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静海打量着这艘船的惊奇神色，端坐在床上的徐福暗叹了一口气，指着床边的一张木椅道：“小友请坐，想必你对徐某为何流落到底感到十分好奇，且听我细细道来。”

静海点头，知道千百年来，这个大名鼎鼎的前辈都缺少一个倾诉的人。

“想当年，我在师傅鬼谷子门下排名首徒，被师傅派遣出山协助一统天下之主秦王赵政成就霸业。”回想当年往事，徐福一脸不胜唏嘘，“当时我出山前，师傅曾叮嘱我，在学术知识方面，师门内无人能及我的天赋和才能。但是，尘世间唯有人心二字最难参透，叮嘱我一定要多加小心。”

人心难测，这个道理浅显易懂，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参透？

一如他在船上莫名遭受谢洛的敌意和暗算一般，谁会想到素无过节的人也会暗下毒手？

静海深有体会的点头。

“看来小友你深有体会啊……”徐福抚了抚胡子，目光投在遥远的彼方，苦笑，“可惜，当时的我初出师门，很快就被外头的滚滚红尘世界给迷惑了，并未把师傅的这番叮嘱放在心上。”

“想我徐福精通算术和天文地理，秉承着师门济世为怀的宗旨，出山以来一直以帮助世人脱离苦难为己任。一开始，皇上的确十分欣赏和重用我的才能，派我管理沿海一带的百姓生活，我致力投身更好的改善百姓们的生活，教会他们如何预测海上的天气，如何更好地捕鱼。徐某不才，百姓们在经历了长期战祸千疮百孔的生活总算有了点起色。再加上我精通岐黄医术和养身之道，百姓们在我的教导学习医理和养身，身体条件也比以前强上不少。不是徐某自夸，就连皇上平时身体抱恙也是宣召我进宫替他医治。”

说起以前他的努力，徐福眼底浮起自豪和欣慰：“最令徐某感到欣慰的是，当地百姓总算可以吃得饱穿得暖，生活越来越好……为此，在我的治理下，沿海一带贪官污吏几乎绝迹，为的是为百姓们争取喘气的机会。但是，徐某没想到，自己竟然因此而成为某些人的绊脚石。”

徐海长叹一口气：“当时皇上年纪渐大，逐渐迷上了仙道之术，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为的只是让他创下的霸业能够掌握在他的手里，千秋万载……”

说道这里，徐海低声哈哈讽刺笑了两声：“徐某的师门也的确擅长修仙养生之道，但是师傅曾说过，修仙最讲求的就是心境。向皇上这样掌握天下百姓生死的皇帝，心底充满的永远是霸业和欲望，又怎能静下心来修炼？就算我把本门的修炼功法献给王修炼，他也难有进境。”

各自修为看自身，静海理解的点头。

“徐某认为皇上要想在修炼上必须首先放下心底的野心和欲望，可是这对于一代皇帝来说是绝对没可能的事情。想想也对，秦王追求长生不老，为了就是进一步扩大他的疆土和霸业，又怎能本末倒置的要求他放弃那最根本的东西？”徐福再度苦笑，“就在徐某和皇上意见相左的时候，旁人自然乐得钻着空子去讨好皇上获得更多的恩宠和荣华富贵。”

“哦？”静海疑惑，“前辈当时不是很受秦王的欣赏和重用吗？”

徐福微笑：“在一代皇帝面前，没有永远的恩宠。当时，和我同时受到重用的修道中人，还有另外一个门派的弟子奚葛。他们和我派的修行方式大相径庭，主张通过服用各种仙丹神药来达到长生不老的境地。本派对他们的做法一向嗤之以鼻，因为修炼的根本在于自身的潜修，丹药最多起到辅助作用，如果对丹药果然以来，反而会适得其反。”

“但是很显然，当时的皇上并不这样认为。当时那奚葛眼看着我和秦王意见相左，很是高兴，连忙献上所谓仙丹数枚，皇上接连服用了几枚，感觉到自身年轻了数十年，对那奚葛赞赏有加。徐某一看那奚葛献上的丹药，心下大急，那奚葛献上的丹药固然是良药，但是对于皇上这样的凡人来说，却是大补过头，过犹不及，一旦药效过了，皇上的身体反而会加速衰老。那贪图荣华富贵的可恨奚葛，竟然让皇上服用此等相当于□□的丹药！”

