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工友没有上市里去找大洒店，他们知道张天一朴素，就带着张天一向南穿过三四条街，来到离维也纳近在咫尺的全市有名的小吃一条街，在这些小吃部中有一家大排档，门脸上悬着满客居烧烤的牌匾。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四月份的天气，依然凉风习习，天空中星月交辉，大多数人家已经入睡，毕竟是北方城市，夜生活还不算丰富，但这家大排档却是人满为患，直到此时，这里依然宾客云集，在屋里坐不下的，就在外面支起炉灶，架起简易桌，三朋五友边烤边喝，好不热闹。

张天一清晰地看到这一切吃的盛景，再一看围在自己周围的足有二十多个的工友虽然一走一掉粉，一风吹头发如乱草，一举手一投足就散发汗臭但精神头十足，步履刚劲有力，他充满了幸福感。

二十多个人一进来，把老板吓一跳，屋里黑压压全是人，是容纳不下了，于是老板亲自抬起两个大桌，又在外面支起来，把啤酒、烤好的羊肉串都放到了桌上，他招呼这些工友赶紧上桌，又叫来一个面白，高挑，举止轻盈的女孩出来为这些工友服务。

坐在张天一旁边的老胡趴在他耳边说：“这些工友平时经常来这。”其实张天一早就判断出他们与这家大排档关系非同一般，从老板的神态举止，从这个女服务员的殷勤倍至，老胡接着说：“这些工友与老板熟，与这个女服务员更熟。”

果然，一见到这些工友，女孩就象看到了家人，一脸喜气，她扭腰摆臀道：“我的好哥哥们，这几日去哪了？咋看不到你们来了呢？”一边说着一边往他们碗里送串，并为他们启开啤酒，为他们倒上。

工友们都嘻嘻哈哈地说：“这几日赶工期，要不早都来了，主要是想你了。”

女孩露出一脸的不屑，端起一杯啤酒道：“不管你们说的是真话假话，我赵秀梅都感谢你们，不过我可真想你们了，想看你们头上的白灰了，想听你们的南腔北调，想闻你们的汗酸味了。”

工友们立即你看我我看你，这个说：“说你呢。”那个说：“说你呢。”女孩一看还没完了，大声喝道：“我说的是你们每一个人，来吧，哥们，为你们的健康，为你们的快乐干杯！”

大家伙立即举杯道：“干杯。”

女孩将眼睛轮流在这些汉子们身上扫视，她嘴角抿着笑，看到这些工友，她充满了满足感。

这时老胡站起来，举起他的空杯，让女孩给他倒满，他让这个女孩站在身边，对女孩说：“你刚才说错了，不是每一个人，也有例外。”说着他指了指身边坐着的张天一，“你认识他吗？”

女孩移动星眸，细细打量起这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发现他确实有与众不同的气质与容貌，这是她绝对不认识的，于说摇摇头，说：“这还真是个新客，请兄弟报上名来呗。”

张天一刚要起身，老胡把他按了下来，说：“这位兄弟今天是被我们请来的，过去和我们一样，是个涂料工，也一样灰头土脸，一样有汗臭味，但现在不一样了，没看他穿的都和我们不一样了吗？”说着他用手捻了一下张天一肩头部位的上衣，他接着清了清嗓，道：“这位兄弟大名叫张天一，小名叫傻子，现在是我们的经理助理了，除了经理就是他官大了，这位兄弟过去跟我们在一个战壕里，还是我的徒弟呢，他受过什么害，吃过什么苦，跟我们一样都心知肚明，希望我们的兄弟天一从此以后替这些弟兄做主，为我们谋福利，给我们争权利，这次是接风，下次我们还在这里举行庆功，庆祝我们这些工友取得胜利，成为维也纳真正的主人。”

大家听完老胡这一席掏心窝子的话，都喊着好，纷纷举杯，让女孩给他们倒上，个个都站立起来，把杯都举向张天一，同声说：“干杯。”

待这些弟兄喝过这一杯后，张天一从坐位上离开，拿过酒瓶，首先给赵秀梅倒满，并小声问她道：“还能喝不？”

赵秀梅挑起眉头，定定地凝视了好一会张天一，满不在乎地道：“没事。”

于是张天一与赵秀梅碰杯，他说：“感谢你这么长时间为我们工友服务，从你的一番言行，我看得出你们关系很好，你没有看不上我们这些别人都看不上的弟兄，你待他们如上宾，这一杯我敬你，敬你这么热心肠，敬你这么有颗善良的心。”

