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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晴空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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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因很生气。

米亚古要塞的居民都有这个共识,只要一瞄见他们敬爱的统治者乌云罩顶,周围盘旋着大量电荷的身影,就一溜烟闪到远处,生怕被台风尾扫到,而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也在街头巷尾流传:

“听说是吉西安大人移情别恋,爱上了西城的维烈宰相,殿下才这么伤心欲绝。”

“那是伤心的样子吗?分明是恨不得吃了某人的表情。”

“当然了!殿下、吉西安大人和雷瑟克大人,是多么完美的铁三角,怎么可以让一个第三者插足!”

“不过,如果殿下真的‘吃了’维烈宰相,给**再添新成员,我们也是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没错没错,那位也是美男子,正好打击那个强盗头子,让他吃醋吃到呕死!”……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为诺因已经够郁闷的心境更添愤懑。

抄着从仓库摸来的巨型狼牙棒,长相清秀可爱的中城城主杀气腾腾地直奔城外的猎场,放声大喊:“随便哪头龙,出来决斗!”

他决定亲自出马揪回乐不思蜀的下属和心上人,首先就得有坐骑。

以强迫手段塞给西城三头红龙,还剩两条,其中他比较看好萨姆,因为萨姆载过杨阳。

可是要骑龙,条件是打赢他们。

诺因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选用的武器却不称手,狼牙棒发出的剑气形同风炮,根本不能撕裂坚硬的龙鳞。而萨姆却可以悠闲地在上空游戈,不时一个俯冲或喷吐让对手疲于奔命。虽然诺因想用浮空术,但他爆烂的魔控力控制不住这种精密的魔法,狂风将大地铲得坑洞满布,托起一根根石柱,就是不理他。最后火起,随手释放火系高阶魔法[烈焰斩]。长及十米的弧形火焰还缠着电丝,声威骇人,准头却奇差无比,绕了个弯从敌人眼前晃过,转向施法者背后的要塞,连续削平数幢高层建筑,炸开一朵朵火之花。

幸好训练有素的法师们及时抢救,才没造成人员伤亡,否则善良的军务长会红着眼痛殴主君,剥夺他的阅览权,勒令闭门思过。

惨败的诺因被雷瑟克拎回去,拜听财务部副部长海德希尔笑吟吟的帐目单。其后遗症是他第二天看什么都变成数字,金币化为小星星在他身边飞舞,背面亚拉里特肥大的笑脸闪着刺眼的光……

“该死!该死!”

气急败坏的黑发青年疯狂地翻找,试图找出一把屠龙枪,再接再励地挑战。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响起:“你还真是不安分耶。”

“莎莉耶。”啧,她的金发干嘛那么晃眼,害死老头的大饼脸又出现了!

“你没事吧?好象看不清似的。”身穿小号官员服的女孩关心地问。诺因揉眼,骂道:“海德希尔那个市侩的女人用金币催眠了我一整晚,害我现在看你也像看金币!”

“本小姐哪有金币那么俗气!”莎莉耶气呼呼地叉腰,“理查德长官要我转告你,别乱跑。最近西城很诡异,不时出现恶性伤人事件,还有奇怪的传染病流行。”

“所以我才更要去!他不是说没法和吉西安联系么!”

“嗯,我也这么认为。”莎莉耶的态度幡然改变,绽开狡黠的笑,“如何,我们一起偷溜?”诺因不掩鄙夷地挥手:“去去,小孩子乖乖看家。”其实以他的娃娃脸,没资格贬低对方。

“哼,没有本小姐帮助,你想战胜萨姆,做梦吧!”

“你有什么本事?下毒?中伤?放冷箭?”

“送你上天。”莎莉耶竖起食指。

搞清楚这句话是字面意思而非挑衅后,两人展开特训。继承了御风使的血统和蕾亚的神力,加上私下刻苦的练习,莎莉耶的风系魔法水平在无人察觉的情形下有了长足的进步。尽管威力方面碍于年龄还不够强,细腻程度却超过诺因N倍。

有了风翼助阵,中城城主得以压制有翅膀的对手,红龙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了最好的靶子。虽然龙族天生拥有一定的抗魔力,普通的武器也难以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斗气级数的战士能赋予凡剑强大的杀伤力。担心使节团的安危,诺因采取速战速决的作战方式,翻翻滚滚打了十几回合后,一个零距离的[急速冰冻]让萨姆从天上摔下来,砸得碎冰纷飞,还省了解冻的麻烦。

“耶——成功了!”莎莉耶撤消护身的结界,蹦蹦跳跳地奔出树荫。诺因还剑入鞘,嘉许地点头:“嗯,还有点用处,特别允许你同行。”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踢他一脚,办事周到的情报官肃容道,“直接走吧,我在西南边的小树林藏了两人份的行李。”

于是,在部下怒吼的送别声中,诺因偕同莎莉耶踏上远行之旅。张开的龙翼带起透明的气流,形成一道划过天空的夏日信风。

※※※

“殿下真是太不像话了!”

被迫收拾烂摊子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在房里切齿。一旁,情报部副部长理查德捏着部下的请假单苦笑。

“我不该叫莎莉耶去劝殿下。”她只会火上浇油,将诺因的偷跑行动转为地下,使事态更加恶化。

“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意义。”雷瑟克镇定心绪,卸过部下的请罪,从窗前转过身,叹着气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如今内忧外患,必须赶紧找回殿下,由他主持大局。”

“恕我直言,阁下,军队方面有您处理就行了。我们也的确需要了解西城的情况。”

“让殿下深入虎穴!?”

“这个按常理是不行,但殿下不能以常理度之。”

雷瑟克以沉默表示赞同。理查德利落地翻着过去的资料:“殿下那强势的运气、超绝的破坏力和可媲美蟑螂的体质为我们解决了很多麻烦事,这次也能一举扫平未知的敌人吧。”

“……或许你说的没错。”雷瑟克不得不承认,疲惫地挤压太阳穴,“可每次善后都是我们来啊。”

“这不就是我们的任务吗?”理查德再次让上司无言以对,啪地合上记录,举手投足洋溢着精英官僚的洗练作风,“只是这次没人管着他,还多了两个危险份子,后遗症可能会比较严重。”雷瑟克露出艰辛的笑:“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那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也许该庆幸吉西安还在那儿。”

“部长好象和贝姆特城主成为了情敌。”理查德说出令对方张大嘴的话。

“乱七八糟!他平常找女人也罢了,在这种时候……这种时候……”雷瑟克气得发抖。理查德也为上司的不知检点摇头:“不仅如此,从截取到的片断图象看,圣域的异常现象也和他们有关,之后又为搜寻维烈宰相耽搁——部长最近有点感情用事。”

“这是他本人的进步,我们的灾难。”

“感性的时机太不凑巧。”理查德评价,毫不顾忌那是他主子,“另外,法师们初步推断,发生在西城的怪事都是深渊领主搞的鬼。”雷瑟克的瞳仁剧烈收缩,一贯沉稳的语气也失去了平静:“深渊领主!?那不是负位面的高阶恶魔吗!怎么会跑出这种角色?”

