不太温柔,但起码他的每句话都能得到回应。
“可是明天不是有雨吗?”
“他说有雨就有雨?你不看天气预报?”
“这年头天气预报都不准啊。”
“那听天由命。”
“也就是说明天走不了?”
“你有点吵。”
“我害怕。”
“成年人能不能稳重点?”
“沈导足够稳重了,我想小小的依靠下。”
夜风里飘过来一道讥讽的女音,“知道什么叫自食其力吗?”
“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