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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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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部堂,这件事到殿里说吧。”

朱允熥带着秦逵进入谨身殿的偏殿,二人坐了下来。

王忠给他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放在桌子上,询问道:“陛下,是生个火盆还是点上地龙?”

声音虽然不大,可秦逵坐在旁边也是能够听到的。

朱允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如今天气寒冷,木炭柴薪那么贵,还生火盆点地龙,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朕的内承运库干净的都可以跑马了,哪有钱买火炭,要不从你的月例里扣?”

王忠知道陛下怼的不是自己,就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奴婢每月的月例还不够补贴家用呢,而且就算奴婢有孝心,也买不了几斤火炭呀……”

又转向秦逵,“秦部堂,您是咱们大明一部的部堂,陛下大冷的天都舍不得生一盆火炭,您看这该如何是好?奴婢挤不出银子,秦部堂不会和奴婢一样吧?”

“呃……”

秦逵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瞬间无言以对。

陛下的的话他能听不出来吗?这是在向自己哭穷啊。

秦逵可以有一百个理由说自己没钱,毕竟工部每年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随便说出几项来就能遮掩过去。

每一笔钱都有用处,自己总不能拿这些钱送给陛下补贴内库吧?

真要这么干,朝中的六科言官非把自己弹劾死不可!而且朝中众臣也会鄙视自己!

这妥妥就是一个佞臣嘛!

可自己也不能说没钱啊……因为一旦这么说了,那岂不是和太监一样了?

这个死太监,存心挤兑自己!给自己挖坑!

秦逵尽管在心中不住的吐槽,可在脸上仍然没有表现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以前总说黄河百害,唯利一套,河套分为前套和后套。后套盛产小麦、谷子,前套牧草青壮,是个很好的大牧场,

自古黄河泛滥成灾,只有河套地区受益,但是现在整个西北沙画已经非常严重,许多地方已经不见青草只见罗罗的土地和沙尘。”

“再加上蒙古瓦剌、鞑靼二部盘踞在西北以及北方边境,朝廷在这些地方设置了藩王军镇,有大量的兵马在这里驻守,

他们在当地开设屯田,大加开垦土地,种植粮食,这也确实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但是也确实导致很多地方植物被焚烧,树木被砍伐,不在青绿,黄河泥沙的含量逐年增加,这不是一件好事……”

秦逵所说的是事实,随着西北地区沙化的严重,也迫使蒙古人不断的向西或者向东迁徙,

有的蒙古人去了青海,有的跑到了张家口以北,甚至是辽中地区,与东北女真诸部纠缠在一起。

在明朝末年的时候,李自成等人把西北地区搅成了一锅粥,当真是民不聊生,可在那里蒙古人却没有趁机进攻,也没有兴风作浪,

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早就跑了!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呵呵,这唯一的利益处也没有了,剩下的全是危害!

朱允熥问道:“秦部堂,我问你,按照你在奏章上的筹划,从源头开始治理黄河,包括你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工程,需要多少年才能把黄河治理妥当?”

“回禀陛下,如果彻底解决黄河问题,微臣估算八至十年,应当可以完工。

“朕在问你,需要花费多少钱财?需要使用多少民夫?”

“这个……”

秦逵身为工部尚书,他当然知道这是一项天大的工程,所需要耗费的钱财也是天文数字,可具体多少,他也不知道。

因为在治理黄河的时候,往往不会照着人的设想。

例如你本来做的差不多了,可一旦暴雨来袭,黄河上涨,之前所做的工程可能一夜之间就被冲垮,就算不被冲的一干二净,也会大大增加难度和工期。

这其中光是应对突发状况的时间,还有财力物力人力,都难以估量。

朱允熥见他这副模样,又问道:“秦部堂,真按你所说的治理黄河,可保黄河多少年安然无恙?不祸害两岸百姓?”

秦逵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回禀陛下,如果朝廷真的肯下大功夫治理黄河,只要不是黄河特别泛滥,应当可保二十年无碍……”

“秦部堂,也就是说一旦遇到灾年,暴雨不断,黄河水位上涨泥沙增大,你所做的工程连二十年都管不了,对吗”

朱允熥知道他所说的二十年有一点理想的成分,就立刻无情的拆穿了!

为朝廷做事是一件好事,可做人不能太理想!

尤其是涉及天下大事,涉及亿万黎民百姓,宁可往坏处考虑,也绝不能存着侥幸之心!

秦逵头上冒出了细汗,陛下问的这些他都明白,可是他一心想着为朝廷做事,还是不可避免的往好处想……

“陛下,黄河之害,重在河里面的泥沙太多了,黄河携带泥沙流经西北高原地区,此时受到地理位置影响水流湍急。

当黄河流经平原地区时,由于失去了地势的落差,水流也逐渐平缓,这就导致黄河里面所携带的大量泥沙无法继续往前,从而导致泥沙堆积在平原地区,河床不断升高。”

“河床的升高就意味着河水面的高度抬升,这便出现了地上河,而黄河两岸的堤坝却仍旧没有提高,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遭遇大雨天气,河岸决堤便是不足为奇……”

“而黄河所带来的泥沙,是人力无法清除的,因此在工部同僚的构想里面,如果能够让黄河自己带走泥沙,那就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朱允熥闻言,翻看了一下奏章问道:“所以你们准备首先将河道缩窄,然后将附近河流中的水引入黄河之中?”

秦逵的眼睛里面露出了光,略微带了一点激动的说道:“不错,陛下说的正是!”

