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缉煕曾经替她想过千万理由，却不曾想这些话从她口中明明就是平平淡淡的出口，不见波澜的描述，为何竟会感觉这般波涛-汹涌，每一层巨浪都仿佛拍在自己胸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将拳头紧紧握着，缓缓闭上眼，看着那个“父皇”的身影在心中暗了下去，他好像看到自己的母亲就跪在他面前，抓着那身华丽丽的黄袍一角，拼了命的无力苦苦哀求着，他好像能看到他的不屑与轻狂，似乎还能看到身为刀俎，蹂-躏鱼肉的快意……

君攸宁知道他心中的痛苦，而自己曾经经受的却不比他少一分，待宋缉煕睁开眼缓了缓，依旧是那般平平淡淡的神情，又接着说:

“你可还知，你如今所经受的，我在年仅四岁之时便历经了。”宋缉煕闻言一愣，他盯着她，她接着说:

“我的父亲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用你们的说法就是疯了，每每犯病之时，母亲为了避免他伤及我，便将我锁在柜子里，还嘱咐我不要出声，那一次我便是透过柜子的缝隙……透过那缝隙……”活到此处她哽咽了，眼泪只那一瞬便落了下来，顿时如有千根利刺一点一点的深-入，扎在心头，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宋缉煕伸手，颤颤巍巍地拂去她眼角的泪痕，她抓紧裙角，接着说:

“我就是通过那道缝隙看着发了疯的父亲，执一斧子，一斧一斧朝母亲砍下，她连挣扎都没有，就那样倒在血-泊里，我至今无法忘记她看着我的眼睛，我不敢出声，我害怕，在哪个黑暗的窝巢里，我害怕到连哭都不敢出声，那时候我才四岁。”

话到此处，宋缉煕终是忍不住将她圈入怀里，那一刻从她颤-抖的身体感觉到这些年她故作的坚强，这般对比，自己当真什么都不是了，他只开口:“阿宁……”

“后来，父亲清醒了，便自尽了。此后好多年，母亲死的场面反反复复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身边的空气里好像无时无刻不充盈着血腥味，我惧怕黑暗，惧怕鲜血，所以又耗费许多年逼自己去面对，那日在地牢，我就又想起来了，我就又害怕了，就好像有根毒虫穿梭在我的血管里，血肉里，不停不停地啃噬着，它……”

“别再说了，阿宁，别再说了。”宋缉煕用所有的力气拥住她，他从未见她如此，终是明白她为何要将自己的心锁起来，那般冷淡，那样防守，看起来做什么都不见波澜，只是心中却翻滚着沸腾着……

他就那样拥着她，不说话，不言语，他不知道她所历经的会这般让人痛苦，怪不得她说她不畏惧死亡，原来衣橱柜子里的那道缝隙，早在她四岁之时，便夺走了她所有害怕的力气，怪不得她曾经只字也不愿提起，原来这些连想起都需要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所以支撑她活着的竟是她失去的，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盯着一处出神，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强大，却不曾想，这些强大背后竟是付出的无法想象的代价，她如今将这些说与他听，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准备，本想波澜不惊，平平淡淡的叙述，不曾想，这些事情千钧之力，终还是压断了那根自以为撑得住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