“确实很令人难以置信,我听报告时还吓得连咖啡也泼了,但是低阶恶魔不可能拦截部长的报信鸟,能够撕出空间裂缝来到现世的也只有领主级的恶魔。但通常只能滞留短短数秒,除非他们齐心协力,而恶魔没有团结合作的美德——是什么吸引他们携手?是否有人在背后操纵?是否有人恶意召唤?这些都急需查清。”

“你还坚持让殿下去查?”雷瑟克感到自己的背脊流下冷汗,“恶魔可不是剑能杀死的对手,魔法也未必有用。”理查德斩钉截铁地道:“怪物就由怪物去对付,我们平凡人只负责正常的工作。”说着,递上完善通讯所需的预算和一叠厚厚的最新情报。

“……”雷瑟克认命地开始办公,帮主君和僚友擦屁股,一如他无数次为他们做的。

“我感觉进入了一个床边故事的世界,原本以为是传说的妖魔鬼怪统统冒出来。”

“那您真幸福,从来没人讲过床边故事给我听。”理查德浮起憧憬之色,“倒是听说古代惑乱君王的倾国美女有些就是高阶恶魔的化身,好想见识看看。”

“你疯了!你想和恶魔打交道?”雷瑟克只差没摆出驱魔的架势。理查德叹息:“一般的女性也很像恶魔啊。”

静了片刻,雷瑟克用一种微妙的口吻道:“还是有好女人的。”这话说得底气不足,米亚古就是同人女的天下。

“那太稀少了!一辈子也未必能碰上!”单身汉怨念。

“别放弃希望,春天会来临。”雷瑟克发出共鸣的慰勉,“我明白孤枕难眠的心情,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把灵魂出卖给恶魔。”

“阁下,您放心,我只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单纯的好奇而已。不过仔细想想,真的见到那种传说级别的美女,会被立刻勾了魂吧。”年轻的官员将视线投向窗外,清澈的蓝天顿时倒映在他眼底,“殿下就没这顾虑,他是个书呆子。”

※※※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在眼前铺展开的大地不若书里描写的苍凉贫瘠,反而充满了蓬勃的朝气。绿意盎然的平原一望无际,夹杂着蓝绸带般的河流和星罗棋布的湖泊。更远处,山脉与蔚蓝的晴空交融,共同描绘出模糊而飘渺的地平线。

第一次骑龙,享受到如此绝佳的视野,莎莉耶兴奋得小脸通红,双眼灿灿放光;坐在她身后的诺因却警惕地观察四周,皱起线条姣好的眉:“我们被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咦?”莎莉耶转过头,眉间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慎重,“是什么?”

“不知道,气息隐藏得很好,我是感觉被窥视才发现。”诺因不快地抿唇。

莎莉耶没有问那怎么办,道:“别管它,我们一口气飞到赫拉特。”诺因摇摇头,对身下的坐骑道:“萨姆,随便找块空地降落,我要打探一下。”

“……难得你会这么好心。”

“切!要不是签定了盟约,西城的人全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

“要小心。以我的权限,不能过问确切的情况,但从上面的保密态度看,这件事绝对非同小可。”

“嗯。”

说话间,红龙已降低高度,保持隐身的状态缓缓落地,只引起一阵轻微的地震。

卢加,位于平原交界线,中南部交通运输的中转站,旅行者和冒险家的必经之地,是一座龙蛇混杂、热闹非凡的都市。街道上林立着各式商铺、旅馆和酒吧;往来的人群中,可见以斗篷隐藏形迹的亡命之徒,面目猥琐的情报贩子,身材高大的佣兵,头戴高帽的法师,甚至矮人和半兽人。空气里浓厚的酒香,酒馆里传出的喧闹,能把假货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地摊,和衣着暴露的**冷不防揽过来的雪白胳膊是这座都市的魅力所在。

“好大啊。”莎莉耶背着自己的行囊跳进同伴怀里,越过他的肩膀浏览大致的市貌,翘起唇角,“诺因,陪我去冒险家公会,我顺便把证件办了。”

“你想当冒险家?”诺因有点意外。莎莉耶滑下地,朝他抬起尖尖的小下巴,“对!”

“我去解决晚饭,明天早上和你们在这里汇合。”萨姆幻化成人形,插口道。有意慰劳他的诺因一愣:“不进去喝一杯吗?”

“不了,盯上你们的家伙不是人类,我在她不会露出尾巴。”

“哼,果然是邪魔歪道。”诺因嗤了一声,挥手作别,“那明早见。”

[蛇蝎美人]是一家颇受顾客欢迎的酒馆,不止招牌酒有名,最吸引人的是每晚的艳舞表演和身材丰满的女招待。这天,夕阳斜下,透明的金红色洒遍卢加城,正是酒馆生意最忙的时段,两块齐腰的木板门推开,走进两个引人注目的客人。

青年与女孩的组合本就奇特,当先一人五官精致,气质高贵,显然是贵族子弟。及肩的乌发在脑后绑成一束,耳畔垂了几缕,更衬得肌肤细腻莹润;右耳跳荡的红宝石耳坠闪着艳丽的流光;束发的紫色绢纱,笔挺的骑士装,昂贵的秘银链甲和做工精细的猩红色披风在在昭示了他的身份不凡。最显眼的是他背上一把长长的重剑,镌刻着魔纹的深紫剑鞘流转着若有若无的电花。这么沉重的武器,连老练的战士也未必使得动,却出现在这个纤细的女子身上——包括阅人无数的老板在内,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定来人是两位女性。

而“她”身后的女孩相对就朴素得多,明亮的金发编成两根麻花辫,娃娃般的丽颜,宝石蓝的眸子精灵俏皮,红润的小嘴笑弯弯,身穿绣绿纹的淡青短袍,尖头的小牛皮靴使她活力四射,手持一根镶嵌魔晶石的檀木法杖,俨然魔法师的打扮,与稚嫩的脸蛋非常不搭调。

“点菜!”伴随着拍桌声,清朗悦耳却明显属于男性的嗓音骇呆了一室的人。

涂了蜂蜜的奶酥面包,甜甜圈,拌羊奶烤的野鸽肉,特色的酒酿熏鱼,切成薄片用香料腌制的火腿,营养的蔬菜汤,配上果汁和薄荷杜松子酒,构成丰盛的一餐。

“哇——诺因,你好慷慨!”莎莉耶合掌欢呼。诺因以前辈的口气道:“冒险第一要诀,吃得好!”

