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卫东感到这就是本土干部与外来干部的差别。本土干部在这里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哪方面都能扯上关系。而外来干部，不管职务高低，毕竟在这里工作时间短，人家刚刚依附于你，而你又马上走人了，大家都会算这个帐。

因此，景卫东能够有这么多票，已经相当不易了。

大家的发言基本结束，常委们也都看清楚了今天会议的结果。从发言情况看，景卫东已经处于下风。吴天军略带得意地看着景卫东，心想如果景卫东识相、识趣的话，主动提出来把“六个一”作为全市“九五”期间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的总体发展战略，大家的面子上都过得去。

如果景卫东没有认清形势，采取举手表决的方式，丢人的就只有景卫东了。

会议室一阵沉默。大家都看向景卫东，看景卫东如何选择。

郭继山此时心里有些着急，景卫东如果有什么招，也该拿出来了。

景卫东仿佛不着急，慢慢开口说道：“刚才明申书记说得很有道理，对于旧野县报上来的数字，我们的确是要认真核实，万一数字的水份过大，就像文革时期一样放了卫星，就会严重影响南都市党委、政府的形象。”

景卫东说到这里吹开了杯子里的茶叶，喝了一口。

常委们想，景卫东还算是聪明，选择了李明申给他找的理由。吴天军心想，支持李明申进行调查的顶多就是6票，景卫东想退，没门，自己还没有同意呢。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吴天军怎么会错过呢？今天不把战略方面给定下来，指不定今后又会出什么变数。

吴天军此时有些兴奋，喝完茶之后看你景卫东还能说什么。

“明申书记说得有道理。不过我想这相调查核实就不用了吧。旧野县的数字可能有假，但我相信也不会差得很离谱。咱们关起门来说话，现在哪个数字是全部真实的，都多多少少会掺一些水份。刚才吴市长也介绍了情况，吴市长既然说出了这些数字，那就是经过了调查了解的。我们不相信旧野县，也应该相信吴市长嘛。”景卫东说完又开始喝水。

景卫东的话让所有的常委都摸不着头脑。景卫东这是相信吴市长说的是真的，根本就不用去调查了，也就是说景卫东今天专门召开一个会议，就是要把吴天军提出的“六个一”战略变为全市今后五年的发展战略。

吴天军看着景卫东若有若无的笑，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难道是自己小看了景卫东的胸怀？

很多常委在经过片刻的愣神之后，马上就意识到，景卫东不是一般的干部，他没有把个人争斗放在眼里，只要有利于南都市的经济发展，只要有利于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只要有利于南都市形象的改善，个人利益和个人形象都不重要。

连郭继山都在暗自佩服，什么叫境界，这就是境界，什么叫一把手，这样的人才佩当一把手，难怪景卫东事先没有与自己通气，原来他已经早有定计，那就是支持吴天军的思路，毕竟吴天军的思路已经见到了成效。

正在此时，吴天军的手机响了，把桌面都引起了共振。而紧接着，景卫东的电话也响了。

两人分别走到会议室的角落。两人同时转回身子。而不同的是，两人的表情各异。吴天军是一脸愕然，而景卫东则是一脸平淡。

“晓捷秘书长，你找一下今天的《大河报》，在咱们南都市的事情。”景卫东交待说。

杨晓捷走出会议室，没有五分钟就进来了，拿了好几份报纸，给了景卫东、吴天军、郭继山一人一份。

《大河报》头版头条登了一篇消息，“家家点火户户冒烟大跃进式的经济运动在旧野县重演”，占了一版的半个版面，并且还有“下转第三版”，消息配有大幅照片，耕地受到破坏让人触目惊心，老百姓赶猪的照片让人忍俊不禁。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乡干部说道，什么‘六个一’战略啊，其实就是‘六一’战略，就是小儿科战略，就是儿戏嘛。”郭继山看到这一段话时，差一点笑出声来。

景卫东把报纸从第一版翻到第三版，不无遗憾地说：“真没想到，省里的记者会到旧野县去暗访。我看要成立一个工作组，去旧野县查一查，这个并不是要找旧野县的碴，而是我们通过调查，看看记者所说的是不是事实，如果记者说的不是事实，我们就与省委宣传部协调，要追究《大河报》的责任，还旧野县一个清白。”

郭继山本以为景卫东今天或者彻底栽了、认输了，但没想到事情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管记者说的是不是有夸大，但有一点可以承认，旧野县在“六个一”试点过程中肯定有偏差，报纸上公布的照片可不会做假。

“我同意景书记的意见，不管怎么说，我们得派出一个调查组，拿到真实的情况，这样的话，我们对省委、省政府领导有一个交待，对社会各界都有一个说法。万一上边领导问起来了，我们还是稀里糊涂的，这就说不过去了。”郭继山说道。

