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明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没摸到钱，左看右看，一时间尴尬得试图从地缝里抠出几块钱来。但就在他到处张望的时候，顾南明脸色忽然变了一下，看到筷子筒里面塞了张纸条。应该是刚刚塞进去的，之前没有这玩意儿，但他居然没发现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被塞到筷筒里去的......对了，应该是预知者第一次伸手抽筷子的时候顺势将纸条塞进去的。

顾南明伸手一抚，不动声色地将纸条一霎收进袖口，同时在口袋里掏了掏.....最后将手枪掏了出来。

“？？？！！！”

一见到这架势，老板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话都说都不会说了。妈的这人怎么一言不合掏枪的？！顾南明尴尬地笑了笑，将还剩下一半子弹的担架退出来，把枪扔在桌上，弹夹放在旁边：“一把枪能在巢城卖到数百元，这个就抵押作为我的饭钱好了。”

说完，顾南明就拉着懵懵懂懂的女歧赶紧离开。钱都付不起这事儿实在是太尴尬了。他在新西府的时候就没遇到过这种事，当然也是因为他在新西府出门购物不多，而且每次出门之前都要清点一下自己的各类票证，很有守财奴的风范，当然到了巢城就不一样了，反正身上就连衣服都是组织发的，根本不用操心......

女歧在路上道：“是不是我回去之后又得藏起来了？”

顾南明耸了耸肩：“是的。”

女歧撅起嘴巴，老大的不高兴。顾南明顿时有点儿啼笑皆非，敲了一下他的脑瓜崩，同时从口袋里摸出方才那张纸条看了一眼，纸条上是一段歪歪扭扭如同狗爬的字迹，想不到那个预知者字这么丑......顾南明嘴角微微抽搐，这会儿天色本来就暗，巢城又没路灯，漆黑一片，但执行者可以像是猫科动物一样调节自己的瞳孔，所以他依旧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就是这些字写的实在有点儿丑，不忍直视，让他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把字认出来。

“天堂庇护所完全活化之后会吸纳巢城的所有灵魂，成为一个地上的神灵，人的灵魂会在神灵的思维中得到永生......”

第一句就让顾南明面色凝重起来。

“......老大说那样才是真正的乌托邦，但我有一种非常非常糟糕的预感。那会是一场真正的灾难，可我无法说服他。暗网是一个天堂庇护所内的特殊架构，但具体内容只有老大清楚。大风暴时期掀起的灵性潮汐会为天堂庇护所送来充足的灵性力量，这一次大风暴过后，天堂庇护所就可能要苏醒了。”

干。

顾南明默默将纸条撕碎，纸屑在双手手心当中一撮，纷纷燃烧起来，他将那一把火星想着周围撒去，表情凝重。

谁能想到吃个饭都能出这么大的事情......

“嗯？”女歧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好，扭过头来问道：“怎么啦？”

顾南明想了想：“看到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让人感觉很糟糕的消息。”

他想了想，半是解释，半是自言自语道：“天堂庇护所是【神之脑】的演化产物，但假如有一天，这个灵性网络造物苏醒了过来呢？巢城的公司将这个网络当成享乐的工具，新西府则更进一步，要挖掘网络的潜力用于发展生产力，但没想到那个暗网的【01】，那个新西府的背叛者的想法和我们都不太一样......他的目的居然是唤醒这个超级网络本身......”

顾南明语速逐渐放缓，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已经意识到了那意味着什么。

这其实就和一些吞噬灵性成长的怪物一样，苏醒之后的天堂庇护所绝对拥有惊人的力量，而且它吞噬吸纳的灵越多，力量就越强！这个怪物一旦真正苏醒，巢城所有人都将成为它的食粮，八十万人，足以给这个怪物带来无与伦比的伟力！

真他妈的.....是个疯子。

顾南明眼皮一阵乱跳，又自言自语道：“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乌托邦？顾南明皱了皱眉，想到这三个字，再联系那句“在神灵的思维中得到永生”......其实还挺好猜的。顾南明猛然就想到了黑客帝国，那个经典的蓝色药丸和红色药丸的选择。残酷的现实和美好的虚拟，你选择哪一个？

可是......如果按照唯心主义的观点，其实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心外无物，缸中之脑，人的一切对外界的感知无非是外界对大脑皮层的刺激，是反应在心智体当中的灵性波动。如果拿掉外界，直接给予相应的刺激，那人其实也压根分不出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也就是说，那个【01】的核心目的其实和新西府是很像的，都是克服灾难，创造美好生活，只是他选择了一种比较唯心的方法......

让人类这个集体凝聚为唯一的【神】？

顾南明此时稍微有了点儿迷惑。他发现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自己居然一下子分不出来这到底是好是坏。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计划其实相当有吸引力，甚至能达到一种虚构的“共产主义”的境界，真正满足人的所有欲求，所有人都幸福美满安居乐业，只不过是在神灵的脑袋里，完成永生......甚至顾南明想了想发现就连繁殖的愿望也能实现，而且相当轻松，无非是两人的灵体交融，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诞生一个新的灵体，过程就参考那些其他的灵性生物好了，甚至不要两个人，一个人也可以自己分裂后代......还不用在乎性别......

那么坏处是什么？

坏处是......

没有进步的机会了。

没有任何上升空间了。

人类大可以在自己的白日梦里面做各种各样的美梦，征服地球征服银河征服全宇宙都可以，但实际上，人类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永远是神灵脑袋里一种活跃的幻想。那是“楚门的世界”，是梦幻泡影，而且相当于把人类的生死和命运全部寄托于神灵的喜好上面。倒不是说应对外界危机不够强......恰恰相反，至少在目前阶段，那样一个集合了四五百万人灵性力量的神性存在，绝对是比新西府和巢城加一块儿都要强的，新西府无法应对的keter级危机，或许放在那种存在面前，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但人类自己完全失去了选择和反抗的权利。神灵这东西真的可信吗？当然是不可信的，看看烛台圣者就知道了。在灾难频发的动荡环境中，就很容易出现宗教和神性崇拜，早期新西府为了稳定社会搞出的烛火教，本该代表着人类对真善美的向往的烛台圣者居然是一个邪神，好像神性这玩意儿的底层规则就是疯狂残忍的......

不，也或许不是。只是对于神而言，祂们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彼此间的差距就像是人类之于蚂蚁，人类自然无法理解祂们的逻辑，哪怕是真的出于善意，人类也很可能承受不起那种“善意”。

那个【01】凭什么敢做这种事，他难道敢笃定这个天堂庇护所活化之后诞生的神灵是可信的？他凭什么笃定这一点？

难道说.....等一下.....暗网是那个【01】创造的，暗网具有特殊的作用，那么他本人很可能也是特殊的.....所以说......顾南明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诞可怕的可能性。

其实是那个【01】......想要成神？

或者说，他有办法控制活化之后的天堂庇护所？

顾南明猛地打了个冷颤。不管最后是什么样的一种可能，他都得把这个事情尽快通知赵珈蓝，同时转告给林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