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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三章 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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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晚间,闹市口凤鸣阁的二楼一处房间,头牌王嫽正最后一次接待客人。由于当初为了给闺蜜蒋潇潇赚汤药费,本来已经替自己赎身的十二钗之一王嫽再度踏入风尘,不过她在凤鸣阁并未签卖身契,如今债务就已经还清,她再接完最后一次客人,就可以交还了玉柳巷的租屋,带着存下的积蓄回老家去了。

原本王嫽期望的是,最后一位客人不要太难伺候,尽量是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年轻读书人,如果模样英俊些就更好了——

而不是眼前这位脚踩厚底皂靴,腰间还挂把刀,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的锦衣卫千户。

“别那么拘束——”王嫽视线都不在眼前的男子身上,敷衍着说道:“茶壶里有热水,要喝自己倒,都是熟人,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季桓之在衙门里一天没喝水,的确有点口干舌燥,他拎起茶壶倒水,连喝了四五杯。而他同样也两眼看向别处,都不敢正视面前这位丰腴美人一眼。他清了清嗓子,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

“行了——”王嫽连第四个字都不想听,就直接打断他道:“同样的话我已经听过不下十次了,我不会原谅你,你也没必要花那么多银子,跑到这儿来和我讲。”

的确,同样的话季桓之说了不下十次,也腻味了,他只能丢出三个字:“对不起。”

王嫽的目光仅仅在他身上停留了一霎那:“你觉得就凭这三个字管用吗?我一个弱女子,带着妹妹北上求医,多大的困难都遇到过,生着病都熬过来了……刚交给你一个月,人就没了!我恨你,恨你一辈子,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王嫽说到激动处,已是蛾眉倒蹙,凤眼圆睁。

三年了,季桓之一直没有从内疚中走出来。他沉默良久,等王嫽怒气消了些,才改换话题问她:“往后,你可有去处?申大人怎么答应的?”

前首辅申时行的长子申用懋,如今已累官至兵部职方郎中。前几年申用懋经常来找王嫽,还替她作画,二人走得非常近,等京师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申公子要纳凤鸣阁头牌为妾的时候,申用懋却忽然冷落了她,再也没来过凤鸣阁。王嫽一度哀怨哭泣,可很快她就明白,才子佳人的故事之所以广为传颂,就是因为发生的太少了,所以才会成为故事,变成人们的一种精神寄托。现实中,并不是所有权贵子弟都愿意一辈子风花雪月,再漂亮的美人,也有腻的时候。

王嫽想到此处,内心无比坚强,硬声硬气回了季桓之一句:“不用你操心。”

“好吧。”季桓之点点头,不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心里埋藏了多年的话婉转地道给了王嫽:“你是南京人,在北京过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

“季千户是浙江人,比我更靠南,岂不是更不容易?”王嫽话是没毛病,可语调里似乎总带着火星子。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季桓之低头看着鞋尖,思忖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王嫽心尖一酸,叹口气道:“当然是回老家,找个老实汉子,嫁了。”

“就这样?”

“不然怎么样?”王嫽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

“能找到吗?”季桓之的这个问题直击她的心房。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堂堂金陵,岂无笃厚?”王嫽说着,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颜,然而眼眶里的泪水证明,她是苦笑。

即便在那个时代,找到一户能接受她的人家,其实也不难。可就算能找到,家里也未必处处如她所愿。到时候柴米油盐,家庭琐事,她堂堂十二钗之一,色艺双绝的璧人,恐怕就要慢慢变成一个灰头土脸的村妇了。

季桓之点点头,说:“老实人肯定有,就怕遇到南京布政老爷家公子那样的。”

王嫽一听此言,忙把眼泪抹了,粉面含威,叱道:“你是咒我当杜十娘吗?”

就在今年早些时候,北京城南的“教坊司”名妓杜十娘一天在接待客人时,偶遇南京布政老爷的公子李甲,李甲爱其美貌红颜,杜十娘倾其举止文雅,二人情投意合。十娘决心将终身托付给温存忠厚的李甲。老鸨儿同意只要李甲在十日内拿出三百两银子就可赎出十娘。但他在亲友中早已坏了名声,谁也不会拿出钱来帮他往妓院里填。

李甲奔波数日,一筹莫展,还是杜十娘自己和李甲的好友柳遇春凑足了赎金。于是两个有情人在柳遇春住所喜结百年之好。杜十娘与李甲本要回到老家去,无奈李甲心存顾虑,携妓而归难以向父亲交代。于是二人决定先在苏杭胜地逗留一段时间。

怎料二人行到瓜洲古渡之时,遇到了富贾孙富。他觊觎杜十娘的美貌,便假意与李甲相接近,饮酒畅谈,谈到杜十娘时,李甲告知其事情的原委,孙富叹道:尊父位高,怎容你娶妓为妻!到时候进退两难,岂不落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下场?他这么一说,李甲更觉步履维艰,孙富又拿出一副为朋友肯两肋插刀的架式说:在下倒是愿以千金相赠,你拿着银钱回去,只说在京授馆,你父定会原谅你。一番话说的李甲动了心,他一直怕回家后不能交差,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做有负杜十娘,要求回去获得杜十娘允诺。

但杜十娘听到了二人的商量,决心以死明志。翌日,她扮上盛装,先让孙富把银两放到李甲船上。自己站在踏板上,打开百宝箱,把一件件宝物抛向江中,最后纵身跃入滚滚波涛之中。是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一时盛传,也弄得诸多相似的风尘女子隐隐不安,为前途担忧。

而王嫽被季桓之几问,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件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因此愈发伤怀。

“你真的打算回南京?”

