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静丹人是云倾月的师尊，可是算上这一次，云倾月也只不过来了两次他的炼丹室。上一次旁敲侧击考问了她一番，并且将她安排给了千成林。这一次，不知到底又有何事找她。反正云倾月可以确定的是没什么好事就对了。

一进李静丹的炼丹室，云倾月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丹火气息，也就是说，在这炼丹室里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炼丹了。这对于像李静丹这样以痴迷丹术闻名的丹师来说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云倾月心下一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看了眼位于上首处的静丹真人和千成林师兄，她恭敬的低头行礼，道了声：“师尊日安，师兄日安。”

在说到师尊这二字的时候，云倾月简直就要嘲笑出声。一个对自己弟子不闻不问的师尊，在这云雷大陆上恐怕是独一份了。最可乐的地方就是，偏偏她还必须要装出一副满心崇敬的样子，不能流露出半分对李静丹的不满。而李静丹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收她为徒，仍旧要担着“墨羽之师”这四字名号在丹鼎门继续过下去。

至于那个看似对她关爱有加的师兄，那就更有意思了。前段日子不知是何故天天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拴在身边哪里也不去，逼得云倾月不得不收敛起性子老老实实伏低做小了那么时间。到后来，似乎这师兄终于觉得她确实无害没有异心，于是关爱师妹的师兄也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再也没有露面。

如果不是这次收到了千成林的传讯，云倾月简直就要忘记自己在丹鼎门居然还有两个便宜师尊、师兄在等着揪她的错处。

多有意思的一对师徒啊，云倾月越想就越觉得有趣，嘴角都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幸好她为了表示恭敬一直低着头，两侧垂下的发丝挡住了面颊，让人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不然云倾月一直努力维持的老实本分乖徒弟的形象，就要就此破功了。

和上一次见面时不同，那个时候李静丹虽然满脸严肃但是总算还是在最后流露出了几分善意，露了点师尊该有的样子。但是这一次，从云倾月进门到她请安这段时间里，李静丹一直都冷冷盯着她，一句话不说。站在李静丹身后的千成林同样扳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这是三堂会审？拷问犯人？

气氛凝固，无形的压力在云倾月四周盘旋。凡是稍微有些心虚的人，在这样的情况都会感到呼吸困难，浑身不自在。

李静丹不开口，云倾月也就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什么压力都没有感觉到一样。她能感觉到李静丹的眼神越来越冷，周围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可是云倾月仍旧一动不动，坚决不主动开口。

最后还是千成龙打破了沉静，问道：“你这几天将住所的禁制全开，闭门不出到底在忙什么。若是闭关修炼，你不觉得你修炼的时间太短了点吗。”

虽然千成林没有指名道姓，云倾月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这是在说别人。

终于来了。

她嘴角一弯，对于这个问题，云倾月心中早就有了算计。不怕人问，就怕没人质问。

当云倾月抬起头来，看向上首处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此前的讽意，换上了满脸委屈：“我也想快点让自己厉害起来，可是，可是……，修炼时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一点儿都不懂。每次不论我修炼多长时间，吸收再多的灵气也储存不了……，闭关这几天，我实力一点长进都没有。所以就自己出来了，想着去藏书楼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解决问题。”

说到此处时，云倾月脸上的沮丧之浓，将周围的凝重的气氛也染上了一层属于她的忧伤。

她认真看着千成林，可怜兮兮道：“师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难道我真的不适合修炼吗？”

若是平时云倾月说这样的话，说不定还会在静丹真人丹修的实力下，露出马脚。可是如今她正是神识受损，气弱之时，实力看起来就是刚入门的练气修士。更加证明了她这段话的可性度。

听完云倾月的哭诉，千成林目光一闪，同情之色从眼中划过，语气不知不觉中也比一开始的时候要柔和了许多：“真的灵气没有增加?”

