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上山的时候，何江西能够跟上来, 已经有些出乎林爱青的意料了, 不管何江西是出于何种考虑，林爱青都记他的情。

她也从不是个完全不听劝的人，但这种时候, 不上去找到魏延安, 盲目地等待, 林爱青只会更加焦灼, 她也知道，她现在坚持上山，会有被落石砸中的风险。

但那只是风险而已。

不过林爱青不会拉着何江西去犯险，何江西也没有这个义务, 林爱青安排何江西先下山。

“师傅！”何江西气急，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你要是半路出点事，魏记者肯定要担心你的。”

林爱青摇了摇头，她没时间再跟何江西扯，拿过手电筒和工具箱, 就往山边走去。

因为修路, 路边的山体被铲平, 这边的山体与公路是垂直的, 落石是从山顶滚下来的，林爱青补习了部分物理课程，知道山体坡度大, 落石滚到山体切面的时候，由于惯性会继续飞向远处，越大的石头会飞得越远。

路的另一边就是悬崖，林爱青肯定不能往那边躲，挨着山体往前走，能够有效地躲避石头。

何况她先前也跟那开车下山的公安打听过了，现在情况已经稳定多了，落石还是不时会有，但很长时间才会落下来一个。

何江西咬了咬牙，大步追了上去。

他这会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运气不好死就死了，运气好的话，他在林爱青心里的位置肯定要拔高很多，多少应该能抹平他之前一念之差，做下的错事。

和林爱青想的一样，就算有落石滚下来，也因为惯性飞远，何江西见状也放松了些，提着工具箱大步跟在林爱青身后。

一路有惊无险地到达出事地点。

现场灯火通明，还在进行搜救，路边安全地带扎起了几顶帐篷，林爱青大步走过去。

“黄主编，我们家魏延安呢？”在找到第三个帐篷的时候，林爱青看到了魏延安他们办事处的领导。

黄主编看到林爱青，脸色立马就变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里这么危险，你这不是胡闹么！谁带你来的，我赶紧让人送你们回去。”

不对！

“我自己来的，黄主编，我们家魏延安呢？”林爱青不愿意去多想，但只是瞬间，林爱青的眼眶就红了。

林爱青目光太坚定执着了，黄主编看了她几秒，叹了口气，“延安一到现场后，就跟着救援队进到了隧洞，中间又发生一次爆炸，现在延安还没有出来。”

一个字一个字狠砸在林爱青心上，她以为自己能坚强一些，但黄主编话还没有说完，林爱青就腿脚一软，根本就站立不住。

好在何江西就在她身边站着呢，赶紧丢掉工具箱把人扶住，“师傅！”

黄主编也赶紧搭把手，把林爱青扶到旁边坐下，“小林，你别担心，救援队一直在搜救，现在还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句话林爱青还能听进去，只要没有完全确切的消息，就还是有希望的。

缓了一阵子后，林爱青也没有闲着，闲着也只是让她自己乱想而已，她闷声不响地就开始修起停在一边被砸得不成样的拖拉机来。

“这台被砸得不成样子，需要大修，不用管他了。”林爱青一直没哭，但声音哑得厉害，旁边一台拖拉机的手扶把手被砸弯变型，林爱青仔细看了一眼，冷静地指挥道，“拆那台的补上。”

何江西闷不吭声，林爱青说什么他就照着做，师徒两个一会儿就忙活起来。

黄主编不放心林爱青这里，还出来看了一阵子，主要也是怕林爱青一冲突然跑到隧洞那里去，好在林爱青是个有分寸的同志。

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拖拉机修好了，没有事情做了，林爱青就坐在修好的拖拉机上，看着隧洞那边发呆。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东边的天空隐隐现出鱼肚白来。

听到隧洞那边传来欢呼声，林爱青精神一震，看到隧洞口陆续有人出来，林爱青立马就往洞口跑，这边帐篷里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往那边赶了过去。

出来的人都灰头土脸，但林爱青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魏延安，林爱青跑得那么急，魏延安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她。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心脏跳动得如此地剧烈，这是最初心动时小鹿乱撞远远不及的。

