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官司过后，京城里全是各种小道消息。

虽说添油加醋的不少，但主体内容都差不多。

茶馆的孙秀才灵感爆棚，一夜之间就写好了新的说书故事。

之前孙秀才凭借一部《圣僧初入绮罗帐》红透半边天，从那之后，孙秀才就成了说书人里面的大师，靠着各种改编的圣僧小故事大赚特赚。

但后来道然跑去灵山修行，京城渐渐没了他的传说，孙秀才虽然也不至于饿肚子，但肯定是要从巅峰掉下来了。

好不容易等道然回来了，过了这么久，也就听说在千灯河畔镇压了数百修行者。

这消息不清不楚的，孙秀才又没亲眼所见，瞎编出几个段子，在观众里也只是反应平平。

倒是有后来之人选了神秀作为目标，彷照《圣僧初入绮罗帐》改了几个神秀版本的，狠狠地蹭了一波热度。

等到神秀成为北斗卫指挥使，这故事爱听的人就更多了。

老百姓终究是喜欢热闹的，道然长时间不现身，不在人前显圣，慢慢就没了热度。而神秀的北斗卫动作频繁，各种小道消息更多，自然是热度更高。

孙秀才一直不甘心，他觉得道然圣僧不应该被遗忘。

孙秀才只说圣僧道然的故事，反正之前赚的钱都够养老了，这份坚持就当是给圣僧的回报。

而这份等待最终是有结果的，道然终于又出大新闻了。

北斗卫衙门的官司已经有了十几个版本，不管是哪一个，最终的胜利者都是道然，而且他还是个完美的受害人，没有半点可以指责的地方，甚至还以德报怨原谅了诬陷者。

这样的圣人，谁能不喜欢？

就连罪大恶极之徒也希望世上的其他人全是圣人啊。

孙秀才新作《圣僧洗冤录》再次红火起来，收到的打赏让孙秀才再次赚了个盘满钵满。

而这一次，火起来的就不仅仅是孙秀才，也不仅仅是道然，还有故事里面的其他角色。

包拯作为整个官司的关键人物，已经变成了京城百姓交口称赞的青天大老爷。

这年头，能够为民伸冤的好官太少了，少到出现一个就能令民众沸腾的地步。

而道然和包拯这两人在故事中越是闪耀，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就越是面目可憎。

那个污蔑道然欺行霸市的商贩已经死了，就在两天前，上吊死在了自家门口。

因为他已经没有活路了。

他的孩子被学堂的老师赶了回来，说不会再教他读书。

不仅仅是一个老师的问题，整个京城，已经没人再原意与他们一家沾上关系了。

几日时间，完全没有做成一单生意，不管他如何降价促销都没用。之前与他合作的人也纷纷断绝关系，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人就陷入绝境之中。

这种情况下，曾经让他诬陷道然的那个幕后黑手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商贩也曾经想过要变卖家财离开这里，但他绝望地发现，哪怕他只要一半的价钱，都没有人愿意接手。

这很不正常，那些贪婪如狼的家伙，能有这么大一口肥肉竟然都不愿意吃，仿佛只要跟他沾上关系就会带来不幸，宁愿不赚钱也要躲得远远的。

或许，只要撑几天就能等到转机，这世上总有愿意捡便宜的。他要求不高，只要一笔钱，足够他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地过日子。

但很快，他的商铺就被人放火烧了。

虽然人侥幸逃了出来，但一把火将什么都烧没了。

最后的希望没了，他就忍不住上吊了。

当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还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或许在他看来，连道然都已经原谅他了，其他人凭什么还要将他逼上绝路？

耶律龙明此时坐在茶馆中，听着孙秀才的《圣僧洗冤录》，因为商贩的死亡，孙秀才又加了一段，听得客人们大声叫好。

耶律龙明很认真地听着，同时仔细地观察众人对这个故事的反应。

自从亲眼看着那个商贩上吊自杀之后，耶律龙明就明白提罗达多的预言完全正确，想来剩下两人结局也差不了多少。

那么道然究竟是不是有意害死他们呢？

这问题他找不到答桉。

耶律龙明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如此复杂，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所以他开始努力地搜集道然的一切情报，希望可以做到知己知彼。

但结果是打听得越多，越深入，他对道然的疑惑就越大。

你说他慈悲为怀，可以以德报怨，但他下山第一件事就是灭了一伙山贼，杀了国师千宿子的徒弟厉风，然后又将兰若寺的和尚全部送去喂了蛇。

这些故事早已传遍天下，在各处打听一下，就能了解个八九不离十。

道然是个从来不避讳杀人的和尚。

但同样是假和尚，他放过了灵隐寺，甚至收了神秀做徒弟。

作为和尚，他乐意与妖怪为伍，曾经带着一条蛇妖从杭州一路上京。

但你要说他真好色，千灯河上那么多姑娘，却真没有谁跟他关系暧昧。

在耶律龙明看来，人的行为总是有迹可循的。但道然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自相矛盾，耶律龙明完全看不明白。

说起最重要的问题，道然身负振兴佛门的重任，从灵山下凡之后也不见他做半点实事，反而四处抓人，这种行为跟振兴佛门似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你要说他什么也没做，那又不对。

商贩之死，让所有流传的故事都有了一个同样的结局——善恶到头终有报。

随着商贩的死传遍京城，心怀不轨之徒多了几分忌惮，害怕报应临头；心存善良之辈多了几分安心，知道这世上还有公理。

如此一来，京城的风气又变好了。

道然什么也没做，只是说了几句客气话，不仅报了仇，还能度人向善。

耶律龙明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不知不觉间，孙秀才的故事说完了，台下掌声雷动，而提罗达多也出现在耶律龙明的对面。

“你已经浪费好几天时间了。”提罗达多说。

耶律龙明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我连道然是什么人的看不清楚，如何能赢？”

提罗达多冷笑说：“我怕等你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时，这凡间已经成了佛国。”

耶律龙明问道：“难道你有什么发现？”

“我远远看过千灯河的气象，发现这地方已经开始产生功德之光，再过不久，便要成为一处天道庇护之地。继续下去，成为地上佛国也不奇怪。”

耶律龙明皱眉问道：“只是让人吃饱饭，就能有这种效果？”

千灯河耶律龙明也调查过，道然的各种规矩，在耶律龙明看来其实没什么用处。

让人吃饱饭有什么用？

饱暖思**，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光靠施舍度不了世人。

更别说道然还让千灯河的人认字。

这在耶律龙明看来更是自讨苦吃。

人性本恶，所知越多，作恶方式只会越狡诈，越难防范。

就像是讼棍总比土匪难对付，因为讼棍表面上根本就没错，而土匪只要抓起来砍头就行了。

耶律龙明觉得道然让人识字，就是让人增加烦恼，最终只会自食恶果。

但提罗达多竟然说千灯河已经得到天道认可，有功德之光？耶律龙明实在不能接受。

“只让人吃饱饭当然没用，功德岂是如此简单就能得到的。我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我看得出来，千灯河内已经彻底消除了一种罪恶，所以才会得到功德加持。”

耶律龙明震惊地说：“消灭了一种罪恶，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