“嗯嗯。”莎莉耶抓起鸽腿大口咬落,和昭霆肖恩相处久了,她早就不在乎什么用餐规矩,含糊不清地赞美,“好好吃。”诺因的吃相也不比她好看,左右开弓,一派豪迈。

唉,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大失所望的客人们别过头,把注意力调回舞台上香汗淋漓的美艳女郎。

一片粗俗的叫好、口哨、下流的调笑声中,只有诺因和莎莉耶置身事外,忘我地争抢食物,让卖力演出的舞女们怪没面子。突然,所有的声响瞬间静止,一道身披薄纱的窈窕倩影款款上台。

察觉气氛有异,两人总算施舍了一眼,这一看,连诺因也瞪大眼。

她是个性感到恐怖,妖艳到清纯的女性,泛着奇妙绿光的墨色鬈发直披散到脚踝,勾勒出令人喷鼻血的完美曲线;水蛇腰围着一串细长的星型腰链,水晶耳钉闪闪发亮;潋滟的水眸荡漾着柔媚到极处的风情,美得让人无法呼吸,既有少女的青春亮丽,又有成**子的风韵妩媚,两者融合,形成男性梦寐以求的美貌。

没人追究这个绝世美女从哪来,一双双暴凸的眼只死死盯着她每个细微的动作。当薄纱荡起,细腰摆动的刹那,抽气声一齐响起。

诺因却在此时回首,满脸嫌恶地继续吃饭。莎莉耶笑得露出洁白的贝齿,斜着眼嘲笑同伴:“你刚刚也看她那两颗大蜜瓜看呆了哟。”

“我讨厌大胸部的女人。”诺因作呕吐状。他拥有正常的审美观,心底承认那女子确实漂亮,但她的身材勾起他的惨痛回忆,令他鸡皮疙瘩直掉。

死老头——前任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的**无一不拥有宏伟的“山峰”,表达友好的方式都是佯装慈母,把幼年的他按在胸口揉啊揉,不止一次害他差点窒息。就连老妖婆也是大胸部。

所以他看到丰胸就深恶痛绝。

而且那女人,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跳得不好吗?你都不看我。”香风拂面,诺因警觉地闪避,却还是被如鱼滑溜的女郎坐个正着,青葱玉指抚上他的眼睑,“好美的眼睛。”

磁性而沙哑的声音,带起令人背脊发冷的甘美战栗。

诺因一凛,为了避免麻烦,他掩饰了紫眸,这双颜色普通的蓝眼珠,不该引起对方的兴趣,那么答案是——她看透了他的幻术!

还有她利落的身手,全身隐隐散发出的魔性气息,巧合的出现时机,都指向他正在调查的事件核心。

右手飞快地一握一带,诺因旋身绕到桌子的另一头,拉过同伴,“莎莉耶,走!”

直觉告诉他此女是非人的存在,瞄了眼狭窄的环境,判断不宜大动干戈。

莎莉耶也伶俐地躲到他背后,握紧法杖。

“真粗鲁。”女郎踉跄了两步,一手掩嘴,浮起让其他男客发疯的受伤之情,“人家只是想请你喝一杯,用得着这样吗?还是怕那位小妹妹吃醋?你的品位也真奇怪,居然喜欢那种没胸没臀的小丫头。”

什、什么嘛!莎莉耶气得涨红脸:人家只是还没发育,将来也会前凸后翘!

“肥婆。”

护短的脾气发作,诺因回敬。只见一室人形冰雕,寒风呼啸。手指冻得最硬邦邦的**美人,卡萨兰城主再次吐出冲击性的暴言:“丑八怪。”

※※※

秃头,肥猪,丑女乃三大禁句。

诺因连犯两个,对象还是位容貌身材都无可挑剔的美女。

下场可想而知。

落荒而逃的两人穿过大半个城,才好不容易摆脱杀气腾腾的追兵。这群疯狂的拥护者还包括丢下店面的老板,手持菜刀的厨师和扛着木桶的酿酒师傅,端的是全民起义,一往无前。

“可恶,他们都疯了吗?”抱着人小腿短的同伴狂奔一段长路,诺因多少有点喘。

“笨蛋!那些人肚里装满了烈性酒,脑子也早被女人迷晕了,你再说那种过分的话,当然发酒疯。”莎莉耶敲他的脑袋瓜,惋惜还剩一半的晚饭。她的父亲拉缪虽然在外面财大气粗,因为早年的贫苦,内里却颇为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连带莎莉耶也染上这种习气。

“我怎么了我?”诺因毫无悔意,振振有辞,“我说的是事实!”莎莉耶一脸无力:“肥婆还可以说是夸大了的事实,丑八怪分明是诽谤。”

“总之我看她不顺眼!”

换句话说你看不顺眼的人都是丑八怪。莎莉耶拿这个任性自我的家伙没办法,但诺因是为她出气,窝心之余也没再责怪:“我们去找旅馆吧。”

“不,做好战斗准备,那女人不是人类,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诺因换上郑重的态度。话音刚落,劈啪一声,一圈蓝白的火焰将他们团团包围。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有某种未知的东西正蠢蠢欲动,无视物体的阻隔,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魇魔!”看清出现在视野里的异形,刚刚架起风墙的莎莉耶失声惊呼。她曾经在温泉村见过这种怪物。

“哦,小妹妹,你很有眼光嘛。”娇媚慵懒的嗓音幽幽洒落。两人抬起头,只见无数绿光飞快地凝聚,固化成一个风姿万千的女郎,正是害两人被追杀的祸水。姿态优雅地悬坐,墨绿的发丝像活物般舒展,依然是惹火的魔鬼身材,裹着翠绿的薄纱,腰链反射着星光,雪白的瓜子脸被月色涂上妖艳的光泽,和那欠缺遮掩的弧线一样,散发出致命的**。

“老套的出场。”诺因毫不留情地批评,难得有冒险的机会,他本来万分期待,结果碰上的就是这样没创意的女人,“还有,你的上面和下面全被看到了,卖肉也不是这么个卖法。”莎莉耶鼓起腮帮,竭力忍笑。

深渊领主的额角有可疑的青筋跳动:“没眼光的小子,我要让你亲身体会侮辱我的下场。”

“切,惹怒我的代价肯定比你大。”诺因反唇相讥,“带着一群泥巴似的怪物就趾高气扬,长眼睛的没看过比你更自大的蠢猪。”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再三被恶言打击的领主怒发冲冠,“我要撕烂你的嘴,挖出你的眼珠子!”诺因也很不高兴,他最讨厌被人当成小毛孩:“就算挖出我的眼珠,也不能代替你那双死鱼眼。”

拜托~~~饶了人家吧~~~她可是个美美的大姑娘!莎莉耶快要忍不住喷笑出声。

阴冷的气流盘旋汇聚,仿佛无声咆哮的黑色巨兽。

“好,很好。”颤抖的声线透出抓狂的前兆,“你是第一个胆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类。”诺因还是一副欠扁的神气:“口气很大嘛,你是哪条道上混的?深渊领主?”高阶恶魔一愣。莎莉耶尖叫:“深渊领主!?”

“拥有操纵梦境的能力,又把魇魔当小弟使唤,你是梦魇之王,深渊七领主之一·奇蜜拉吧。”诺因早就注意到周围静得不同寻常,想来是全城的人都被对方制造的噩梦困住了,而抽离出来的情绪就形成魇魔。

不过西城发生的事件主要是恶性伤人和疫病传染,那么捣鬼的应该还有两位领主。

奇蜜拉挑眉笑了:“哟,你还有点眼光。”想起故事书里的描绘,莎莉耶全身发抖。尽管恶魔在历史上没有大规模作乱的例子,但它们飘忽不定的害人方式比魔族更可怕。神殿也宣扬它们以灵魂为饵食,引诱人堕落,无恶不作。

“稳住,莎莉耶!”青年的大喝如电鞭抽过她的身子,“恶魔以人的负面感情壮大自己,你越怕她气焰越嚣张!”

