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上去有点功利主义，但其实神和人的关系原本就挺功利的——人付出虔诚信仰，向神购买名为“死后救赎”的服务而已。

希尔斯在这方面甚至比同在一个神殿中的那个老前辈看得还要透彻一些，她当然不甘心一辈子平庸下去——进入天国后，最平庸的牧师只能得到和农民一样的待遇，何等的耻辱！

优秀的牧师不仅能过上超越世俗王侯的生活，甚至还有荣幸作为神明的近侍——那是何等光荣的事啊！

如果不主动出击的话，单纯呆在镇子上那个小神殿里，就算五十年过去，而且自己既聪明又努力，又能多发展几个信徒呢？了不起一两百个？

只比平庸稍微强一点？那算什么啊！

但若是和凌云合作，等他以后势力扩大了，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传教就会容易许多。

而且，请他帮忙兴建一间新的神殿是大功绩，请他提供几个有潜质的孩子做下一代的牧师更是大功绩，如果有机会遇见的话，这种轻松的活儿的功绩恐怕不亚于传教新增数百信徒。

凌云也当然不会拒绝她的靠拢，他确信能够控制住，驾驭得了她的那点野心和机智。一个小牧师的加盟，长远来看，给他带来的好处远远多于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况以及付出的报酬。

而这一群邪教徒就成了投名状。

仅仅过了一刻钟不到，他们的抵抗就被彻底瓦解了，不过，由于信仰问题，最终只有三个人选择了投降，剩下的要么是在交战中伤势过重，要么就干脆负隅顽抗宁死不降。

凌云也不管那么多，直接一把苍炎扔了上去，烧个干干净净。

就在此时，希尔斯已经拔出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铲子，插在面前的地上，然后祷告了起来。

协助一位贵族，杀死了十五个邪教徒……虽然不算她亲手杀的，但也有出力，算是助攻。

加起来的话，大约可以比拟传教中新增三十个信徒的功劳。

祷告这件事并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安心，在正规圣职者看来，祷告就是一种沟通神明的方式。

就算神明不会那么轻易地回复某人的祷告，但她的声音，她所描述的自己的功勋还是会被记下的……少女猜测大概是有一批高等牧师的灵魂在天上专门负责记录这件事，就像是文员、秘书一样。

接着，在这据点中的奴隶被一一带了出来，在看到那些凶恶的捕奴队员的尸体都随便倒在那里，而凌云这边几乎毫发无伤的时候，奴隶们便纷纷表示了屈服。

“您打算拿这些奴隶怎么办呢？”希尔斯凑了上来，好奇地问着。

“唔，基本上没有男性的奴隶，大部分都是女性……我得看看我的追随者们有没有人需要侍女和女仆，剩下的就在城里卖掉吧。”

凌云冷静地说着：“虽说作为女奴的质量都还不错，但我如今不需要美女，而是缺乏人口……这里的一个女奴平均可以换来两三个普通的奴隶吧，那些普通的奴隶干活比她们强多了。

至于让这群娇弱的女奴在我手下种地？说不定会累死两个呢。倒不如让那些富商和贵族把她们买走，说不定还能过上凑合点的生活。”

“您是个善良的人呢。”希尔斯拍了一句马屁，然后干脆地掏出了自己的钱袋来，“能直接卖给我一个么？就当是我来这里一趟的报酬，稍微便宜点好不好？您看，我只有这些钱——”

“行啊，行啊。”凌云如今只想快点了结这里的事，然后把阿雅需要的那个少女丽安娜单独拉到一旁去，而直接一口应承了希尔斯的要求。

说完之后不久，他才回过神来：“诶？话说，牧师小姐您打算对女奴做什么吗？”

希尔斯愣了一下，笑着说道：“没、没什么啦，只是我想要一个侍女，以后我就可以让她干很多事啦，比如扫除、做饭什么的。

我的钱也不多，以前买不起这么漂亮的女仆，又不想买一个大妈脸水桶腰回来……不过您已经答应了便宜一点卖给我哦！作为大英雄，可不许随便反悔！”

