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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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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朱厌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 整个处政殿安静下来。

他们这些老家伙,骨头老了,气魄也随之沉寂下来了, 修为到了瓶颈期,一个个卡着不动,趋于平流,但朱厌却稳步上升, 逐渐成为星主之下第一人,话语权不轻。

而且他所说的那些,针对性太强。

“怎么今日, 还有人要为那个意图伤害右右的遗裔求情?”朱厌从鼻子里冷哼几声,轻飘飘瞥了乌鱼的父亲一眼, 问:“乌苏,伴生兽陨落,会对伴生者造成怎样的伤害, 你难道不知?”

乌苏张口, 欲言又止, 最后摇头, 长长地叹息一声,站回了队列中。

星主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他高坐上首,看着他们在底下一来一回的争执,既没有出言阻拦, 也没有应承认同, 直到两人各自归位,他才转头,看向乌鱼和汕恒两人的父亲。

“我今日召你们来, 是想听真话。”他声音沉稳,每个字眼都带着力道。

视线有若山岳,重重地压在肩头。

乌苏沉默了一会,最后咬着牙,硬着头皮,道:“清漾身具皇脉,花界现在得到了消息,臣听闻,他们已派人前来,王君若是在此时下令处死,对两族关系不利。”

“且,求王君看在横镀的份上,饶清漾不死。”

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提清漾被抽取血脉的事,诚然,能留住性命,已算南柚手下留情。

横镀。

即使早料到会有人搬横镀出来求情,但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星主摩挲着王座扶手的动作还是顿了下。

“王君,清漾是横镀唯一遗留在世的血脉。”乌苏朝上行了个大礼,“清漾年幼,心性未定,误入歧途,臣无甚辩解,今日上殿,不谈法,只谈个情字。”

这一句话,把星主拉入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

他像是回到了数千年前。

暴雪肆虐,狂风呼啸,他一生挚友躺在床榻前,眼中生命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他与他对视,一字一句说得艰难:“臣一生坦荡,临到死期,唯有一事,牵肠挂肚,放心不下。”

“臣月前曾得密信,含、含烟曾为臣诞下一女,因种种缘由,至今未曾相见。臣此去,这世上,她无父无母,无人怜爱,臣实在,难以割舍。”

面对这样的托付。

星主没有理由说一个不字。

他在床沿前一字一句承诺:“你放心,我必将她视为己出,好生看顾。”

横镀从喉咙里涌上一口腥甜,他满不在意地用手擦去,说:“我已命钩蛇汛龟赶至她身边,还有,那个匣子里的东西,是留给她的,王君可看时机,交到她的手中。”

大限来临之际,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王君,臣就将清漾,托付给你了。”

如今想来,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星主眸色渐沉,他看了看下座的诸人,问:“还有谁,是认同乌苏之言的?”

半晌,汕恒的父亲认命般的站了出来。

星主挥了挥手,疲惫般的捏了捏额角,道:“你三人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吧。”

浅淡安神的香燃烧成一缕烟,上升,又打着转的消散,朱厌和他们两人拉开距离,一脸的暴躁,一副根本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的神情。

此情此景,他们二人,也唯有苦笑。

“我问你们,狻猊的具体位置,是谁泄露出去的?”星主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扫视了一阵,问。

两人面面相觑,而后皱眉沉思,将脑海中的场景一幕一幕倒放,慎重筛选过滤,齐齐摇头。

“此事关乎右右的安危,关乎星界的未来,且狻猊的存在,向来是密中之密,臣等无论如何不敢多嘴将此事宣之于众。”乌苏上前一步,回道。

“传我令,将大宗师府围起来,严加审问。”星主沉默片刻,下了命令。

显然心中已有定断。

朱厌抱拳,沉声应:“臣必定严查到底。”

大家都未曾离开,因为知道,最令人难以决断的事,还未有个结论。

朱厌脾气不好,也经不住这种死一样的沉寂,他率先出声:“臣主张严惩清漾,以儆效尤。”

“方才乌苏所言,恕臣不能认同。”朱厌反问:“若是只为顾忌与花界的关系,就姑息重犯,那他日,什么海族石族的皇脉看右右不顺眼,跑过来捅上一刀,我们莫不是也要忍气吞声,将人好好的送回去,维护住这段关系?”

“再者,花界的皇脉挑起事端在先,我星族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已是大度,他们还敢妄求其他?”

乌苏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诚然,他们自己都明白,那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但还是搬出来做了借口,听上去义正严词,冠冕堂皇,其实虚得发慌。

“我已让右右将人扣押,待出深渊,封其血脉,贬族,永世不得踏入星界王宫半步。”半晌,星主动了动唇,说得干涩。

乌苏猛的抬头,半晌,胸膛沉下一口气,似提醒,又似哀求:“王君,清漾她,是横镀唯一的血脉了。”

“乌苏,难道你只知清漾是横镀唯一的血脉。”星主从王座上缓缓起身,压迫感浓烈得让人说不出二话,“却不知右右亦为我独女,是星界唯一的继承人?”