“是…是。”莎莉耶咬紧牙关,竭力平息内心的恐惧。见状,美艳的领主噗嗤笑出声,眉间怒意消散:“果然是小鬼,蛮横无礼。也许你能控制住自己,但你要一个小女娃在我面前保持镇定?简直强人所难。”诺因微微皱眉。

“我没事!”莎莉耶高喊,紧紧握住风魔晶法杖,背靠他站稳,“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决不要再成为累赘!

“别紧张,一会儿跟那个肥婆打还需要你的帮助。”诺因缓和语气,拔出背上的重剑。莎莉耶稍稍松了口气,重重点头:“嗯!”

“真是感人的同伴情,能否用这情谊战胜我呢?我拭目以待。”奇蜜拉以歌唱般的语调道。诺因唾弃:“你吃感情是你的事,我才不拿这玩意儿当武器——话说回来,把那种难消化的东西当食物,难怪这么肥。”

“……”这回不气得暴走也难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响彻夜空,“给我杀了这混蛋!”

“她真的是恶魔?”莎莉耶目瞪口呆,“恶魔不是很狡猾、很残忍吗?”

“这是民间谣传,真正的恶魔和神一样是能量体,邪恶却单纯,力量主义者,对计谋什么一窍不通。”诺因用专家的口吻纠正,随即露出孩子般快活的表情:“所以我稍微捅她两句,她就爆啦。”言下颇有成就感。

“你这笨蛋!谁不好惹去惹恶魔!我已经预见到你被她抽筋剥皮的情景!”

“不会,恶魔没这嗜好,顶多拿走喜欢的器官,比如眼睛、头发之类。”

“啊啊——我要被你气死!”分神下差点被一头魇魔突破,莎莉耶赶紧加强结界,“你这书呆子!没听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换作我遇见你这种欠修理的家伙,早就拔掉舌头、切成碎片、扔进油锅里煮!”

“……原来真正的恶魔是人类的女人。”诺因算是拜见到了。

在上空看两人吵架的深渊领主打了个饱嗝,她打嗝的模样非常可爱,像个餍足的小女生,“小妹妹的怒气很好吃,继续骂。”诺因和莎莉耶迁怒地瞪她。

“诺因,揍她!”竟敢把她当粮仓。

中城城主义不容辞地踏前一步,挥剑劈砍,巨大的电弧从紫金色的刃面激射而出,发出凄厉的啸声直冲空中的敌人。随着一阵爆音,猛烈的攻势被无形的力墙解离成最初的玛那元素,化为狂风碎散消失。

负能量御壁?诺因眯了下眼。

“只有这种程度吗?”奇蜜拉解气一笑,“如果你们才这点本事,我可是会提前结束这场游戏。”说着,拍拍手,原本无序涌来的魇魔互相融合,膨胀成十来头体积庞大,形状像史莱姆的怪物,冲撞着结界。莎莉耶只觉压力陡增,拼尽全力才抵挡住。

嗯,这就好办了。诺因横剑一扫,布下一个半球型的电网,然后将剑深深插进地面固定:“莎莉耶,撑半分钟!”

他天生魔控力奇差,除非独自身处敌阵,不然为了避免误伤同伴,再强的魔法也不能使用,所以他下苦功学会魔阵运用和法器操作。通过这些媒介,就能有效地控制法术的威力、方向和范围。

这把附有雷元素的长剑是他从宝库摸来的临时武器,还没认主,只能释放小规模的结界或粗糙的电刃,无法广域攻击四处乱窜的魇魔。单用剑的话,对这些纯精神体没用,那就只有用强力的魔法。可是那样,卢加的人们会遭殃。诺因不是善心人士,是考虑到事后的**影响,以及这座都市具有的后勤价值。所以他一再挑衅敌人,让她放弃慢慢折磨他们的初衷,从而缩小目标,减少伤害。

至于奇蜜拉本人,她是更纯粹的负能源集合体,一般的魔法反而会被她中和掉,像刚才那样,倒是武器还能凑效。趁她托大,先解决她的小弟,就能无后顾之忧地出手。

一吩咐完同伴,诺因开始专心冥想,纤细修长的手指流畅地构绘出繁复美丽的图案,指尖划过的痕迹发出淡淡的磷光。随着咒文的吟唱,他的脚下浮现一圈对应的魔法阵。

莎莉耶苦苦支撑,虽然有电网分担,但无固定形态的敌人从缝隙钻入,打击她的风壁,反冲力使她的身体像散架般痛苦。其实以她的实力,压根挡不了这么久,是来自蕾亚的神力让魇魔们本能地畏惧。饶是如此,也渐渐逼近底线。

双膝跪地,她虚脱地喘气,整个人挂在法杖上,用尽最后一分意志才没向前仆倒。不为别的,只为诺因对她的信任!

从前在队伍里,她是大家眼中的坏小孩,需要照顾的小妹妹,没人拿她当真正的同伴看。如今她好不容易拥有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力量,不想倒退回老位置。

腥甜漫上喉咙,化为血丝流出嘴角。这时,一个怀念的清越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真是的,竟然让女孩子负责这种体力活,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小子。”

“索贝克!”

嘶哑的呼唤逸出唇的瞬间,白光爆射,凝固成碗型的光罩,将两人包在里面。与此同时,诺因的法术也完成了。

大片乌云遮蔽了满天星子,层层叠叠的云层间流转着金黄的雷光,青色的线条纵横铺展,与地上的紫色法阵遥相呼应。突然,九道巨大的雷霆打下,一击消灭半数的敌人;接着狂风大作,迅速旋转缭绕,成型的龙卷风再次肆虐,扫平了剩余的魇魔。攻击不是到此为止,雷击落点倒窜出九条巨龙,汇入龙卷中心,形成爆散的炸雷和小股风卷,冲撞着立体法阵的内部。

“好…好厉害。”莎莉耶为声势浩大的复合魔法瞠目结舌。帕西斯不以为然:“小题大做,浪费魔力。”

“索贝克!”莎莉耶欣喜地转过头,一看却傻眼了,“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在她面前的是一只眼睛像绿宝石的大乌鸦,扇着漆黑的羽翼,吐出光复王清晰的笑语:

“呵呵,小公主,这只是让我和你通话的媒介罢了——见到我开不开心?”

“嗯!”解除了疑惑,莎莉耶一把抱住他。

“呼……累死了。”诺因抹了把汗,索性任能量发散毁灭卢加他还没什么,眼角瞥见同伴正和一只乌鸦相亲相爱,大吃一惊,“莎莉耶,你在干嘛!?”他不会疲劳过度幻视了吧?

“诺因,快来和爸爸打声招呼。”莎莉耶热心地介绍。帕西斯也表现出为人父的亲和力:“哟,臭小子,好久不见。”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诺因扑过去扣住他的颈项直摇,“你这强吻自己儿子的老不死**狂,竟然还敢出现!”