云倾月点点头，委屈道：“嗯，是的。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你这几天一直在屋中没有出门？”

“是的，一步未出。”

“确定？”

“当然，师兄，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什么事情都没有。”

……

即使千成林不说，云倾月也知道他为什么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原因很简单：当日她为了能够从栖霞山脉中诸多修士的包围圈脱离出来，装成了被裴止剑采阴补阳了的可怜少女。像她这样元气受损的人，无论本身天赋再高，在修炼之路上都将难有寸进。而她所说的丹田无法囤积灵气这种情况，更是理所应当，云倾月若是实力大增，那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眼见千成林和云倾月你来我往了好几句，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说出来，李静丹终于说出了云倾月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上来，让我看看。”他说这话时，依旧面色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倾月一楞，连忙装出一副欣喜不已的样子走上前来，边走边道：“师尊，您是打算亲自指导我修炼吗。”

李静丹没有答话，待到云倾月走到面前时。他突然一动，一把握住云倾月的手腕，同时冷冷道：“不要抵抗，否则你会吃苦头的。”

闻言，千成林身子一颤，不过他仍旧什么都没有说。

“嗯？”表面上，云倾月是好奇的眨着眼睛，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实际上在心底，云倾月已经彻底将自己与李静丹割裂开来。

若说在此之前，云倾月还对自己能和李静丹当一对好师徒抱有最后一丝期待的话。那么在李静丹说了这句话后，云倾月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连和千成林都会划清界限，因为千成林明知将要发生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李静丹不知云倾月面上糊涂，其实心底已经有了决断。他依旧板着一张脸，解释道：“我会将灵气输入你的体内，探查你身体经脉丹田的情况，看看你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才导致修炼时遇到这样的情况。这个过程当中会有些疼，你不要运气抵抗，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呵呵，关心她修炼时遇到的瓶颈，所以探查她的身体状况？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云倾月顿时冷笑起来。

若真是关心她的身体情况，怎么在她刚入门的时候不检查，这个时候却突然良心发现，想起这一出了？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修炼受阻，更深一层的原因，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幸好前世时那生不如死的日子，让云倾月练就了一身面上带笑，心中带恨的本领。因此当李静丹说完这番话后，纵然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云倾月仍旧能够面带懵懂之色，满眼是对师尊的崇敬之情，让人看不出半分不情愿的迹象。

云倾月能够忍住不动声色，可是小剑却忍不住了。

李静丹话音落下，它就立刻在云倾月脑中大吼起来：“这混蛋，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呢！连我这把剑都知道，探查别人体内的经脉丹田的情况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万一这其中出了什么疏漏，你这辈子就别想修炼了！”

正如小剑所说。将灵气注入其他人体内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一方面这个方法的确能够探知对方的身体状况，另一方，也会带来强大的副作用。因此除非走投无路，已经到了生死边缘，没有人会去尝试这么做。

这就像是将冰水放入烈焰中，一旦李静丹控制不好灵气输送的度，或是云倾月自身的自我保护自动产生了抵抗，那么云倾月的身体就将成为两人灵气的战场。若是两人实力相当到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实力悬殊，那么最后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云倾月将经脉重伤，永远不能修炼。重则甚至会因此丢掉性命。

即使是亲如父子的师徒，也不会敢冒这样的险，更何况是像李静丹这样，对云倾月根本没有了解的师父。这根本不是关心弟子的身体状况，而是想要害她！

纵然云倾月现在心中冰冷一片，可是她仍旧要面带笑容，装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道：“师父，这不会出有危险吧。”

李静丹深深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了：“不会，只要你不抵抗，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是在把她当傻子耍呢。

此话一出，云倾月冷笑不已。

再怎么亲近的师父也永远不会知道弟子的经脉承受极限在哪里，灵气输送少了，起不到探查身体情况的效果，而灵气多了则会撑破弟子的经脉，造成永久性的损伤。而当外来的灵气入侵体内，人体自然产生的自我保护是永远不可能消失的，所以像李静丹所说的，让云倾月不要抵抗根本不可能做到。只要云倾月心中有一丝犹豫，她体内的灵气就会自动集合起来，和李静丹输入进来的灵气做斗争。李静丹本身不会有任何损失，而云倾月将会痛苦终身。

李静丹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说明，他一点也没有将云倾月当成自己亲传的弟子。甚至都没有将其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丹鼎门普通门人。云倾月会因此落得什么样的结局，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想知道云倾月有没有撒谎。

若是在这过程中云倾月出了什么状况，重伤不治。李静丹顶多只会轻飘飘的来句：“我已经事先警告过墨羽不要抵抗我的灵气，可是她偏偏不听。”将所有责任都推在云倾月身上。甚至他还有会说：“我本来不打算用这个方法，都是因为墨羽的反复要求才会如此，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觉得很无奈。”

反正这间炼丹室中只有他们三个人，到底真相如何全凭静丹真人的一张嘴了。

“怎么，不愿意？”李静丹眉头一挑，大有云倾月要是敢说出半个不字，立刻将她扣上个不敬师尊帽子的苗头。

云倾月摇头恭敬道：“全听师父做主。”