“若不是念在横镀的情分上,我不会连夜传音,让右右留她性命,押出深渊再发作。”

而是直接处死,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乌苏抬头,看到的是那张素来威严肃穆的脸庞上无法遮掩的疲惫神情,他蓦地哑声。

半晌,他颓然,低声道:“能留住命,也好,也好。”

星主疲累地摆了摆手:“到时候,让花族的人将她接走,也算是有个去处。”

这样的处理,虽然没到要命的程度,但也绝对不算轻易姑息。

乌苏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处政殿,偌大的宫殿里,便只剩下撑着头坐在王座上的星主,以及对这个结果依旧不太满意的朱厌。

朱厌看着难得现出些疲惫神色的星主,上前一步,问:“王君,横镀他,是个怎样的人?”

整个星界,但凡接触过他的,都夸他是气度如兰的君子,一生洁身自好,侠义忠胆,为君,为民,为兄弟。

乌苏如此,汕恒的父亲如此,星主亦是如此。

星主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他愣了一会,而后苦笑了一下,道:“他但凡不那么好,我今日,就不会觉得歉疚。”

能让一个君王,在臣子之女对自己的独女出手加害,从轻处置之后,还有负疚之感,朱厌想,这得是个怎样的人,亦或者,他得做过怎样令人动容的事。

“罢了,不说这个。”星主摁了摁胀痛的眉心,道:“因为清漾的事,右右这些时日一直不肯理会我,留音珠联系她也没人回复,她性子倔,到现在都对我让她留下清漾性命一事耿耿于怀,心里这口气,只怕没这么容易咽下去。”

他扯了下嘴角,起身,行至他跟前,将手里的留音珠放到朱厌手中,道:“她一向最听你的话,你让她别同自己较劲,也告诉她,给她准备的空间戒里,有专门应对蜕变期虚弱脱力的灵药,让她难受的时候就服用一颗,那些是我找老金乌换的,服用后没有不良的后作用。”

朱厌转着手里小小的留音珠,大步踏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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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一部分人还被挡在门外进不来,南柚便下了命令,让他们自行组队,前往秘境附近的灵海中修炼,听狻猊说,那里的机缘和灵力是第七层仅此于门内的地方。

孚祗的动作很快,当天夜里,便将清漾拎了进来。

她也是被门认可的人,进出通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拒之门外。

南柚又去见了她一次。

这一回,她比上次还要狼狈。

被破坏了血脉,她又处在蜕变期,相当将先前南柚为流焜重塑血脉时所遭遇的承受了一遍。

那时候,南柚有月匀的参汁,有各种天材地宝,也还是受到了重创,经脉尽碎,灵力近无。

清漾现在沦为阶下囚,身边只有一个汛龟,也不敢在这时候现身。

她躺在床榻上,气息虚弱,但还有些意识,感觉到床边来了人,颤颤地睁开眼一看,见到南柚和她身边身子颀长,清隽似月的少年,撑着身子慢慢地往里缩了缩。

“我来看看你。”南柚嘴角动了动:“父君交代过,要留你性命。”

清漾愣了一下,下一刻,心里蓦然涌出铺天盖地的恨意。

但她垂着眸,愣是将那些复杂的情绪都遮盖了下去。

“你讨厌我,很久了吧?”南柚像是那日在乐安院时一样,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直视,“终于不用装模作样表现姐妹情深了,多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对不对?”

“我能猜到,你父亲的死,或许跟星界、跟我我父亲有关,若是因为星界,他为将帅,护疆土,理所应当,若是为我父亲,他为臣,臣为君舍生,存大义,君顾臣之后嗣,存仁善,是一段佳话。”

“不论你心中如何作想,此次一遭,横镀的一条命,抵了你今日一命,他与我星界皇族,再没有什么羁绊牵扯,一次便算还清。”

“自然,离深渊开启还剩一年有余,这段时日,我不会派人照看你,不会给你丹药灵物续命,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天意,以及你自个的本事。”

南柚扣着她脸颊的手指尖,蹿出一道细弱的灵力,感应了下她体内乱七八糟的状况,高傲地扬了扬下颚,而后,十分平静地松手。

孚祗落后小姑娘一步,他侧首,幽潭般深邃的黑眸落在清漾苍白的脸上。

清漾抑制不住地抖了抖,拥着锦被缩到了床尾。

尖锐的痛感再一次发作,她像是在油锅刀山上滚动,疼得无声张嘴,冷汗一颗一颗地流淌下来,却根本发不出丁点声音。

南柚根本不知道,那日,她被破坏掉的,根本不止两成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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