“吴市长，我觉得这个工作组，组长由明申书记担纲，具体的工作人员组成，都由明申书记定，明天就到旧野县，一定要把真实情况搞清楚。从现在起，对于旧野县的情况，只有一个口径。那就是以明申书记调查的为准。我们所有的班子成员不要私自接受记者的采访。”景卫东说道。

吴天军此时十分沮丧，他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个报道，以前为什么没有报道？

吴天军刚刚接到省政府副秘书长的电话，副秘书长的口气很严厉，让他马上看一看今天的《大河报》，并且问吴天军“六个一”战略试点问题。

吴天军一看到孟令强的报道，特别是看到孟令强拍的照片之后，心里就发凉。对于这些问题，吴天军有所耳闻，但是没有把它放在心上，现在做假的时候多了，只要是大方向不错，出一点小小的纰漏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吴天军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特别是造成了严重的耕地破坏，这是与中央的精神对着干啊。吴天军脑子很乱，眼睛直直地盯着报纸，尽管会议室的大功率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但吴天军却是满脸汗珠。

景卫东决定成立工作组进入旧野县，并指定李明申当组长。李明申是市纪委书记，他一当这个组长，就意味着这次调查要升级。

纪委一出面，干部颤三颤。景卫东派出李明申去旧野县，这是要向旧野县的干部动刀子了。常委当中已经有人为旧野县的书记、县长默哀了，这两人都听命于吴天军，景卫东绝不会轻饶。

“吴市长，你看，这个安排行不行？”景卫东显得十分低调，态度十分谦和。

吴天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景书记的安排很好，我没有意见。”

政法委书记刘向阳等人感到今天的事有些蹊跷，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报纸登出来记者的调查？有这么巧合的事吗？难道说老天爷都在关照景卫东？

郭继山对于今天的会议结果非常满意，毕竟是景卫东在南都市“九五”战略之争上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这就代表着外来派干部的胜利。

郭继山当初之所以选择与景卫东站在一起，因素是多方面的。一个是两个人都有从省里空降的经历，而且都没有在县以下干过，可以说是都没有什么基层经验。只有一、三把手联合起来，才能对吴天军这个二把手形成压制，才能够达到平衡。

郭继山在省委组织部干处长多年，对于上级如何配备班子是清楚的，一个好的班子，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势力平衡。

罗观是郭继山比较欣赏的后辈，郭继山算是罗观进入官场的引路人，罗观每取得一些成绩、得到一些进步，郭继山从心底里为他高兴。罗观当了景卫东的秘书，这就让郭继山心理上的天平向景卫东倾斜了很多。

郭继山是市委副书记、吴天军是市长，吴天军只要一提拔或者一倒台，郭继山就是市长的热门侯选人。因此，市委专职副书记与市长天然就不会怎么和谐相处，市长防着市委专职副书记捣鬼，市委专职副书记盼着市长倒霉。

吴天军都同意景卫东的安排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景卫东正就宣布会议结束。大家正准备走呢，这时墙角传出一个声音：“会咋结束了呢？‘六个一’战略写不写进‘九五’规划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这种情况下，吴天军的“六个一”怎么能进“九五”规划？

大家一看，原来是列席的市政府综合办主任郭振伟。郭继山以同情的目光看郭振伟，也不知道吴天军回去之后怎么收拾这个不长眼的。

郭振伟平时一心埋头在材料当中，材料水平比较高，但是为人处事方面非常欠缺，由于材料写得好，有时候也离不了，所以平时也十分傲气，对领导说话有时候没大没小的。

今天市政府秘书长让郭振伟与副市长王文元一起参加常委会，说是会议要把“六个一”写入南都市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九五”规划，并作为规划的总战略。

郭振伟进入会议室之后，听到大部分肯定了“六个一”战略，只有李明申提出来要去调查，结果来了一份报纸之后，景卫东就决定去查一查旧野县。郭振伟没有看到报纸，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外交但他知道他的任务，那就是赶快把“九五”规划搞出一个大框架出来。如果不尽早定下总体战略和思路，那么这个大框架根本就出不来。

郭振伟一看，会议也没有决定是不是把“六个一”作为“九五”规划的总体思路，没有任何结果就要结束会议，郭振伟急了，马上就嘟囔了一句。郭振伟的嗓门比较大，嘟囔的声音都比一般人要大，各个常委听得清清楚楚。

吴天军瞪了郭振伟一眼，脸色铁青，首先跨步出了会议室。

谁也没有把郭振伟的话放在心上，常委们就当作没有听见这句话，跟着快步走出会议室。

郭振伟急了，拉住了王元文的袖子：“王书记，咋回事嘛，领导们不定方向，我们写材料的人咋整嘛。”

“你爱咋整咋整。”王文元没好气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