赵秀梅从没听过这么客套的话，好险没整出眼泪，她的世界全是粗言粗语，没想到老胡刚刚介绍过的这位当官的却能整出这些感人的词，不过她向来不喜欢当官的，认为他们能装，但她不能无礼，于是说：“应该的，我们是阶级弟兄，为他们服务我是心甘情愿的，高兴。”说完，咕咚一声，将一杯酒瞬间下肚。

大家齐声鼓掌。

张天一又为每位弟兄都倒满，又说了一番让大家唏嘘不已的话，之后，这些工友们推杯换盏，猜拳的猜拳，行令的行令，转眼，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弟兄们最后红脸的红脸，脚步踉跄的踉跄，总之一派欢然。

女孩目送着这些汉子们离去，在她转身时，一轮明月正当空照，映出她清秀孤独的身影，刚才还是喜形于色，突然间就低头敛眉，默默地揉搓着手指，进了屋后，老板喊她也不应。

在回来的路上，张天一叮咛大家把这么多年上供的钱数与供主的姓名在第二天早上都报到他这，这些人嚷嚷着问为什么？张天一说不为什么，只管照办。

回到宿舍时，已是夜里十一时了，这才想起，当助理的重大消息，连苏芳芳还没通知呢，立即掏出手机，才发现，屏幕上十多条短信没读，都是春桃的。

春桃也不知道他当助理的事，但她有的是思念和感谢要倾诉，打电话不接，就只能发短信了，张天一一笑置之，打电话也不赶个好时候，偏偏在人家喝得乱七八糟的时候。

拨通了苏芳芳电话，那里嘟了两声后，就接起来了，声音沙哑，“喂，是天一吗？”

天一忙说：“是我”

“这么晚还没睡啊。”

“跟工友们出去喝酒了。”

“喝的都忘给我打电话了，是吧？”

“可不是咋的，真给忘了。”张天一奇怪地想到，苏芳芳好象他肚里的蛔虫。

“当官了就不理人了呗？”

张天一怔了一下，“马经理告诉你了？”

“那还有谁？”听不出苏芳芳为他高兴。

“好象你并不怎么为我高兴。”

“不但不高兴，我还为你担忧，一直没睡，就在想你这事，你好象还挺激动的，那就好好干吧，施展一下，证明一下，别的我就不说了。”张天一听出苏芳芳话中有话，欲言又止。

“姐姐，你还是说说吧！”

“不用，有些沟只有自己淌过才知水深浅，不经历不会成长。”张天一并未深思苏芳芳的话，他现在奇怪的是姐姐对他这么冷呢？于是说：“姐姐别忘了我，没有你哪有我啊！”

“不会忘你的，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努力吧！”

挂断了电话，躺在这助理级别的单身宿舍，也许月光特别明亮，也许是酒精作用，也许是……总之，过去的硬板床一挨上就能呼呼睡，现在换成席梦思了也睡不着。

他眼睁睁地想着下一步要做的事。

太阳从东天苍茫的海天中冉冉地升起来，当她把光线均匀地抛洒在世界万物的时候，同样不会忘记透过张天一的窗帘的缝隙，轻柔地唤醒这个一二点钟才进入梦乡的张天一。

揉揉眼，一看表，已是八点，张天一立即起床，穿好衣服后，拿起洗嗽用品开门就往水房奔去，没想到，杨总与监工早已等候在门外，见张天一后，立即躬身行礼，张天一叫他们先入内，等忙完再见他们。

杨总与监工都深深地叹息，过去都是张天一主动找他们，想见不想见的主导权掌握在他们手里，现在换成不但是他们主动找张天一，想见不想见那是张天一说了算了，命运转瞬间就换了。

待张天一回来后，他们立即围上来，分别将这些年来都谁在收供，谁收得多，谁收得少，一一地汇报给张天一，张天一拿起这些名单及名单后的钱数，扫了一眼，道：“这里咋没你们自己的名与钱数呢？”

两人立即满脸堆笑道：“能不能不让我们榜上有名啊？”

张天一脸色立即沉下来，道：“凭什么没有你们啊？因为你们比他们少吗？我告诉你们，你们收多少我心里一清二楚，就看你们是不是讲真话。”

两人一下慌了，异口同声道：“我们现在就写。”

写完后，张天一拿着名单大声念了出来，念完后，问他们道：“我念的对不？”

两人都说对。

于是张天一让他们都签上自己的名字。

把他俩打发走后，张天一来不及用早餐，就给老胡打电话，让他叫弟兄们把报上来的名单和钱数都按上手印。

不出两分钟，老胡就将一大打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纸放在张天一手中，张天一将这些名单与杨总和监工报上来的名单一一比对，基本能合上，就指着这些名单对老胡说：“这些黑良心的，一年最多的索要二十多万，这些可怜的，一年最多的上供七八万，你说这些黑良心的不收拾还有咱们工友活路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