强吻……莎莉耶张大嘴。

“那件事我也很不愉快啊。还有,你捏断这只鸟的脖子也没用,我不在这儿。”

“难怪我感觉还有个人监视,偷窥狂!回头我就把西境的乌鸦全杀了!”

“这是迁怒行为,是残忍的杀生……”

“罗嗦!”

“你们——”被彻底无视的深渊领主提高嗓门,提醒自己的存在,“那只鸟,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既是不死怪物,又能使出白魔法?”

“透过现象看本质,美人大姐。”啄了儿子一下让他放开手,亡灵乌鸦飞到莎莉耶肩上,传达某人的自吹自擂,“另一头的我是绝世美男子。”诺因吐槽:“是个早该化成灰的老僵尸!”

“不孝子,你皮痒了?说起来我还没打过你屁股。”

“哈!就凭你?我现在就拔光你全身的毛!”

“我说了这不是我,你耳背吗?”

奇蜜拉不得不打断他们的斗嘴,以免他们吵得没完没了:“既然是父子,就更好了,我要把你们俩做成标本,放进我的收藏室里。”诺因诚恳地道:“我真切建议你直接把他烤来吃,保证美味可口。”帕西斯不甘示弱:“乖儿子,我哪有你肉质鲜嫩,看上去就白白净净,连洗都不必了。”

这算是落井下石吗?奇蜜拉有些迷惑,她的确感到名为“嫌恶”的情感,却没有恐惧和憎恨。

“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想起那个降服群魔的男子,奇蜜拉双手划了个圈,交叠于胸前,“你们是非常棒的祭品,吾主会满意的。”

“果然是席恩的部下!”身在东城的帕西斯握紧被子,脸上划过仇恨的火光。

下一秒,无数闪耀着银光的蝴蝶飞出白皙的掌心,笼罩了夜空。

※※※

当莎莉耶回过神时,身边空无一人。

“诺因!?索贝克!”

惊慌地环顾,不止那黑发紫眸的青年不见踪影,连停在她左肩的乌鸦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景致:一丛丛尖头的柱形晶体无规则地散布,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像是林立的树干,也像是晶莹的钻石花。缥缈的雾气萦绕住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水晶森林,流动着诡谲的气氛。

克制着不安,她举起法杖,试图给自己设个防护罩,回应她的却不是温柔的风元素,而是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莎莉耶。”

“谁…是谁!?”女孩紧张地大喊。

“连我也不认识了吗?”叹息声回荡在林间,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是个华服的中年男子。莎莉耶瞪大眼,不假思索地扔下法杖,扑了过去:“爸爸!”

“可怜的孩子。”拉缪爱怜地抚摸她蓬乱的金色发辫,“吃了很多苦吧?”

“嗯嗯。”莎莉耶泣不成声,死死抱住他,“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一个激灵,她推开对方,寒气渗入胸口,情不自禁地颤抖:“你…你还活着?”

“不,我死了。”拉缪拉住她的手,依旧慈和地笑,“莎莉耶,我在那边很寂寞,你跟我一起走吧。”

“……跟爸爸一起走?”莎莉耶怔怔反问。

“对,你也想和爸爸在一起对不对?”

“你不是爸爸。”莎莉耶狂喜� ��眼神沉寂下来,泪水再次泉涌而出,“爸爸不会说这种话……那个时候,他要肖恩带我走。”

拉缪猛然变色,脖颈出现一条红线,从中喷出大量的鲜血。

“啊啊啊——”莎莉耶吓得跌坐在地,不断向后爬。

“所以你就走了?不孝女!枉我那么疼你!让你吃好的穿好的!”

“不要!不要过来!”莎莉耶抱住头,紧紧闭上眼,伤心地哭喊,“我也想你啊!可是……可是……”

“那就在这儿陪我。”一只血手抓住她的袍角,往前拖行。就在惊惧达到顶点的一刻,急切的呼喊撕开迷雾:“莎莉耶,振作点!”

“索贝克!”莎莉耶喜出望外,睁开眼却没看到人影,只有父亲狰狞的面孔,再次放声大哭,“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能帮你,必须你自己打破幻境。”

“怎么打破?”

“杀了他!”银发青年的语气透出严厉,“他怎么死,你就再杀他一次!”

“不!!”莎莉耶惊呼,张开手,向看不见的友人哭诉,“我做不到!做不到啊!我知道他是假的,可是要我杀了他,我做不到!”

……唉。帕西斯沉声叹气,也没怪她,这本来就是极端不人道的残酷行为,当下捏了个诀,准备帮她破除幻术。

因为是侦察用的死灵,承受不住过多的力量,他这一出手,就无法再干涉那边。

“臭小子,你要好好保护她啊!”

※※※

诺因身处的景色正常得多,是一座热带雨林。

艾斯嘉主要是温带植被,连最靠南的梅迪也是亚热带气候,因此,他被前所未见的自然景观眩花了眼,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幻觉,没有乱跑。现实中他还在莎莉耶附近,一旦距离拉远,后果不堪设想。

“诺因。”

温润的女声传进他耳中,徐徐步入视野的少女清雅而苍白,柔顺的长发直垂至腰,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黑曜石似的眸子倒映着他晶紫的瞳,唇畔是柔柔的笑意:“你来找我了?”

“老套。”诺因无趣地道,以挑剔的眼光打量,“假货至少也装得像点,阳的胸部没这么大,更不会笑得这么花痴。”

出乎他意料,被揭穿后,幻象还是站在原地,盖住眼,轻声啜泣。

这模样,像极了那天她在被窝里,为她死去的心上人落泪的神情。

拼命压抑,又哀痛难忍。

这……难道是非得战胜内心软弱的幻境?青年的手微微发抖,一贯冷定的眸也浮起动摇。

“诺因!”黑发少女垂下手,朝他奔来,中途被一柄紫金色的剑刃贯穿了左胸。

“你……!”失血的唇喷出殷红的液体,大睁的黑眸溢满震惊不信。

一声不吭地收剑,伤口逐渐扩大、碎裂……犹如一面镜子爆开大小不一的裂痕,骤然碎成齑粉迸散。

扩展开来的是茫茫黄沙,和混沌不明的灰暗天空,深渊领主凹凸有致的身躯从这幕荒凉异态的背景走出来。

“你可真冷酷。”她玩味地笑了,“一般人即使看透那是幻象,也无法对重要的人下手。”

诺因面无表情地摆出进攻的起手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软了,不然他刺的就不是心脏而是魔核。真正的战士在战斗时会自动摈除一切干扰的情绪,正如此刻。

原本预计他会发火的奇蜜拉怔了怔,绽开不同于之前的笑容:“你和吾主很像。”

“别说让我吐的话。”诺因眯起的眼射出杀气,“光是生为那老**的儿子,就够让我恶心了。”没有让女士优先的风范,他闪身扑上。

奇蜜拉也右手一抄,幻化出一把墨绿色的长剑,如电窜出。

两个人影密切偶合,挥剑斩击,步调惊人的一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激烈碰撞产生的暴风将两人吹得向后倒飞,诺因暗骇在这里体重比现实世界轻得多,一时掌握不了平衡。奇蜜拉却轻盈地一跃,瞬间欺近他的面门!

