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的爸爸笑了笑，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话之一：

“没事儿的，你们两个人能吃几个菜啊。”

十分钟之后，陶乐的爸爸就看到红烧鸡翅、红烧大肠、红烧肉、油焖笋、油焖虾、三杯鸡、啤酒鸭、腊肉炒蒜薹、番茄炒蛋、水煮鱼、水煮牛肉，整整齐齐放在了他面前。白莱和小王，两个人微微一笑，捧了五碗饭过来。吃得满嘴是油。

陶乐爸爸都僵住了，他的“随便吃”就是随口的客套话啊，他没想到自来熟的白莱和小王，真的就开始“随便吃”了啊。这些菜加起来，起码二百来块钱，一个月的烟钱都没了。上一次感到这么后悔，还是陶乐的爸爸，对陶乐的奶奶说“妈，我接您到华林市去住吧”的时候呢。

白莱看了看愁容惨淡的陶乐爸爸，擦了擦嘴上的油，问道：“陶乐爸爸，您不吃饭吗？”

陶乐爸爸揉了揉眉心，尴尬地说：“啊，我不是很有胃口。”

小王立刻拿走了陶乐爸爸的米饭，填到了自己的碗里，说：“不吃别浪费啊，国家现在正在倡导光盘行动呢。”

白莱看了看小王，说：“你也太过分了吧……米饭都不分我一半。”

（陶乐爸爸：哈？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在教陶乐吗？）

白莱看着目瞪口呆的陶乐爸爸问道：“陶乐爸爸，我本来以为，我们会更早见面的。但是为什么拖到了现在，咱们两个才见上一面啊。”

陶乐的爸爸愣了愣，问道：“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更早见上一面。”

“首先，之前陶乐的奶奶要强行带走陶乐的时候，无论甄耀明主任报警之后，有没有联系你。应该都是由你来负责去警局保释陶乐的奶奶，但是，这个时候你并没有出现，了解情况，只是把这件事情处理了，然后就没再和学校之间有所往来。”白莱细数着时间：“今天早上，陶乐的奶奶又在我们学校门口那么人尽皆知地闹事儿，到现在为止，您也没有询问这件事情的情况。甚至之前，我和您妻子，也就是陶乐的妈妈见过一面，和陶智也见过两次，但是这些时候您也不在——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您不陪伴自己的家人呢？”

陶乐的爸爸似乎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冥冥之中，他能听到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呼唤：

“不要去管这些事情！不要去细想。好好去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

陶乐的爸爸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妈做的太过分了，她从乡下来的，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事儿。我工地上还是很忙的，我吃完饭就要回到工地上面去，所以我现在也没这个时间去陪伴家人，就……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

“是这样啊，”白莱笑着问道：“您现在在建设什么地标性建筑呢？”

陶乐爸爸解释道：“算不上地标性建筑吧，就是黑曜石公司在华林市里建设起了一个动物园嘛，我现在在做这个动物园的展馆筹建。”

“黑曜石野生动物园吗？”小王问了一句。

“啊……是啊，您也知道啊。”陶乐爸爸没想到，小王这个司机还挺了解这些事儿。

“哦……”小王挑了挑眉毛，说：“这个动物园，再过不到半个月就要面向游客开放了，您现在还在工地上面……忙着搞卫生呢？”

小王的这句话，让陶乐的爸爸哽住了……他咳嗽了几声，然后紧张地拿餐巾纸擦了擦嘴巴，说：“就……忙一些，展牌的建设嘛。就是一些维护工作，然后……搞卫生也是，就是……”

陶乐的爸爸满头冷汗，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小王这么尖锐的发问，只能眼睛四处乱飘，像找点儿灵感来方便他撒谎。

白莱看着陶乐爸爸的表情，叹了口气，说：“您不用紧张，这样吧，我来和您讲一个，我朋友的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生来就很优秀。她有知识渊博的父母，有善解人意的妹妹。她的家庭非常富有，以至于她一出生，就被当成家族的继承人来培养。所有事情，都被强迫着，做到尽善尽美。”

“但是，我第一次认识这个朋友，却是在路边的一个小卖部里面。她在小卖部里面玩着五毛钱一次的抽奖。你也见过抽奖用的那种装泡泡糖的塑料桶吧，里面会塞着很多小奖券，估计一桶有几百张。她就站在店里，没有任何的目的，就是在那儿买奖券，刮开，然后继续买继续刮，直到把那一桶里，近千张奖券都买完刮完，她连偶然会抽中的奖品都不要，就付完钱，回家了。”

“我就问她，她都不想要奖品，为什么还偏偏那么喜欢在小卖部里面干那么没意思的事情。期初她不乐意搭理我，后来，咱们在一个班里读了好久的书，她告诉我……”

“她深爱自己的家庭，并不希望，风平浪静的生活被打破。但是，总有那么一些时刻，她想要逃离，逃离这个家，逃离这种风平浪静。她不喜欢这种来自‘温馨家庭’的奇怪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于家人的努力。努力让她生活得更好，努力让她成为更优秀的人。在全家人的期许之中，关爱就成了压力，压迫着她，成为一个家人眼中更加优秀的自己。”

“但是，她不能向家人阐述这种压力。因为，那会被披上‘爱’的外皮，让别人觉得，是她‘不懂事’所以才会发出牢骚。家人为她制造了更好的生活条件，希望她成为更好的人，是‘为她好’。她讨厌这句话，讨厌这句话之后的道德绑架和亲情绑架。”

“所以，即使她家风平浪静，多年之后，她还是选择了去丰安市的金融大学深造。而不是留在本市，留在家人的身边。”

陶乐的爸爸有点儿懵了，问道：“老师，你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