“增加黄河流速,便能借机带走河床泥沙,降低河床……而且还可以在河流缺口处建造大型人工湖,当黄河决堤时大量河水涌入人工湖,此后建立堤坝拦截河水……

如此一来就能便能减少黄河决堤带来的危害,而黄河两岸的百姓不但不会在受到它的侵害,反而土地能够耕种获利良多……”

朱允熥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秦逵所提的这种治理黄河的方案,在明朝万历年间潘季驯也提过。

这种治理黄河的理论提出几百年之后,西方才提出了同样的治理思想。

“秦部堂,你有没有考虑另外一个问题,一旦黄河河道变窄,势必水流湍急,固然能够带走河沙,可同样也带来了隐患,

一旦遇上暴雨天气,黄河水位上涨,如果来不及排泄,誓必冲击堤坝,按照大明现在的工程强度,能否抵抗得住大水冲击?

要知道一旦黄河泛滥,必然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朱允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现在的工程质量跟后世根本没法比!

后世在修建堤坝的时候,需要用到大量的石头、水泥、钢铁,还有许多现在根本无法达到的技术……

这些现在根本不具备。

所修建的工程,谁能保证质量?

而且就算古人聪慧,修建的工程质量过硬,朱允熥也不可能同意他的方案!

朱允熥盯着他说道:“秦部堂,你所说的朕都明白,可是朕不可能举全国之力来治理黄河,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导致大明疲弊,你可明白?”

秦逵心头一惊,赶紧跪倒在地上,“微臣只是一心治河,绝没有别的心思,请陛下明察!”

秦逵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有历史的警戒在前。

于公元前二四六年,也就是秦王嬴政元年,

由韩国水工郑国在秦国主持修建郑国渠,耗费了约十年才完工。

郑国渠确实是古代人民修建的一项伟大工程,属于最早在关中建设的大型水利工程,位于今天的陕西泾阳县西北的泾河北岸。

郑国渠西引泾水东注洛水,长达三百余里。

随着郑国渠的修建,使得关中一下子就成为天府之国,沃野千里,从而奠定了秦国一统天下的实力。

可韩国之所以把郑国这个人送给秦国,修筑水利工程,就是采用了“疲秦之计”。

秦国要东出统一天下,韩国首当其冲,其时韩国因惧秦,遂派水工郑国入秦,献策修渠。

就是想要借着郑国渠这项工程,耗费秦人力资财,削弱秦国军队,从而让秦国陷入疲弊的境况,再也无力攻打他国。

这就像一个糖衣炮弹,虽然美好,却很凶险。

可是秦国却挺过来了,韩国此举适得其反,促使秦国更加强大。

秦国吞下了糖衣,又把炮弹甩了回去!结果不但是韩国,就连关东其他国也被一举扫除!

真要按照秦逵的方案治理黄河,又是一个郑国渠啊……

当年秦国能挺过来,大明可不一定。

再者说了,也没有必要兵行险招。

朱允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秦逵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秦部堂的忠心,朕自然明白,这点不必多说,朕相信秦部堂!”

“多谢陛下!”

朱允熥也不在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道:“秦部堂,你也是个有见识的人,应该知道这种治理黄河的方案朕不会同意,说吧,你们具体是准备怎么做?”

秦逵想要笑一笑,缓和一下气氛,可是发觉自己很是尴尬,

心思被陛下看穿,那还怎么兜圈子?

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道:“陛下圣明……其实工部是准备从开封府,言者归德府(也就是今日的商丘)、经过徐州和淮安,然后入海的这一段修筑堤坝……”

秦逵所说的,是明朝时期黄河水道的流向,这和后世不同。

后世的黄河,是在一八五五年才改道的,从开封兰考那一带斜着向东北方向,走濮阳、聊城,过济南、滨州、利津而入海。

朱允熥笑了笑,“都说秦部堂是个老实人,今天看来也没有那么老实嘛,鬼心思也不少!”

秦逵脸上挤出来笑容,附和说道“微臣是想如实禀报的,可下面的官吏觉得得多报一点儿,等朝廷不同意了,在拿出原有的方案,这样朝廷就不好拒绝了,下去我就教训他,鬼心思真多!”

朱允熥知道他不是推脱责任,让别人替自己背锅,而是逗自己开心,便说道:“能让秦部堂都同意的鬼心思,可见也是有本事的。”

从案上拿起那份奏章,递给秦逵道,“从新写一份,让户部的人帮忙核对计算花费,带到廷议里面。”

“是!微臣遵命!”

秦逵苦笑着离开了谨身殿,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来以后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务实啊,陛下眼里可不揉沙子!

这边秦逵吃瘪,五军都督府中,李景隆也同样不好受。

今日自己一来到五军都督府中,就感受到了异样的眼光。

他总觉得众人看他的眼光怪怪的,带着嘲弄,带着幸灾乐祸,总归不正常。

可怪在何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来到冯胜那里,他正好和王弼等几位议完了事,坐在一起说话。

见李景隆到来,其他几位除了眼神儿有些含义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表现,这让李景隆虽然觉得心里怪异难受,可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定远侯王弼就不那么注意了,呵呵笑道,“原来是曹国公啊,失敬失敬,快快请坐……”

说着就拉着李景隆,让他坐在宋国公冯胜旁边的位置,和他并驾齐坐。

李景隆赶紧道:“不必客气,冒昧打扰已经不妥了,岂敢上坐,定远侯客气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别人虽然只是侯爵,可人家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拿着性命拼杀出来的,爵位可谓是货真价实!

而自己只不过是承接父亲的爵位,虽然贵为国公,可毕竟名不副实,在他们中间却没什么骄傲的底气,也没有上坐得底气。

平常与他们相处的时候,只是平平而交,根本不会自持身份,而他们也不会这么高抬自己……

今天这是怎么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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