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高八斗，便是形容儒生才思敏捷，但在大唐对于儒修最高的承认，便是才气浮现，若是能够达到出县的地步，便能够在一郡之地传扬。

若是能够达到响郡的地步，那九州也会有他的文名，若是能够达到平州的地步，那在整个中土九州，都会略有薄名。而最终的惊天下，才气高一尺，即便是中土九州，儒生万千，恐怕几十年也不会出一次。

而一县之地县试，即便有三千人之多，一般地方最多也就能够出现两个出县之作而已。

似若现在这般，巫咸城出现一响郡之作，并且是响郡极限之作，并且还有五位作出了出县之作。

这巫咸城，即便比其他一县之地要强大许多，只怕也是十年未曾出现了。

县令还有巫咸教谕及学正，都不由面色一喜，毕竟这也算得上是他们的政绩，圣皇对于科举可是十分重视。若是他们将这件事情上报出去，今年的政绩肯定能够获得上上之评价。

三人都不是笨人，此刻心中活络起来。并且他们都并非没有背景之人，此刻都在心中想道：“若是能够获得家族的支持，恐怕有望在今年将官位向上挪一挪。”

如此，他们对于哪位作出响郡之作的儒生，就更加的有兴趣了，想要立马见上一见。

雪落县令心中的喜悦，早就有些按捺不住，就想要向着方才文气传出的位置而去。

但就在此时，一旁的教谕连忙阻止道：“县尊且慢，这不符合规矩，此时此刻还是别落认口实为好。”

雪落商连忙停住了脚步，既然他落在这个位置之上，他自然也清楚巫咸城城主的位置，有多少人再盯着，毕竟巫咸城城主的实际权力基本已经能够达到一郡之主的地步。

当初他能够谋取到这个位置，若不是有雪落家族出力，即便是他本身也有些能力，恐怕也没用。

他踏上这个位置之后，可是兢兢业业，生怕别人找出他一丝错漏之处，到时候便会被拖下这个位置，即便他有雪落家族作为背景，但其他人拥有的背景也是不弱。

其他事情出错可能还会有斡旋的可能，但就是科举对于大唐九州，这千万儒生太过重要，再加上圣皇的重视，若是他此时出错，恐怕非但无功还有过。

而教谕也是清楚，他们都在考官，基本乃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是县尊出错，他们恐怕逃不脱，因此他这才提醒雪落县尊。

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雪落县尊自然只能耐着性子，反正只要那人能够通过县试，成为童生，他必然能够见到，也不急于一时。

片刻之后，这其中的动静便停便下来。除却方才那五股才气之外，便没有人能够达到出县的地步。

时间一分一刻的时间的过去，就在县试的时间快要过去之时，贡院西南角一股文气缓慢的凸现而出，虽然这才气增长的有些缓慢，但最终还是达到了出县的地步。

有些时候，锦上添花倒是有些喜人。见此，雪落商还有方教谕三人不由对视一眼，而后轻轻笑起来。

若不是他们此刻乃是在贡院，并且是三位主考官，必然会大笑起来，但面色之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毕竟出了一个响郡之作，再加上六个出县之作，让逃的更加的欢喜了。若是没有意外，这次科举过后，他们三人必定会升职一番。

毕竟在大唐九州，拥有三千县城，但普通的县城，最多也就出现三个出县之作而已，若是京畿之地，县试最多也就出现五六个出县之作而已，至于响郡之作，恐怕也要几年才会出现一个。

但巫咸城只是地处还有历史原因，有些特殊而已，若是其他在大唐九州三千诸县之中，也仅仅只能够算得上中游而已，别说同京畿诸县做比较，就是九州重县也比不上。

这一次雪落商收到族中来信，说是雪落姐弟要来巫咸参与县试，他便有些窃喜，毕竟作为族中之人，他自然是清楚他们二人在儒道一途，很是有天赋。

等那才气彻底凝实之后，并且片刻之后便消散在虚空之中，也就是在此时。

“咚，咚，咚”三声钟声响起，这是县试的时间已经到了，听到这钟声之后，有些考生便着急起来，他们的考卷还有所空白，科举可是他们的一生之希望，若是不能通过，恐怕就要再等三年。

