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的妈妈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颤抖着把气吐出来，吞了吞唾沫，尽量站直身子，直视着白莱的眼睛，郑重地再问了一遍：
“这件事情，真的是陶智和您说的吗？”
白莱思索了一下，发现怎么开口都太尖锐。在他的沉默之中，一切答案都不言而喻了。
陶乐的妈妈擦了擦眼泪，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然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咱们陶智，是个很好的孩子哦。”
“很好很好的孩子，他有我的眼睛和嘴巴。他爸爸的鼻子和身材。眉毛和头发都那么黑，眸子那么亮晶晶。才只有十九岁呢，就已经一米八多了。”
“才只有十九岁呢……”
“我的陶智，只有十九岁啊……他已经这样熬了十九年了。都是我，我没有给他生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没有让他能好好地在这个世上，看一看太阳，看一看大海。都是我不好。”
说到后来，陶乐的妈妈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她慢慢蹲了下去，静静地掉着眼泪。她把所有的赞美都用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把所有的过错都揽了过来。病痛不仅在折磨着不幸的陶智，也在折磨着这个母亲。
白莱站在陶智身边，他的眼眶也红了。他仔细看着陶智，陶智的相貌不输给被妈妈精心包装过的梁子乔。多年的病痛，都不足以撼动他英俊的外貌。陶智的手脚都很长，如果能站起身，好好地去篮球场、足球场上撒撒野，那么这个少年，一定是球场上最让女孩子心动的一个。
白莱站在陶智身边，只觉得惋惜。
“我亲爱的，你是否见过飞鸟……”白莱想起了陶智在盆友圈里写得现代诗，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陶智那颗灼热鲜活的心脏。仿佛能看到一个渴望从病床上飞起，在太阳和大地之间飞舞的少年的魂灵。
这时，陶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难受地说着：“水，渴了。疼。”
白莱立刻让开了，让陶乐的妈妈上前去，把病床摇起来，然后把陶智浮起来，用棉签一点点打湿他的嘴唇，然后用吸管给陶智喂水。看起来好像是很简单的事情，但要怎么搀扶起陶智，怎么喂水不会让他被呛到，喂完怎么让他好好躺下，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人是很容易被这样细碎的事情磨尽耐心的，光是看陶乐妈妈照顾了一会儿陶智，白莱就已经受不了这种小心翼翼的生活了。白莱还期待着，有生之年能有一个身价亿万的富婆能把他当成掌上明珠好好照顾呢。（白莱：谁敢在这儿脑补黑御，我就顺着网线爬过去把他掐死！我就是死，死外边儿，从这儿跳下去，我也不可能跟黑御过一天日子的。）
白莱看着陶智，突然又许多感慨堵在喉咙里，但是他知道，被生活困住的陶乐妈妈现在是不会陪着他感春伤秋的。于是千言万语总结在一起，变成了一句：“陶乐妈妈，需要我准假，让陶乐回来看看陶智吗？”
陶乐的妈妈脸上没有闪过一丝惊喜，她皱着眉，艰难地说：“不必了吧。如果她现在回来，肯定又要和她奶奶见面，到时候肯定要出事儿。”
白莱非常谨慎地开口，说道：“也是，长辈都是疼孩子的，如果让她奶奶知道陶乐要为了陶智牺牲这么多，她奶奶肯定会心疼的。”
陶乐的妈妈一脸疑惑地抬起了头，白莱似乎都能看到她脑袋上冒出的一排问好了。白莱的妈妈看了看陶智，嫌弃地说：“我说的是陶乐的奶奶，不是说她外婆。她奶奶会心疼陶乐，见了鬼了。”
“那为什么还要生下陶乐来啊，咱们陶乐同学多好啊。长得漂亮，又文文静静，和同学们和睦相处的。”白莱开始不断夸奖陶乐，从而和陶乐妈妈拉近距离。他在不断暗示着陶乐妈妈，告知她白莱是和她统一战线，心疼着陶乐的。
当陶乐妈妈感受到了白莱的诚意之后，才放下了戒心，松口袒露了一点心事：“陶乐的奶奶哪里肯正眼瞧过我们陶乐。陶乐出生的时候，她奶奶一听说我生了女儿，脸色难看的不得了，坐在我身边一句话都没说。我那个时候刚生完陶乐，没那个力气去抱陶乐。她奶奶就愣是有那个骨气，把陶乐就扔在我的床边，什么忙都不帮。等到陶乐的外婆赶到医院，还看见她站在走廊里问护士，会不会是孩子抱错了，怎么会是个女孩儿。”
“不是有陶智这个孙子了嘛，怎么还这么重男轻女呢……”白莱看了看面前虚弱的陶智，不知道他听到这些事儿，会不会对他的心情有影响，所以故意说得小声了些。
“陶智生下来，六个多月的时候检查出来先天性的肾功能不全。她奶奶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发作了呀，说什么‘生个儿子都生成这样’。话里话外，把我挤兑地里外不是人。”陶乐的妈妈翻了翻白眼，她恶狠狠地说：
“她想要孙子，想要健健康康的孙子。所以逼着我生二胎，在给她生个健健康康的孙子。结果，二胎的陶乐是女孩儿，她就开始在三姑六婆那儿说我的坏话。你都不敢想象，那话有多难听。什么‘就是看这个娘们儿胯大能生娃娃才让她过的门儿’。什么‘一天到晚在家，跟米虫似的抱着他儿子啃，到头来还是生了俩不三不四的玩意儿’。什么‘我给她儿子灌了迷魂汤了，她儿子在不和我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凑活凑活’。真的，哪怕是路边捡到的陌生阿姨，陌生奶奶，都不会对阿乐和阿智说这么难听的话。”
白莱表现出一副“可以理解”的模样。毕竟在学校里，白莱已经见识过陶乐的奶奶嘴巴有多厉害了。（白莱：要不是我打马赛克打得快，以她骂人的脏字儿，这个故事都得扔进洗衣机洗半个小时，再放火烧掉才不污染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