她的动作没有章法,显然不会剑术,却有种野兽般灵敏的直觉和本能,速度也快得不像话。银光交错的剑锋完全看不清来路,诺因虽及时闪避,披风还是没能幸免,被划掉大半,秘银链甲也出现几个裂口,神色一整,紧急思考对策。

看来和刚才的幻觉一样,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有打败敌人。

毫无预兆的,诺因一直闲置的左手举起,飞快划了个符文。十来枚青色的风刃撕裂空气,引起尖利的呼啸,沿着不同的轨迹激射而出。奇蜜拉一惊,虽然轻松挡下却被对手趁机拉开距离,再次袭来时速度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前进后退也灵巧了数倍。

怎么会!奇蜜拉越发不解。这里是她的空间,无论比武艺还是魔法,她都是无敌的,所以才好整以暇地和对方玩玩剑法。可是诺因不但在短时间内调适过来,还能违反她设定的[法则]从外面召唤元素施法。

他不是人类!

眼光一瞥,注意到黑发青年脚下踏着一个七芒星法阵,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那是战斗光环,高阶法师发明的完美加持术,能够全方位地提高受术者的能力。

“天雷降临!”在这儿不用顾虑无辜,诺因尽情放手大干。结果出师不利,汹涌澎湃的闪电瀑布固然将地面破坏得千疮百孔、尘沙飞扬,其中一道也不分敌我地朝他头顶劈落。幸好反应快,着地一滚,但也被余波电得浑身软麻,还吃了一嘴沙子。

“呸!呸!”

“你是白痴吗?”毫发无伤的奇蜜拉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罗嗦!”诺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恼羞成怒地狂发魔法,无论排斥还是相克,总之想到就扔。只见奔雷和狂火一同落下,水龙和着风卷肆扬,暗光与土刺交错迸现……整个异空间天地色变,宛如实体化的怒气。

奇蜜拉没有理会,她的负能量御壁能中和一切魔法攻击,寒光烁烁的剑头只瞄准那个狼狈的身影——掉头回返的法术远比袭向敌人的多。

然而,诺因的魔力仿佛无穷无尽,当她发现不妙时,力量的消耗已相当可观。

这小子简直是怪物!奇蜜拉暗暗心惊。恶魔自身不受法术规则的限制,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只用启动语发动高段魔法已经很不可思议,还连相互冲突的属性也能操纵自如,这根本不符合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异族也突破不了这个瓶颈,除非他和她一样,是异位面的生物!

这样就棘手了……艾斯嘉是众神的领域,恶魔能待的时限很短,实力也会打个折扣,越高阶所受的影响越大,再任对方狂轰烂炸下去,也许她真的会败!

不再轻敌,奇蜜拉眼神一凝,张开的左手迸出一颗赤红的小球,如火焰般吞吐不定。蓦地,白亮的光块炸开,热浪与闪光席卷了大范围的土地。这种无差别的区域性攻击使高速移动的诺因也不得不停下来防御,[烈焰护盾]上下展开。尽管失控的能量拉得过长,好歹没有横向喷射,反噬其主。

火元素吸收了火元素,中间却被一道涡卷破开,让奇蜜拉连人带剑地通过。

轰!双剑相交,爆发的剑气令双方都是呼吸一窒。奇蜜拉眼角瞥见对方脚下的法阵转到她下面,由原来的正旋七芒星变成了反旋的五芒星,瞠目结舌。

他竟然能在瞬间改变魔法阵的对象和性质!

几乎在同时,她感到双肩一沉,四肢迟滞难动,像被透明的绳子绑住似的。

魔阵·地缚,加持效果迟缓。

反手一撞,剑柄重重打在小腹,奇蜜拉倒飞出去,激起一片淡黄的沙尘。

果然是怪物……

一手揉着连淤青也没有的伤处,同样是怪物的深渊领主以剑为杖勉强站起,只觉身体依然沉重。刚刚被击飞时,她瞄见图案再次由五芒变成了九芒,对应效果麻痹。

法阵不同于魔法,是一系列符号和线条组成的固定形态,不改变载体,只用心念逆转,这连恶魔也办不到。

“为什么不下杀手?”解除法术,奇蜜拉堪堪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势。

“你有生擒的价值。”诺因打着如意算盘——负位面,多好的旅行景点啊,“我要你带路,带我去负位面。”

增强自己的力量吗?奇蜜拉不意外,挥剑下劈:“这可没那么容易。”

诺因敏捷地回避,却错估了对方的意图——奇蜜拉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战斗光环。

法阵立刻破碎,诺因眉头一皱,一边后跃一边抬起左臂,土色的护盾顿时竖立,被奇蜜拉撞碎,余势将他掀飞。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提剑格挡,剑上传来的反震力使他整条手臂发麻。

看来只有重伤了……失去了法阵辅助,一时还不适应这个空间的他在武艺上赢不了,当下释放大雾混淆对方的视觉,再用回声魔法吟唱咒语。

奇蜜拉警惕地停步,直觉告诉她敌人接下来的攻击非同小可,然而跃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困惑。

巨大的轰鸣接连响起,一根根石笋刺破松软的沙地直插天际,很快就多达几百个,或高或低地将她围在中间。

怎么回事?这种障碍根本困不住我。

异变陡生,所有石笋的尖端亮起黄光,形成粗长的光线互相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金黄色的光罩,牢牢包裹住她。

不好!又是魔法阵!

和之前的[九雷风华袭]类似,这是舍弃了[平面],以空间技巧取得平衡的[立体复合型]法阵。

诺因在学院里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胎,总是粗暴地把各种元素混合实验最大效果,或另辟蹊径改良创造。这个[地障燎原]就是他独创的攻击性魔法,能度很低,外圈是地系的[聚集],内里是炎系的[发散],两者叠加产生的破坏力惊人,绝对不亚于禁咒。

狂暴的火元素震动着大气,坚固的石笋一一粉碎,飞溅的尘土石块仿佛一大团烟云,剧烈翻滚,犹如一头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突然发出一阵轰然巨响,无形的囚笼破裂,重获自由的能量四下散逸,带着刺耳的风声和足以绞碎一切的力量再度肆虐这片异界的大地。

张起的防壁挡住了元素激流,诺因不禁佩服敌人敏锐的眼光,看破了唯一的破绽。因为是两个基础法阵的简单重叠,威力大结构却松散,奇蜜拉在千钧一发之刻破坏了作为载体的石笋,使聚集效果无法持续下去。

尘烟消散后,深渊领主半跪的姿态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泛着绿光的漆黑羽翼将她整个人包住,看似柔弱的翅膀上却没有一丝伤痕。若非她长发凌乱、脸色惨白,诺因会把“耐打”的美名拱手相让。

锵啷!蒙昧的雾状天空破开一个小口,裂缝向四面八方迸散,裸露出群星闪耀的夜空,显然奇蜜拉已无力维持异空间。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诺因迅速逼近她。

一道墨蓝的身影凭空出现,举起一枚石质物体,不偏不倚地挡在他的剑前。

砰!相撞的刹那,片断的画面流入诺因的脑海:前所未见的浮空城,陌生的人们,还有——和黑发少女神似,清俊温雅的容颜和柔和的浅笑……

诺因惊疑不定地后退,仗剑护住自己,细细端详突然杀出来的新敌人,厉声道:“那是什么?”