一个皂吏的现在考房之前，大声道：“时间已到，诸位考生请停笔，若是不停笔，便视作舞弊。”

这皂吏直接说了三遍，那些考生不由停下了笔，没有人会违背他们，毕竟若是按照舞弊算的话，便是终生禁考。

相较而言，若是此次没有成为童生，三年之后便可以再次参与科举，三年和一辈子是个人都清楚如此选择。

等所有人都停笔之后，那皂吏再次开口说道：“各位考生，请依次走出贡院，请毋将考房之中的东西带出，不然也要将其视作作弊。”

而后，众多考生便依次而出，李白也夹杂在陌生人之中，向着贡院外面而去。

等走出贡院之后，李白这才发现这人山人海，根本不可能看到王冲，因此便不在等待，而后向着县丞府所在的方向而去，反正王冲等不到他的话，也要回去的。

三日之后。

贡院内。

宽敞的阅卷房内灯火通明，一排排的长桌整齐地摆放着，三千多考生的试卷依次摆放在上面，铺满桌面，非常壮观。

三位考官严肃地站在阅卷房深处的孔子像前，十位县县学的讲郎先生在身后。

雪落县令说：“恭请圣裁！”

“恭请圣裁。”众人随后齐声说。

一股奇异的力量凭空降下，房内生风，但所有的试卷都纹丝不动。

大多数试卷都没有变化，但差不多近二分之一的试卷突然散发着红色光芒。

才气显现。

那些红色微光有多有少，其中最高的才气接近三尺高，差一点就达到平州的层次。

名列第二的试卷才气只是勉强一尺高，两者相差极大。

随后，一阵狂风吹过，漫天试卷飞扬。

风停，大量的试卷堆积在一个角落，而桌子上只剩下一百份试卷，按照才气由高到低多少排列。

“以才取人，以文排序！”

雪落县令说完，十位讲郎先生各手持一份请圣言的答案，从后往前每人选九份考卷，开始阅卷判文。

才气最多的十份试卷则没动。

雪落县令当仁不让，说：“既然出了几近平州之诗词，那本县就不客气了，先睹为快。”说完高兴地走到方运的试卷面前。

之所以这么晚才阅卷，是因为考生交卷之后，有专人负责用纸张把考生的名字盖上名封，阅卷的时候看不到，防止作弊。只有确定了前五十的排位，才可以看到名字。

诗词放在最上面，雪落县令看到“春晓”两字，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字虽然还算工整，可在他看来还有些不太好。

练字需要消耗大量的笔墨和纸，寒门弟子可没那么多钱，要么用树枝在沙上练习，要么用毛笔沾水直接在桌子上写，后者仍然需要不少的毛笔。

雪落县令看向诗文，不由自主读下去：“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三位考官都愣了，这诗的文字非常浅显，一读就懂，可为什么读完却有一种淡淡的遗憾？

另外两个考官也看着方运的试卷仔细思索。

“心里好像少了什么。”万学正说。

雪落县令是进士出身，官职是正六品，方教谕和学正只是举人出身，都是从七品。

雪落县令反复看了几遍，突然叹息道：“妙啊。此诗文字虽平易自然，但贵在一个‘真’字，景真，意真。此诗结构也不同凡响，你们看四句诗，依次是不知、知、知、不知，前‘不知’开篇，后‘不知’留白，让阅诗者去想，花落究竟有多少？为何要问这花落？”

这话一出，阅卷房内静悄悄，仿佛所有人都在思索一个问题，花落知多少？

区区五个字，却勾起所有人的心事。

方教谕点头说：“雪落兄一言道尽此诗之妙。这诗之所以为真，是因为句句有春，句句扣题，春困、春鸟、春雨、春风、春花，看似满篇景，实藏不言情。最难得的就是文字浅显，朴实无华，最是天然，最易流传。这考生若非偶得，必非凡士。”

其余两人不住点头，易于流传这点太重要，文名是读书人的追求之一，大儒都不能免俗。

方教谕万学正道：“这等文字我亦能做出，可让一诗如画在眼前，融情于其中，偏偏如此自然，那就难了。”

方教谕道：“等明日放榜，我修书一封，把这诗推荐给州院君李大学士，望他能举荐给《儒道》，让此诗名传天下。”

