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的另一边是完全不同的混乱世界，远比阿龙上次来到这里时更加混乱。

七扭八歪的街道结构似曾相识，此时已经被错落的街垒和检查哨所占据，从其明暗交替立体交错的布置方式来看很可能是具有军事经验的专家手笔，毕竟第九区的住民中有不满政府安置待遇的战争老兵也有脱离组织的反政府游击队员。手持各色自动武器的帮派民兵吆五喝六地要求车队停车接受他们的检查，所有司机都被粗暴地赶出了自己的驾驶室集中到街边一片空地上。

对于第九区居民给予自己的待遇，司机们习以为常且麻木不仁，他们就站在那片指定空地中呆滞地看着民兵胡乱翻看卡车里的货物，时不时打破一个箱子从里面顺些食物出来中饱私囊，甚至还有人因为争抢直接就吵起来。

“这太乱了。”阿龙低声嘀咕道。

“大概这就是第九区的秩序吧。”旁边的凌充听到了阿龙的嘀咕，“如果不给检查着一些好处对物资的侵吞可能会更加严重，毕竟不能指望那些帮派分子在自己家里饿肚子的时候还能给其他人公平分配物资，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更倾向于抢别人的东西。”

“万一政府哪天真断了这里的补给……”阿龙根本不敢想那时候的第九区会变成何种地狱。

“只能希望那种事不会发生了。”凌充的叹息则更加沉重，作为一名参加过维和战争的老兵他在战乱区中看够了饥荒引起的混乱，并真心期望自己永远不要再见到同样的情景。

和无人机简单高效的检查比起来这些帮派分子的工作效率毫无疑问低了太多，而且在检查完成之后每辆车的载荷似乎都轻了些，司机们被重新赶上车去，车队前后多了两辆装载有武装人员的面包车，阿龙怀疑这么做更多是为了震慑可能针对车队发动袭击的人，只是不知道袭击者的动机是食物、仇恨还是其他更阴暗的东西。

万幸，一路平安。

车队在武装面包车的引导下进入市场的卸货场，几十台叉车已经早早就等在这里准备卸货，工作人员的神态大多平静而麻木，不过阿龙注意到里面有两个中东族裔的工人眼中带着明显的担忧之色，考虑到他们极有可能是在维和战争期间逃到锦城的战争难民，这种担心的理由再明显不过了——当你的家乡被战争和混乱给摧毁，逼得你不得已逃离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你肯定不希望这个第二故乡也变成同样的下场。

“我们该撤了？”卸货场对司机的监管远没有门口那么警惕，大概是他们觉得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愿意主动留在这片被围困的城区里，很显然这些人低估了人类自找麻烦的能力。

“逐次离开，注意不要被发现。”蓝天点点头。

“清点时候发现少了人怎么办？”阿龙担心道，这一路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得不出解决方案。

“第九区的人应该不会仔细检查，离开那个检查哨的无人机已经被我植入过病毒了，它们会忽视这一次的人数不匹配。”蓝天虽然有对策也不是很严谨的方法，毕竟他们在应对的是突发事件，做不到面面俱到。

“我先走了，希望我们能走运。”不管怎样有解决方案总好过没有，稍微放心的阿龙第一个开始向人群边缘移动。

看守这些工人的武装人员缺乏警惕，再加上现场装卸货物环境十分混乱，阿龙很轻易地就从一个武装人员的视觉死角闪身躲进两个集装箱之间的空隙，在这里将引人注目的蓝色工装脱去藏好后旁人已经不太可能注意到他。

阿龙偷偷离开之后调查组的其他人也如法炮制，没等车队的货物彻底卸完四人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司机队伍混入卸货场外围的人流之中，不过他们四个都没有走远也没有着急汇合，每个人都在保持着互相在对方视野里的位置监视货场内的状况。