说道可恨之处，徐福虎目一睁，用力一拍身旁的木案，砰的一声巨响，木案化为灰尘。

静海被唬了一跳，连忙追问：“那后来呢？”千百年前的历史真相快要揭晓，静海不好奇才怪。

“后来，徐某在皇上面前直谏，这丹药万万不能再服用了。但是皇上却对徐某的话不太相信。想必是因为他认为徐某的功法对他没成效，而奚葛的丹药却能让他快速保持青春，这样明显的对比之下，皇上自然也就更加倾向于奚葛那边。徐某不死心，三番四次之下力谏，反而被奸人趁机参我一本，说我不乐意看到皇上长生不老，可以隐瞒长生秘诀，也阻止皇上服用丹药，妨碍皇上的千秋大业。这个罪名对于当时一心追求长生的皇上来说可是通天大罪！于是，徐某被罢官下狱了。”

静海不敢置信的张大嘴巴，既佩服徐福的执着，又为他的行为捏一把冷汗。

徐福叹气：“徐某被罢官下狱的那天晚上，我夜观星象，知晓大秦的气数将尽，再看看奸人横道的大秦朝廷，顿感心灰意冷。但是为了四方百姓再受征战苦难，徐某决定最后再努力一次。徐某曾在古书上记载，东海之上有一蓬莱仙岛，前头有无数世上难得的珍贵药材，我打算亲自去采药制出能够缓解奚葛丹药造成的丹毒，而且更为适合皇上修炼长生的灵药。于是我上书给皇上，愿带一百童男和童女前往东方海上蓬莱仙岛，求取灵芝仙药，制得仙丹回来献给皇上。”

听到这里，静海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采仙药为什么要带上童男童女？”

徐福微笑：“小友有所不知，须知这世上的珍惜药材，不是人人都能采撷。必须是身心洁净的童男童女赤手采摘才行，否则药材沾染了采药人身上的污秽之气，药效自然就大减。”

“可惜……”徐福沉痛叹气，“临行前，徐某的师傅深夜突然来临，那夜的对方徐某永生难忘……”

徐福眼神落在远方的某点，陷入遥远的回忆中……

那天，临出海前，大海很宁静，他一人站在船舷上，遥望平静的大海，成片的月光散落在海面被海浪扯成零零碎碎的光片。

对于未来，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惘当中。

“吾徒……”

熟悉的慈祥声音传来，他一惊，连忙回首，发现那熟悉的伛偻身影静静站立在海风中。

徐福双眼一热，想起自己出山前师傅的细细叮咛，连忙抢上前跪下，激动地喊了一声：“师傅！徒弟无能！”

师傅瘦弱的手连忙扶起自己，眼神依旧慈祥：“福儿，你已经尽你所能了。你做的很好，为师感到很欣慰……可惜，这世上人心难测，再加上命数二字，大秦的气数不久矣……”说罢，师傅长叹一声。

他亦是痛心疾首：“可是，这百姓们……”战祸将起，百姓们又开始流离失所，痛失家园了……

“为师知你为四方百姓感到忧心，但是大唐的命数光凭咱们师徒二人的微薄之力根本难以改变什么……”师傅沉痛的声音传来，“带着那百童男童女去海岛上好好安置了吧，蓬莱仙岛不是你我二人能够涉足的地方。”

“可是……”他还想争取些什么，看到面沉如水的师傅，争取的话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溢出胸腔。

事到如今，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使那些童男童女及他们的父母们远离战祸吧……

……

“父母？”静海这时适时发问。

徐福点头：“当时我坚持带上他们的父母，虽然一开始随行的宫中御监不同意，但那次行动都是由徐某策划，所以他就算不满也不能阻止我的决定。”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的船一直往东驶去，途径一气候宜人的海岛，我使计骗船上的人那就是传说中的蓬莱岛，把他们都留在了那岛上，自己独自一人驶着这船继续往东前行。我始终还是不死心，想要前往蓬莱岛一探究竟。再后来，没有了……”徐福苦笑。

“没有了？”静海纳闷，这个结局咋就这么断了呢？

“这船在往东航行的途中，遇上了大风暴和海底祖宗发怒，沉了。”徐福脸上闪过沮丧。

静海抽搐，看来上天都不想让徐福到达蓬莱岛，出师未捷船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