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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一百三十六章中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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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中秋宴时, 温含章才在温贵太妃的慈安宫中再一次见到旬氏。温含章是出孝后第一回进宫领宴。

这一年的中秋宴比起往年也格外不同。

正月之时, 西北回纥人进攻大夏边镇, 延平侯至西北支援战事。如今时隔八个多月,西北边终于传来捷报,说是朱尚钧带领军队夺回了陷落在回纥人手中的最后一块地方, 击毙了此次出击大夏的回纥大将,单次战役杀敌五万余人, 又俘敌一万多。朱四郎乘胜追击,居然被他十分狗屎运地摸到了回纥大王子的行踪, 将他俘虏归来。

这真是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延平侯府听到捷报后的欣喜若狂就不提了, 因着西北大胜, 最近京中的节日气氛格外高涨。宫中也是如此。

慈安宫中。

旬氏正在为温贵太妃梳妆打扮。

皇上怕温贵太妃年纪太大累坏了, 特旨她若身上不适可以不参加宴会。但中秋是个大日子, 温贵太妃作为宫中辈分最高的长辈,也不好不去露个脸。

温含章特地提前了许多进宫,就是想看看温贵太妃与旬氏相处如何, 待见着他们之间气氛融洽, 她心中才放松了几许。温贵太妃坐在铜镜前,指着她对旬氏打趣道:“你瞧,章姐儿是怕我在宫中虐待你呢。”

旬氏在帮温贵太妃整理头饰,她抿着唇笑道:“含章妹妹应是想着早点过来陪陪娘娘的。”贵太妃从昨日就开始念叨, 说是温含章今日必定会提早进宫。真是被她说着了。

温含章笑道:“宫里宫外谁不觉得姑祖奶奶和蔼可亲,我就是在家没事才提早过来的。”

温贵太妃看了她后面一眼,问道:“怎么没把阿阳带进来?”老小孩老小孩, 人老了就喜欢与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为伍,温贵太妃也不例外。

温含章无奈道:“阿阳还小呢,我怕宴上关照不到,就把他放家里让大妹妹看着了。”

温贵太妃这才想起温含章家中还有一个庶妹,她抬手将旬氏方才为她挑选的玉簪往里插了插,就像一个无声的命令般,屋中的一连串宫女连着旬氏都行礼退下了。温含章见着温贵太妃如此,还以为她有重要事情想说,面上的神情不自觉地绷紧了。

没想到温贵太妃却是与她说起温子贤的事情,说是温含章逢年过节与娘家的走礼少了许多。

温含章顿了顿,没想过温子贤居然会告状。一想到温子贤,温含章就想起先前温贵太妃一年多前送来的那封信,顿时气笑道:“姑祖奶奶就会心疼大哥。”本来在家中守了这么久的孝,温含章都快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谁知道温贵太妃自己旧事重提。

当时钟涵初初拿回爵位,因此事中牵涉了一个温氏的族人,温贵太妃怕钟涵误会岳父是杀父仇人,让人送了一匣子陈年证据过来为永平侯洗白。此外还另加了一封为温子贤说话的信。她沉声道:“姑祖奶奶何不去问问大哥,我为何会对他如此。娘娘对他骂都不骂一句,却是对我这般苛责。”

温子贤当时受了钟晏的蛊惑,把军兵藏在温子明庄子里想帮三皇子谋反,说是不安好心都是轻的。

温贵太妃看着在她面前别开了脸的侄孙女,叹道:“我怎么没骂他,你大哥一进宫议事,我就把他叫过来骂一顿。”之前因着皇帝不愿意她与娘家有过多接触,温贵太妃极少做这样的事情。但那段日子,她想着必要给温子贤一个教训,便特意在皇帝面前把他叫走。

法子看着幼稚,但对付温子贤是极有用的。皇帝不敢把情绪发泄在她身上,每回一见着温子贤那眼神的小刀子就往他身上剐。温子贤那段时间不止要担心丢失虎符,还要怕皇帝特地找事折腾他,整个人瘦得都不成人样了。

温贵太妃见温含章不说话,就知道她心中还是不舒坦,叹道:“你大哥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