“不然呢?我在京师无亲无故,这里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王嫽同时心道:如果妹妹还在,即便遇不到有情有义的公子,我们姊妹俩在一起过,互相扶持,也并非不是一件美事,可惜……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面前这位季千户季大人。

“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我。”三年了,季桓之总算有勇气为自己辩护了一句。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吗?”王嫽憎恶道。没有担当的男人,会招致所有人的厌恶。而季桓之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的确是你。”

王嫽简直要气笑了:还能往我头上甩锅的?

然而季桓之下面的话令她更加意外:“当年内阁与东厂合谋欲削弱辽东李氏家族势力,策划会同馆刺杀案,如果不是你为刺客寇小罗提供庇护,我就不会认识你,也就不会认识蒋潇潇,更不会知道她受怪病折磨;也就自然不会顶着欺诈藩王的罪过骗取龙涎香、海马和天山雪莲;这样,蒋潇潇就不会把我视作救命恩人——”

“季千户的逻辑真是缜密到无懈可击啊!”王嫽揶揄道。

“你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

“我之所以那么做,其实都是因为……”那个“你”字,似乎卡在了嗓子眼,难以吐出。

王嫽误会了他的意思,心里担心,以为他会把当初受的牢狱之灾算在自己头上,就故作威严地问:“难不成你还想寻我的仇吗?”

季桓之算是明白了,那些话委实难说出口,便不再勉强,而是顺着王嫽的话道:“你也说了,我没必要花那么多银子,跑到这儿来和你讲那些说了不下十次的话。银子花了,就要花得值。”

王嫽怔了一会儿,身子忽然打了个冷战,有些惊恐地瞪大了两眼。“你是要……”

季桓之不带着半点感情地告诉她:“往后恐怕再没机会了,所以我今天是包夜。”

“你……你……”王嫽明白了,指着季桓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门外是我的手下校尉守着,今夜你走脱不得了。”

王嫽惊惧万分,她猛然间明白,季桓之变了。在北镇抚司任职了数年,在同僚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过去那个彬彬有礼、和善可亲的少年已经不在了。她吓得拔下头上金钗,抵在自己颈间,颤着声音威逼道:“你别过来,你若过来,我就血溅五步!”

想不到季桓之冷冷道:“你不敢。”旋即抢步上前,一把捏住王嫽手腕,拇指按住其手背,往下一压,几乎折断腕骨,痛得王嫽金钗脱手,哭叫着瘫在椅中,哀声求饶。

季桓之另一只手接住坠落的金钗,却抵在王嫽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蛋上,反过来威胁道:“照我的吩咐做,否则我让你回老家也见不了人。”季桓之尽管武艺只能算中上等,但制服一个寻常女子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王嫽无力反抗,哭哭啼啼,觉得自己姐妹或许命中注定要被这男人祸害,只能不甘心地脱光衣服,任自己那丰腴无暇的胴体,由内到外,被恣意玩弄、遍体精淋。而当脱力之后,那粗暴的男人却又替她擦拭身体,莫名温存起来。

王嫽抽泣道:“你既然都已强上,又何必假惺惺?”

季桓之揽住她的香肩,温柔又带着一丝嫉妒地说道:“过去,你身边有申大人的时候,我假惺惺都没机会,今天就不能让我认真一回吗?”

王嫽噙着泪,脸上却意外地泛起红霞,问:“你是认真的?”

其实,认真与否,在刚刚交合之际,在一次次冲上山巅而又坠下、继而再次冲上顶峰的过程中,王嫽已经全身心地体会到了。她内心可以抗拒,但身体最为明白。尽管这男人逼迫自己宽衣的时候是那般凶狠,可乍一合体,就处处为自己着想,每一个动作、不无透着怜惜与深爱,令她欲罢不能。

季桓之没有回答。在帮王嫽擦干净身上的体液后,他将已经虚脱的美人轻轻放在枕上,兀自穿衣去了。

“你要走?”王嫽记得,季桓之说他今天是包宿的。

“明天——”季桓之踩进靴子,挑起的中衣,似乎想起来什么,从中衣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口袋,放在了床边小几上,听声音里面俱是黄白之物。他说道:“这三年我也学着别人干了不少不齿的勾当,这袋子里的六十两,虽说只比得上你平常赚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你给我干嘛?拿回去。”王嫽并不愿意接受这种“施舍”。

季桓之干笑两声道:“这袋子里的钱都是我的俸禄,干净得很。”

“那也拿回去。”王嫽一点也不留情面。她不是不愿意接受这种“施舍”,而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人的施舍。

季桓之一时静坐无言,过了会儿,他才缓缓穿上剩下的衣服。

“拿回去我估计也用不上了。明天——”

他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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