凌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牧师小姐最后的那句话算是在卖萌，故意讨好他，不过他倒也不在乎这点小事就是了。

无论她是卖萌还是故作冷淡，凌云或许会改变一下说话的方式，但内心中的态度是不会偏移的——二人是因为利益合作，那么就只谈利益。

为了拉拢她这个牧师，凌云不介意付出一点代价来，仅此而已。

至于她是否有异常的取向什么的，他也并不打算管——现代地球上那么多人都在网上高呼想舔伪娘，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当然，如果这是一个把柄的话凌云倒是会去抓一抓，不过农业女神好像对人的道德水准没有太高的要求就是了。

========================================

回到领地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凌云很干脆地把那三个投降的家伙扔给格兰蒂负责审问，然后便借口去查看一下战利品，走着走着，就到了丽安娜的房间——作为凌云吩咐要特别关照的对象，她被安排在了一个客房里。

咚、咚——敲了两下门，凌云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少女用忧郁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第一次开口了：“多谢您帮我报了仇，尊敬的先生。”

“只是为了得到你为我所用而已，并不值得感谢。”凌云淡淡地说道，“他们挡在了我的路上，于是就死了。”

“不，”她摇了摇头，“就算这样也值得感谢，毕竟永远不求回报的善人在圣典里都不是很多。

不过，我得对您坦白一点——”

“是诅咒么？”

“是……原来您居然看出来了啊。”她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也不算太多，只是以前曾经听过一个故事：米哈伊尔家族的人不得随意外出，否则会招致灾祸。大概先祖就知道有一个诅咒存在吧。

这段时间，捕奴队的那些人虽然混蛋，但为了把我卖出一个好价钱，也算是在照顾我吧，结果他们身边就发生了许多意外。

“好人？别人这么夸奖我，我可以坦然接受，我自己这样自吹自擂，也不会有所羞愧。

不过被你说好人……真是讽刺啊。”

凌云叹了口气，从旁搬过一张椅子来，坐在了那里。

不知是被什么样的感情所驱动着，他将这诅咒的事一一讲给了面前的少女。

或许是孤独吧……除了阿雅和面前这个即将逝去的少女之外，有些秘密，是连格兰蒂都暂时不能分享的。

夺舍一类的事，无论怎么看都是邪魔外道。

虽然如今格兰蒂的忠诚心已经很高了，但她是否能够为了凌云而抛弃掉良知和以前那么多年的圣武士的传统，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因此，这件事就算她都不能告诉——更不要说别人了，恐怕大多数人会直接报告给教会换取赏金，或者换取天堂的门票吧：大多数人还是相信与这种巨大的邪恶同流合污会下地狱的。

说实话，在一个有着超凡力量的世界中，就连死人都不一定保守秘密，不过阿雅的方法比较特殊，可以放心就是了。

少女祖上的某一代，恐怕触怒了一位强者，说不定是传奇，也有一点可能是半神，总而言之，这个家族都受到了诅咒。

离开家乡的族人，其身边的人都会走霉运，常常遇到意外，也就意味着这个人不可能拥有稳定的朋友和恋人，在外边注定待不下去，只能回到家乡。

其实诅咒本来是无差别生效的，但少女的家乡的老宅似乎被一股微弱的力量庇护着，在那一亩三分地上诅咒几乎不会生效。

虽然待在老宅里算是有那么一点保护，但经过数百年的闭塞，这个家族的势力本身也已经变得极为衰弱了，被其他贵族欺压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了，除了光辉历史之外，底蕴都丢的差不多了。

于是，捕奴队来的那日，在少女的家乡能够随意肆虐，轻易击溃了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上百农兵——或者说缺乏训练只是临时发一根长矛的农民。