以前魏延安想的只是，如果可以，想跟林爱青好好过一辈子，但这一刻，魏延安觉得，这辈子也就只有林爱青了。

看到了魏延安，林爱青自然也看到魏延安是被人架着，视线往下，就是魏延安受伤的右腿。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林爱青跑到魏延安面前，眼泪是直接从眼睛里冲出来的，完全不受控制的那一种。

魏延安想把林爱青抱进怀里，“没事，被石头擦了一下，皮外伤不严重，你别担心。”

林爱青怎么肯信，她直接推开魏延安的手，自己扶着魏延安，一点点往旁边安全的地方去。

人民医院的医生护士也在帐篷里呢，他们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不过还是比林爱青慢了一步，很快就有医护人员来给魏延安绑木板了。

“真的只是擦了一下，你别听医生胡说。”医生说有可能是骨折，听到这话后，林爱青就一直板着个脸，魏延安忍着痛安慰她，伸手想拉林爱青同他坐下。

林爱青现在是又心疼又担心还生气，她打开魏延安的手，“你别乱动！”

隧洞里还有人被困着，救援队的人把魏延安他们这一波送出来后，又匆匆返回到隧洞里去。

这时候，林爱青连夜修好的两台拖拉机就派上了用场，这么多伤员，现场车辆不够，不知道得来回多少趟才能把这么多伤员带下山去。

重伤的同志坐汽车走，过分严重的，就只能被担架抬着，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转移，轻伤的就都安置在拖拉机上。

就算是这样，还是要分两批才能把人全部转移。

林爱青上车的时候，才注意到蒋辉满头是血地在她和魏延安身边，见林爱青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蒋辉咧嘴一笑，虚弱地道，“嫂子，不容易啊，终于瞅着我了。”

刚看到蒋辉满头血的时候，林爱青还吓到了，正担心呢，结果蒋辉就冒出这么一句来，林爱青都不知道是该气该笑了。

魏延安也才看到蒋辉被他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别乱动！”蒋辉正要回话呢，就被林爱青给喝斥住了，她声音缓下来，“也别说话。”

相比较起来，蒋辉的情况有些恐怖，林爱青四下看了看，见有医护人员从她们侧边过，赶紧把人拉住，“同志，这里有个重伤员。”

那男医生一看蒋辉那惨状，也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搀住，蒋辉还笑呢，结果笑也没两下，就哇哇大吐起来，人也昏迷了过去。

“担架！担架！”医生赶紧搀住蒋辉，立马大喊。

一阵兵荒马乱后，蒋辉被担架担走，魏延安也被林爱青安置到了拖拉机上。

特意找了个不会被人挤到腿的位置给魏延安坐着，施工现在有稻草，林爱青还去挽了几个大草把子给魏延安垫到腿下，怕颠簸得太厉害，再伤到腿。

安置好魏延安后，林爱青就要下车了，救援还没有结束，林爱青还不能走，万一再有车子故障，她得第一时间在才行，魏延安一把拉住她，舍不得她走，也担心她留在这里会出事。

“等这里忙完，我马上去医院。”林爱青拍了拍魏延安的手，看到魏延安平安了，林爱青就什么都不怕了。

……

林卫红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某天下午了，公路恢复了施工，封路的路障也被撤了，她一路风尘仆仆，看着像在这里上工的知青社员一样，她得以顺利地到了山上。

隧洞口还能看出些事故的痕迹，地面上似乎还有发乌的血印子，林卫红怔怔地看着隧洞口有人进进出出，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同志，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不是刚出了事故。”旁边有人担着石块往山下走，林卫红一把把人给拉住。

那人上下打量了林卫红两眼，“你谁啊，问这个干嘛？”

林卫红动了动嘴，不知道要怎么说，但那人已经没有耐性再听她的答案了，“事故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现在来问什么问，神经病啊。”

说着，挣开林卫红的手，担着担子就要走，结果林卫红猛地冲他吼道，“我不是神经病，你才是！”

那人被吓了一大跳，抖了抖身体，赶紧加快步子走了。

半个月前的事？林卫红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厚棉衣，又看了看上工人身上穿的单夹衣，神色茫然。

真的，又错过了吗？

那魏延安的腿，没有她的阻止，是不是又瘸了？

林卫红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好不容易从精神病院逃出来，偷偷混上火车，因为没有介绍信，几次差点被人发现抓回去，这一路艰辛赶过来，就是为了改变魏延安的命运，结果还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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