温含章顿了顿,她知道温子贤为何会如此,他先前丢失的虎符,钟涵一直没有送回去。钟涵本也没打算如此折腾温子贤,只是二皇子起了那个不好的念头后,钟涵就怕温子贤会被他拉拢过去,虎符归还之事才一再拖延。

温含章不愿意在中秋这种好日子里想起糟心的温子贤,便想把话题带过去。她想了想,突然问起温贵太妃一件事。

这件事在她心中藏了好长一段时间。先前张氏与温贵太妃都曾经断定,永平侯冒着风险把她嫁给钟涵,应该是钟涵身上另有玄机。玄机是什么,温含章猜了好久都没能猜出来。况且后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人措手不及,温含章只得将这个疑问搁置起来。

温贵太妃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们家最近的行事,不是都知道了这个玄机了吗?”见温含章面上露出不解之意,温贵太妃哼了一声:“昭郡王先前为何与钟小子走得这么近?”她在宫中多年屹立不倒,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温含章听着温贵太妃意味不明的话,心中莫名一跳。温贵太妃又低着声音问她,道:“我是近来才知道此事的,你娘先前进宫时说过钟小子与你无话不谈,你已是知道了吧?”

温含章心中一紧,呵呵呵呵地笑了一声,温贵太妃见侄孙女还在她面前装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先前昭郡王办差时,许是与钟涵有些不睦,但事情已是如此,让钟涵与昭郡王趁早和好吧。”

谁能想到昭郡王与钟涵居然会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温贵太妃叹息了一声。在钟温两家婚事提起之时,侄子永平侯便提前将那些要命的证据放在她这里,交代若是有朝一日钟涵对温家生怨,就让她把这个东西交给钟涵。

当时听永平侯言语中不明不白,温贵太妃心中已是有些后悔。但侄子舌灿莲花,说他与钟家是想要结亲,不是想结仇,若是想要报仇,他不会赔上一个嫡女。这些话实在有理,温贵太妃不知不觉就被说服了。

但她没想到永平侯瞒下的是一件这么紧要的事情。温贵太妃了解侄子的为人,他对温含章一向疼爱有加,能拼上宝贝女儿的婚姻前程不要,必是因着其中有一些她没有看透的利益。

到了先前,她突然获知昭郡王是晋家女之子的事情,温贵太妃才想通了永平侯为何如此。皇帝对晋家女的迷恋简直是无法言说的疯狂。为了晋家女生的儿子,他把宫里所有皇子皇孙都扔在了一旁,一心一意为昭郡王铺路。

温贵太妃想起侄子一贯的秉性,说是端正守礼,但又有些疯狂的投机钻营。永平侯应该是不知道从哪里窥知了晋家女的事情,才会如此大胆下注。

温贵太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钟家大房夫妇都是明康帝做下的孽。但他是皇帝,这就注定,天底下无人能够处置他。

与皇帝有着血海深仇是极其危险的事情,看在昭郡王的份上,皇上不一定会处置了钟涵。但钟涵若是一直不愿认命,就只能抱着祖上的那点荣光,泯然众人。

温贵太妃伸手抚着温含章的侧脸,若是她先前知道皇家与钟涵仇怨如此深沉,她拼了得罪皇帝和永平侯,也一定会让这桩婚事作废。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温含章若是想过得好,钟涵就不能沉湎于那些陈年往事。

屋里燃着薰炉,冷香袅袅散在空中。温贵太妃对温含章道:“你不在宫中不知道,五皇子近来一直想争取筹办迎延平侯回朝的差使。”

温含章疑惑道:“这件事不是昭郡王负责吗?”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了。同时,她也对温贵太妃如此多话的缘由也了然了。她含糊其辞道:“我前日才听夫君说过此事。”

温贵太妃不疑有他,拉着温含章的手:“延平侯是五皇子的未来岳丈,先前梅贵妃一直在我这里敲边鼓,就是想我在皇上面前帮五皇子说句话,让五皇子能得到这件差事。”梅贵妃是病急乱投医了。温贵太妃在宫中多年,一向秉承多听多看谨言慎行的准则。