小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差点没冲出来：“倾月，你疯了！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万一他想要在你身体动什么手脚，你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云倾月当然没有疯，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师父，请动手吧。”看着李静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云倾月又重复了一遍。她现在的所说的这句话，其实并不是对李静丹说的，而是对小剑。她是在告诉小剑自己的决心。

云倾月身体并没有伤，神识上的伤势外人是永远查不到的。而她丹田中的确不能存储灵气，和元阴被破的后果一样。至于脑中的妖丹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更不可能被李静丹发现。所以她有自信李静丹查不出任何东西。吃了点苦头，洗刷自己的嫌疑，在云倾月看来还是值得一做的事情。

闻言，小剑沉默了。

云倾月闭上眼睛，让自己全身放松，等待着李静丹动手。

室内一片寂静。

当李静丹冰凉的灵气注入自己体内时，云倾月差点惊呼出声，面色顿时白如冬雪，没有一点血色。

疼！真的好疼！

像是有无数把刀，正一点点刮过她的经脉，进入她的身体深处。

这哪里是李静丹先前所说的只是一点点疼。这简直就是将人五马分尸，疼得让人恨不得就此晕过去，永远不要醒过来。

这蚀骨的剧痛云倾月不仅要忍着，她还不能升起半点抵抗之心，要撤去全身上下的所有防备，任由那冰凉灵气带来的刀割般的疼痛，侵入自己身体的每一寸。

云倾月能够感觉到，李静丹注入自己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多，她能感觉到那股恶心犹如长蛇般的灵气，一点点划遍她的全身，每一处经脉都不放过，令人做呕。恶心得就像是有一双粗糙的大手，在抚摸自己全身。

体内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每当云倾月以为这阵痛意已经到了极致时，就会有更疼的一波痛意袭来，一波接着一波，永远没有结束的迹象。

时间对云倾月来说变得格外漫长，清醒对于云倾月来说是一种没有尽头折磨。

——李静丹！李静丹！!李静丹！!！

疼痛难耐之际，云倾月在心底一遍又遍念反复咀嚼着李静丹的名字。她身体上有多么的疼，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李静丹就有多么的恨。

只有当她反复思考着对李静丹的恨，才能忍住这几乎将要把人折磨疯狂的疼痛，克制自己不要心生抵抗之意。

时间一点点流逝，炼丹室内静悄悄的。

当那疼痛退去，云倾月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因为过于疼痛，已经泪流满面。

纵然李静丹已经松开了手，可是云倾月的身体还处在轻微的颤抖当中，仿佛还没有从那剧痛当中解脱出来。

云倾月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李静丹看着云倾月惨白的面色，淡淡道：“嗯，没什么，你回去好好修炼吧。以后不要闭关了，现在对你来说闭关还太早了。”

“是……”云倾月强撑着软弱无力的身体，走出丹室。

云倾月其实很想问，这两位在宗门中以醉心丹术闻名的人，到底有没有做拿普通人试验丹方的事情。可是看着两人深不见底的双眸，即使见到她站都站不稳，也仍旧没有露出半点关心之色，云倾月就知道这个问题她无需再问。

因为答案已经写在了他们的眼中。

当云倾月跌跌撞撞走出丹室后，千成林担忧道：“师尊，真的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

“她的确没有撒谎。”李静丹面色平静，紧接着，他冷冷道：“她不能留。”

“为什么？”千成林一愣，万分不解：“不是已经没有嫌疑了吗？”

李静丹闭目调息，缓缓道：“他人的灵气进入自己体内到底有多么疼，你不知道，但是我曾经亲眼见过有人为此而崩溃。如此剧痛她一个年轻女子都能忍下来，足以证明，她的意志有多么的坚定。这样的人，要么因为过刚而折，要么必成大业。”

“她迟早会知道，我今天做的这件事情是在拿她的命在做赌博，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所以，她绝对不能留，日后定然后患无穷。”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一定会因此报复师尊啊。”千成林并不赞同李静丹的话，在他看来，没有哪个弟子会为此和师尊反目。

李静丹缓缓道：“是，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一切对自己不利的苗头都要扼杀在摇篮当中。”

千成林迟疑：“是，那弟子该怎么做。”

“等……，下手的机会多得是，没有必要脏了我们的手。”李静丹意味深长。

“若是师尊不喜，当日为什么要收其为弟子。”千成林终于问出了埋藏在心底已久的问题。

对此，李静丹长叹一声，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成林啊，你需要学的地方还很多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