父母被杀，她本人最终也成为奴隶被抓走，而老宅在被劫掠一空后又被捕奴队顺手放了一把火……就算回去，估计那一点遗留下来的庇护力量也彻底消散了。

于是，她必须背负着诅咒活下去，直到寿命的尽头。

除非有其他强大的力量选择庇护她，或是直接驱散她的诅咒，才可能改变她以后注定悲惨至极的命运。

不过，没有人会为她付出这种代价。

少女静静地听凌云说完了这一切，沉默了片刻，便开口说道：“那么您救出我来，又需要什么呢？

只要我还活着，这诅咒就会持续下去……也有可能是将我送给您的敌人？但这诅咒又没到致命的程度，并不可能造成太大的损失吧？

那么，果然……”

她的面孔变得坚定了起来，看来，是明知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也不准备做逃避了吧？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凌云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

“你可以放心，不会有什么痛苦的。”他发现自己虽然感动，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并没有感到十分沉重，甚至很是顺畅，“相信我，死亡并非终结，而是一段新的旅程的开始。

不愉快的过去，沉重的历史，背负着的诅咒，都可以统统抛下。接着就能够迎来安稳平和。”

“您像个牧师呢。”少女笑了两声，然后便用平稳的语气说着，“来吧，送我去美好的天国吧，倘若它真的存在——”

下个瞬间，凌云轻轻挥手，她便倒在了床上，陷入昏厥之中，意识就此切断。

这下，反倒是少女的脸色比凌云的要更平静一些了。

“没有想到，初吻这玩意儿，居然交待在了这里。”

不过，在这件事上，阿雅的牺牲也不比自个儿要少，甚至男方多少还算占便宜的那一边，凌云也就不多矫情了。

他扶起少女的身躯，吻上了她的嘴唇——首先是体液交换，接着气息、肉身、灵魂都渐渐产生了共鸣。

有一股力量仿佛从大地涌出，进入凌云的体内，又借由这个共鸣的渠道，流向了少女的身心。

恍惚之中，他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雾。

宛若异界的景象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有数十条金色的细流突破了无光的黑暗海面，在空中汇集成一道长河，像是彩虹桥一般划过美丽的弧线，然后又没入了那无光的大海之中。

仔细看去，无论是河水还是海面，都是由无数细小的微粒所组成，那微粒似乎并非无机物，仅仅是看着，凌云就有一种亲切感，一种共鸣，同时又有一种奇特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隔阂。

接着，有一个凌云很是熟悉的白色影子，从天而降，然后进入了那长河之中。

金色的粒子虽然看上去柔和，但那白色的影子沉入长河之后，就在迅速地消融。

在完全消融的前夕，白色影子的脸上露出了舒适的笑容——凌云突然记起，这正是丽安娜的面孔！

他顿时冷汗直流。

消融……真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词语啊。

正如泥菩萨过江的谚语那样，阿雅的灵魂就是那大江，区区一个凡人的灵魂的分量，无论是盐堆也好、泥菩萨也罢，亦或是糖块，都会被大江所轻易消融。

或者说，这是一种融合，并没有杀害谁，也没有什么残忍的毁灭。但在融合的过程之中，就分出了绝对的主次之差。

泥菩萨溶在了大江之中，江水会变得多浑浊一点么？至少肉眼是看不出有什么差异的——与此同时，泥菩萨本身的形态已经完全消散，永远不复存在。

就算从江水中再分离出泥浆，重做一个泥菩萨出来，那也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了。

丽安娜本人的灵魂已经不存在了，而如今正在进入她的身体中的灵魂，为了适应那身体，被制作成与原本的灵魂几乎毫无差别——但终归只是一种伪装拟态，终归是阿雅的一道分魂。

就当这是牺牲了一个少女的灵魂吧，事都已经做完了，她在消逝的时候是幸福还是恐惧都已经无所谓了。

两件烦恼中的第一件，倒并不算特别令人头疼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