“此诗若能入《儒学》，必大涨我大唐文名文风！”雪落县令充满期待说。

方教谕却面色一暗，低声道：“我年近五十，诗文千百，却不曾上过《儒道》月刊。”

王院君苦笑道：“《圣道》由圣院刊发，历月入选的俱是名篇，每一位在《儒道》发文的要么是诗词圣手，要么是经义大儒，要么是策论高士，最低者也是各家妙技，我等不敢妄想。”

雪落县令点点头，提起笔蘸了蘸朱砂红墨，在这试卷下面写上：字朴，情真，诗秀，意长，当为诸生之首，甲！

“两位可有异议？”

“本年童生试诗词之甲非《春晓》莫属！”方教谕道。

“无异议。”

雪落县令把写着《春晓》的试卷拿到一旁，说：“这人文采非凡，但要跟王冲抢案首之位，还须看请圣言。”

雪落县令看着请圣言卷上的字暗暗摇头，仔细看第一题，眼前一亮，道：“不曾想此子如此不凡！即便是我当年遇到这题，也万万不能答对。”

另外两个考官也都看过答案，低头一看，倍感诧异，因为这题他们俩之前断然不会答对，哪怕他们是举人，毕竟这题太偏了，涉及地理和推断能力。

雪落县令右手提着笔继续往下看，看完前三张后神色凝重，而另外两位考官一左一右也在同时阅卷，许久说不出话。

雪落县令的笔一直没能落下。

呆了片刻，万学正问：“无错？”

“无一处错漏，简直不可思议！”

雪落县令继续往下看，一口气阅遍剩下的二十七张试卷，干脆把毛笔放到一边。

“依旧无错？”方教谕有点惊了。

雪落县令郑重地说：“神乎其神，不仅无错，无别字，无涂改，无污点，是我平生仅见。”

“难道他连请圣言也会是甲等？自请圣言入科举以来，我大唐不曾有过甲等的请圣言，连钟离儒宗当年也只是乙等。”

雪落县令道：“可惜，我很想给他一个甲等，但他的字委实一般，我若给了他甲等，必然会遭到士林攻讦。”

雪落县令说完，在请圣言的试卷上写上：字中，无错，乙上。

“可惜。”

“可惜。”

雪落县令恋恋不舍地放下方运的试卷，拿起王冲的诗词试卷。

王冲能诗成出县，在任何地方的童生试都会被考官加倍关注，考官必然会不吝赞美之词写上评语，可惜却偏偏遇到李白，又遇到心中正遗憾的县令。

雪落县令看了看王冲的诗，一言不发，随手写了“乙中”，连评语都没有。

评等共分甲乙丙丁四个大等。

无论是什么试，每科只能有一个甲等。

而之后的乙和丙都要再分出上中下，丁等则不用分，因为任何一科得丁等的都不予录取。

三位考官一直沉浸在不能给李白双甲的遗憾中，沉默地阅卷，遇到有错的地方，毫不犹豫划一笔，最后根据错误的数量评等。

阅完才气最多的前十名，三位考官就会给剩余的九十份试卷的诗词和请圣言评等。

这一百人最后要按照请圣言的等次排序，前五十可成为童生。

若是同等，则错误少的在前。

说是错误相等，则按照诗词的等次排序。若诗词同等，则看文字优劣，如果五十名和后面的分不出高下，就需要请半圣虚影考官裁决，一般都会多出几个童生名额。

评等完毕，已经是深夜，但是所有人都不得离开贡院，各自在贡院的住处睡下。

第二天清晨，三位考官和十位讲郎在早六点起床，洗漱吃饭后，在七点即辰时开始“复阅”，重新复查，确保没有问题。

万一评判失误过大，圣皇会出面干预，那考官不仅丢脸，甚至可能会被免官下狱。

李白却没有想到，为了怕麻烦将自己的字给写差了，毕竟他快要自成一家了，他年龄还小，若是这等书法，必然会有麻烦。

进入阅卷房，雪落县令边走边说：“昨夜久久不能入睡，至今心有不甘。”

半刻钟之后，他们终于已经排完名次。

贡院之中，皂吏将雪落县令亲自写好的红纸给恭敬的请了出去，而后向着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