也是这件事已经定下来负责的人选,温贵太妃才会拿出来与温含章一说。她看着温含章被她戳破后面上强装的镇定,笑道:“姑祖奶奶今年都八十六岁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有些事情我能仗着经验指导一下你们,有些事情我便无能为力了。”

温含章凑了过去,让温贵太妃能将她揽在怀里,才语气诙谐道:“姑祖奶奶你别这么说,你要一直活着,大哥才不敢随便做错事。”

见温含章还在记恨温子贤,温贵太妃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记仇得很。”

温含章嘴角勾起一丝讽刺道:“大哥若是想让人原谅,就必须要有让人原谅的姿态。”

温贵太妃笑:“你大哥的事情隔日再说。”温贵太妃今日主要是为了劝谏温含章。她叹了一声,先前西北后勤与如今郊迎延平侯之事,按道理应该都由五皇子负责,延平侯是五皇子的未来岳丈,由他安排这些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皇上为了让昭郡王能攒些资历,把出彩的事都交给他办了。

就连五皇子都要在皇帝的决心下妥协,钟涵不过一个侯爵之位,更是拗不过至高皇权。

宫中的人说话,都是半遮半掩。耳边的嗓音一如从前老迈从容,其中饱含的丝丝疼宠让温含章心酸过后,心里头却是更加坚定。

从温子贤之事,温贵太妃就知道姑祖奶奶固然对她疼爱有加,但她同时也是温家的长辈,皇上的养母。若是温贵太妃知道钟涵与卫绍的那些算计,她会如何选择十分明显。

温含章将脑袋枕在温贵太妃的肩膀上,静静道:“姑祖奶奶别担心,夫君有了家累,对先前的事也动摇了许多。再过一些日子,他许就想通了。”

温含章说完话后,顿了顿,就听见温贵太妃欣慰道:“如此才好。”她想了想,低声道,“钟小子要是过不去心中的那一关,等到了下一朝就好了。”温贵太妃与皇帝多年的母子情分,皇帝的心思十分明显。明康帝已是耳顺之年,最近与江皇后屡次生隙,就是不愿意让皇太孙入朝参政。

——若是昭郡王提早几年出现在皇上面前,皇太孙未必能被册封为太孙。

她摇了摇头,皇上想做些什么,皇后从来拗不过他。昭郡王若是能为储君,他与钟涵有兄弟之情,总不至于令钟涵一直原地踏步。

温含章点了点头。在温贵太妃面前,她只能保持柔顺的姿态,不令她起一丝怀疑。借口要赶去宴会地点后,温含章便先一步从内室中出来了。旬氏正站在庭院里看着一朵娇艳的花。如水的月色下,她面前的青紫已经好了许多,看着温含章脸上便勾起一丝笑意。

直到进了宫,旬氏才知道为何有许多女官到了年龄便费尽心思想要出宫。温贵太妃是个极好的长辈,知道她初入深宫有些不适,处处为她大开方便之门,但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便如刚才,贵太妃想单独与温含章说些私房话,她就最好通些时务。

旬氏见着温含章心情似是不大好,想了想,便陪在她身边走了一段。

旬氏进宫到现在还从没有走出过慈安宫,但旁人看着她身上的女官服饰,也对她的身份了然于胸。京城高门女眷的圈子一向十分固定,温含章不想让旬氏遭受过多异样的目光,便捡了冷僻的小道随意走着。

旬氏心中感激于温含章的体贴,笑道:“从前我也跟着长辈进过宫,第一回发现宫中还有这些小路。”

温含章呼出一口气,道:“都是小时候姑祖奶奶带我走过的。”人的记忆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以为已经忘记的小事,总会突如其来在脑海里涌现。

旬氏突然停了下来,不确定地问温含章:“那是钟贵妃与昭郡王吧?”

不远处一处四面环水的亭子里,昭郡王正站在钟贵妃面前说些什么。温含章与旬氏的脚步均都有些迟疑,但此处十分空阔,目之所及,两人的踪影一目了然。温含章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躲避的,便携了旬氏一起上前行礼。

钟贵妃比起两年多前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她见着温含章时,面上的笑容顿了顿,之后又加深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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