“哎呀,差点坏了。”检视手中的七彩宝石,墨蓝长发的妖艳女郎漾开献宝的笑靥,“喜欢吗?我新收藏的顶级猎物。”

“格蕾茵丝!”奇蜜拉喊出来人的名字。诺因从而得知对方是另一位深渊领主:吞噬记忆、散播争斗的餍魔之王·格蕾茵丝。

那么那块石头莫非是……

该死!那个不可靠的笨蛋为什么老出状况?

“居然输给这种小毛孩,奇蜜拉,太难看了。”扬手设下晶体状的护罩,格蕾茵丝毫不留情地嘲笑僚友。奇蜜拉屈辱地咬紧下唇。但下一刻,格蕾茵丝就笑不出来了——无视负能量御壁,诺因直接一手按地,用[地脉冲击]炸飞两人。

“这、这个小鬼……!”格蕾茵丝张口结舌。奇蜜拉幸灾乐祸:“现在见识了吧,他不是好对付的对手。”

“把那个东西留下!”绕过护壁,诺因劈手夺取维烈的记忆石,竟是全然不顾自身的打法。气势之酷烈,连两位高阶恶魔也胆寒——俗话说好女不与恶男斗。

“你偷拿了他什么东西?”奇蜜拉悄声问,“他老妈的骸骨吗?”

“不是!是个男人的记忆!哦,好象那男人的女儿是他的相好。”

“什么!!!”竟然有女人受得了这个嘴坏的男人?!圣人吗?

不擅长肉搏,抢了一会儿抢不下,诺因大怒,连续施放束缚的魔法:“蛛网术!蛛网术!蛛网术!……”

一时间,卢加的东北角被粘稠的白色大网覆盖,为日后的清理带来极大不便。

“卑鄙!”两魔异口同声。

“恶魔还敢骂人类卑鄙!”努力挣脱困住自己的蛛丝,诺因用拔河的势头和格蕾茵丝较劲。眼看心爱的收藏品就要落入敌手,餍魔之王急得哇哇大叫:“土匪!强盗!”

“这话该骂你自己吧!小偷!”诺因毫不顾风度地拉扯对方的头发,再一口咬在那白嫩的藕臂上,终于让顽强的敌人松手,“成功!”

“呜呜呜,还我!”格蕾茵丝伤心欲绝。诺因置若罔闻。

“此……此仇不报非君子。”看呆了的奇蜜拉这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撂下场面话。诺因小心地把记忆石放进附有结界的腰包,嗤之以鼻:“谁怕你啊!七个一起上我也不放在眼里!”

“你的名字。”从痛失宝物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格蕾茵丝恨恨地道,“不许用假名蒙混我。”

“谁理你!我又不是白痴,告诉你名字让你诅咒,有种上门讨打!”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冷静,格蕾茵丝。”在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下,奇蜜拉安抚地抱住素来不睦的同伴,眼中也射出仇恨的火光,“不用急,反正我们记住他的脸了。吾主说过,复仇的时间越长果实越甜美,我们先回去,想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格蕾茵丝转怒为喜,大力点头:“对!大不了叫吾主教训他!”

切,看你们俩就知道你们的主子什么样。诺因心下鄙夷,朝两位愤愤离去的领主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诺因!”

莎莉耶远远奔近,见他无恙,放下心头的大石,“你没事就好。”

“哦,莎莉耶。”诺因也如释重负,没漏看她空荡荡的肩膀,“那老混蛋呢?”

“不知道,他没来找你吗?我一出幻境就找不到他了。”说着,莎莉耶一脸担忧。

“哼,一定又躲起来偷窥了。”诺因下了个纯粹偏见的结论。莎莉耶暗暗松了口长气,左顾右盼:“那个深渊领主被你打跑了?”诺因得意洋洋:“对,我还赶跑一个肥婆。”因为身材同样丰满,格蕾茵丝也被他归类到肥胖的圈子里。

“两个!?诺因好厉害!”莎莉耶鼓掌拜服,接着,小脸浮起疑惑之色,“可是我一路走来,大家还在睡,没有醒啊。”

“应该是磷粉的关系。”

“磷粉?”

“那种让我们陷入幻觉的蝴蝶,你忘了吗?那是梦魇之王的使者,它们洒落的磷粉有致幻效果。”语毕,诺因双手高举,念出简短的咒文。一股股透明的气流在他掌心上方汇聚,旋转着扩散,化为清新的大风席卷全城,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银色粉末,犹如绮丽的星屑。

“哇——”莎莉耶着迷地凝视这幕奇景,意外发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大致清除一下,运气不好的就不管了,反正三天后也会失效。”诺因打了个呵欠:“呼啊~~~困死了,尽是做白工。”遗传了帕西斯的低血压,他也熬不得夜,这会儿神经一松懈,就昏昏欲睡。

“快天亮了,我们去和萨姆会合吧。”莎莉耶没忽略那些蛛网,明白走为上策,“在龙背上你也可以打瞌睡。”

“唔。”

牵着同伴的小手,解救了卢加和魔界宰相的大英雄哈欠连连地重新上路。

※※※

宫廷术士长神色凝重地打开门,走进阳光充足的沙龙。

“还是不行吗?”杨阳察言观色,失望地问。吉西安摇头:“不,联系上了,但是……”

“但是?”好几个声音一齐重复。

“殿下失踪了。”

“什么!”爱伦第一个跳起来,惊慌之情溢于言表。杨阳也心下不安:“他不会来找我们了吧?”

“没错,理查德说他昨天上午就出发了,那最迟晚上也能到,可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吉西安咬紧牙关,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担忧,“我怀疑他被恶魔抓走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耶拉姆提出不同意见:“未必,也许他脚程没这么快。”

“不!他应该急着将我大卸八块才对!而且他是骑龙!”

爱伦扑向维烈,抓住他的衣襟,惶急地道:“求求你,赶快想起来!殿下不能有万一!”

“就算你这么说……”维烈苦笑,他才刚刚接受来到一个外星球的事实,要他相信自己已经活了那么大把岁数,还有身兼什么西城宰相的职务,实在太困难。

虽然他心底知道的确有蹊跷:他会说这里的语言,那些叫做“魔法”的神奇现象也不是戏法。

“维烈,拜托你。”杨阳也沉不住气了,“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一旦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你一定会后悔的。”面对她,维烈的语气有点焦躁:“我说过了,我没有丧失记忆,至少这二十一年来的经历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废话,你又不是只活了二十一岁。”扎姆卡特啐舌。月沉吟道:“嗯…看他的样子,可能不是自我封印,是真的被餍魔吃掉了。”基西莉亚激烈反驳:“不会!真吃了不塞爆才怪!”

一听见她的声音,维烈就浮起异样的神情,迟疑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姑姑吗?”