当完全没注意到司机少了四个人的车队缓缓驶出货场时阿龙终于长出一口大气，至少这次他运气不错。

“所以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别告诉我你在没有任何计划的前提下就想冒险混进这地方来。”但蓝天知道成功混进第九区只是这次行动里最简单的一步，如果他们不能在情况愈发恶化之前解决当前的事态，那么他们现在的行为相当于自己断绝了自己的职业前景。

脱离上级命令擅自行动向来是如此，做得好可能被追认，做得不好没有任何理由来甩锅，名副其实地自断后路。

“本来我是打算一个人过来的，准备的计划也是给我自己用，不过现在我们有四个人，也许可以兵分两路？”阿龙答道。

“怎么个兵分两路？”周玉卿追问。

“我认为事情的关键还是在刘杰和赵津身上，造梦人两次都是借我们的手杀人，这至少说明了两个真相。”阿龙举起两根手指，“第一是刘杰和赵津手上掌握了某些能够威胁到造梦人的关键线索，过去的造梦人几乎从不直接杀人，可这一次他却一连下手杀了两个，这说明事情已经开始超出他的控制了。”

“嗯，第二点呢？”

“第二点是造梦人在第九区内部的行动能力很有限，不然为何他要用这么曲折的办法来杀人？现在我们推断造梦人极有可能是内鬼或者有内鬼协助，如果只是想让我们这个调查组脱离案件本身的话，更好的办法应该还有很多才对。”阿龙接着道。

“所以你觉得不是造梦人为了陷害我们才故意用如此曲折的手段，而是他只能用如此曲折的手段才选择了借我的手杀人？”凌充首先理解了阿龙的意思，毕竟他在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里除了闭门研究案情之外无事可做，蓝天一直在偷偷地给他传递最新调查进展。

“你们不觉得造梦人对第九区的敌意很深吗？”阿龙直接反问，“在第九区外造梦人的行动模式相当克制，除了那位吊我们上钩的霍侦探基本上都是藏着掖着，而在第九区之内他的行动就太过明目张胆和肆无忌惮了。当然这里面肯定有第九区缺乏执法力量的原因，可没有执法力量不代表第九区没有秩序，他就不怕把话事人逼急之后会选择和警方合作吗？事实上话事人也的确与我们合作了呀。”

“这倒是……”蓝天一愣，过于专注技术手段的她还真没往这个方面去想。

“要这么说的话，这次莫名其妙的火箭弹袭击就很有可能是什么更大图谋的掩护。”周玉卿判断道。

“没错，而刘杰的被杀刚好在这次事件之前。”阿龙点点头，“假扮赵津那个人被杀可以说是灭口，那么刘杰被杀又是因为什么？”

“清除障碍？”把所有线索如此整理成一线之后，周玉卿倒抽了口凉气。

“刘杰手上肯定掌握着某些造梦人希望毁掉的东西，这些东西有能力阻止他接下来的图谋。”阿龙揭开他认为的谜底，“我原本的打算是向虞万支求助，在获得他的支持之后再对刘杰留在第九区的一切重新进行彻底调查，不过就像凌叔说的虞万支不完全可靠，他有他自己的小算盘，现在我们有了足够的人手不如兵分两路，一路人去和虞万支交涉至少争取本地的部分支持，另外一部分人直接去刘杰自杀的地方重新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上次我们大意遗漏的东西。”

“是啊，上次是在第九区的地盘上抓人所以行动束手束脚的，现场也只是简单扫描之后就移交给虞万支的人了，我不觉得那些帮派混混有能力对现场进行全面彻底的调查。”蓝天赞同道。

“而且上次我们还不确定刘杰就是刘杰，现在不一样了。”周玉卿也接受阿龙的计划，“一个参加过维和战争的电子战专家，在知道自己可能被人盯上的情况下应该不会什么都不做准备。”

“那么就由我和凌叔去找虞万支交涉进入地下的许可，你们两个到刘杰的死亡现场重新进行调查，如何？”阿龙不是组长，但整个计划是他定型的，指挥权自然也就在他的手上。

“我没问题。”凌充表态。

“我也没问题。”周玉卿同样点头。

“好，那就这么办！”最后是蓝天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