“我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那父亲会很高兴的。”维烈绽开腼腆中带着欢欣的笑,“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杨阳摸摸鼻子:“他会相信世上有灵魂吗?”一滴冷汗滑落魔界宰相的额角:“父亲会认为是电脑做出来的模拟效果。”

“这就是了。”

“别管那个科学狂人!”基西莉亚气势十足地大喝,“现在问题是你!维烈,我是支持你忘记,既然你不快乐,但影响到别人,就非想起来不可了。你先忍一忍过去,事后再擦掉。”

哪有这样的……知道“擦掉”是什么意思,杨阳、昭霆和轩风翻白眼。维烈脸色剧变:“我不是机器人!”

基西莉亚吓了一大跳,这还是第一次,向来温柔的侄子对她疾言厉色。

“不是的,我只是打个比方。”母狮子变回小猫咪,怯怯澄清。

“抱歉。”维烈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我不该对您无礼。”杨阳看出苗头,连忙鼓励:“维烈,你心里有什么事,都说出来。”扎姆卡特帮腔:“摆什么假惺惺的笑脸,你发火的样子挺帅啊,继续发。”

“我没生气。”维烈别过头。众人瞪他:你骗鬼啊!

被他们盯得怪不自在,维烈打退堂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哪里没事!殿下还下落不明!”芙米也记挂主君的安危,那可是她未婚夫救回来的宝贵生命,还是重要的同人炒作素材。维烈不快地抿了抿唇:“我根本不认识他,你要我怎么样?什么恶魔,什么通道,即使你们说的是事实,我也不认为我的记忆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简直一派胡言。”

“让我敲他一斧子,直接把他打醒吧?”佛利特的建议引起多数人的共鸣。肖恩首先响应,拎起友人的领子。

“喂喂,住手啊!”杨阳慌忙抱住,“就算你把他扁成猪头,他也不会清醒!”

“我不管他醒不醒,我只是要揍他一顿。”

“为…为什么?”

“因为他太狡猾了!”肖恩加重手劲,用力摇晃不知所措的友人,“你这混蛋,每次都来这一招!告诉我是你杀死姐姐时一脸忏悔,后来又躲在被子里偷哭,现在还来给我玩失忆!这不是存心要人恨不下去!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你说你是人不是?”

“呃……”维烈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哪还听得清他嚷什么。肖恩又敲了几拳,才稍微解气,按住他的头侧。

维烈只觉一股暖流渗入,微微刺痛。

“疼么?”

“有…有点。”维烈没有挣扎,也许是感觉出对方没恶意,也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许……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过于悲伤的缘故。

“果然有封印。”叹了口气,肖恩肃容正色,“呐,这次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那些重话,是我没调整好心情,又把气撒到你头上。老实说,我心里还有些恨当初那个你,也无法完全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我更不想恨你、讨厌你!所以你给我点时间,也别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什么心事摊开来大家商量。”

众人屏息静气,却见维烈依旧愣愣地坐着,既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给友人一个激动的拥抱。

“还是不行啊。”月得出结论。昭霆在原地跺脚:“为什么!他不就是因为这件事赌气吗?”

“好象还有别的心结。”杨阳结合之前的零碎信息推测,“比如,在摩耶受了什么挫折。”

“这个天晓得!”昭霆气得挥舞小拳头,“总不见得我们送他回去!”维烈喜道:“你们可以送我回摩耶?拜托,送我回去,艾尔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艾尔拉斯已经死了。杨阳暗暗叹息。

“你自己都回不去了,还指望我们!”

“我联系不上他们啊,身上连通讯器也没有。”维烈埋怨“绑匪们”的敬业。大家默契地隐瞒他空间袋的事,那只包说不定能直达魔界的厨房。

“我记得维烈说过,他父亲的助手对他很不友善。”肖恩敲着脑袋回忆,试图找出症结。基西莉亚愤愤地道:“肯定的!哥哥的助手和他一个德性!”

“因为被欺负所以闹自闭?”月慨然摇首,“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连自我排解也不会吗?”

大龄儿童!杨阳哀叹,烦恼地抓抓头发:“维烈的性格就是什么事都往心里兜,也不能怪他。”

“这家伙一点自信也没有。”扎姆卡特指着曾经的宿主,“他是为别人活着的人,但也可以说是为自己活着的人。”杨阳等人一头雾水。月听出言下之意:“对了,萨克,你和他分享记忆和感情,知道原因吗?”

“我是龙,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想法,怎么找得出原因。”

“结果还是绕回原点。”昭霆十分气馁。轩风振奋地道:“干脆找个女人夜袭他,他一受刺激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没人理会她的馊主意。杨阳无奈地注视父亲:“只有一点点问,用心理治疗了……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我说,你们要搞什么疗程,至少要征询本人的意见吧。”维烈一字一字道。

兄弟,你的动摇全写在脸上了。众人一致斜睨他:真是超级老实,让人看着就想欺负。

“别紧张。”轩风勾起维烈的下颌,笑靥如花,“有我们这些美女护士嘘寒问暖,你还推三阻四?乖乖脱光了让我们检查吧。”昭霆起哄:“好耶——”

“不许**我父亲!”杨阳拉开轻佻的友人,严词告诫,“我可不想你做我的继母。”吉西安嘴角抽搐。他的情敌正为宰相的跷职忙得天昏地暗,伊莉娜也被抓去做苦工。

“我…我要离开。”维烈涨红脸,窘得舌头打结。杨阳好言安抚:“你别生气,她们是闹着玩的。”

“摸一下就脸红,你也太害羞了。”月不着痕迹地挖掘。维烈刚刚褪下的血色又漫上来:“因…因为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咦?”众人一愣:其他魔族这么敬畏他吗?

“我的脸,和父亲一样。”

啊!杨阳恍然大悟:这个时期正好是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复制人的重要时刻,莫非……

终于摸到突破口了。

“大家的态度都变了,本来对我很好,可是现在——”顿了顿,维烈无法自抑地说下去,“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发觉我是外强中干后,又哭笑不得。我想塑造出我自己的形象,让他们重新喜欢上我,但父亲和优叔叔他们已经离开六年了,大家都很不安,我再弄出明显的区别,好象在说他们不会回来,以后就是我做主。所以我努力学习父亲的样子,但是我学不像!父亲的神韵、父亲的魄力……”

“你学他干嘛!”基西莉亚生气地打断,“哥哥也学不来你的样子!他笑起来要么冷笑,要么像设定好的一样精确,只有对我还会真心笑。”

“那…那怎么办?”维烈六神无主。肖恩笑道:“我认为你想太多了,不安就安慰嘛,搞得不伦不类,只会让大家跟着不知如何是好。你的气质就让人安心,多谈谈多笑笑,自然会好的。”维烈喜出望外:“是吗?”

“对啊,要是那些人适应不了,你可以把年龄变小嘛。”想起魔族能随意改变外貌的传闻,芙米也亲切地建议。维烈却露出尴尬之色:“呃,这不行。”

众人不解其意,杨阳却心知肚明:这个有恋父情结的家伙,大概每天都对着镜子缅怀爷爷吧。

哦,爷爷可能还活着,那他是思念。

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她温言道:“你看,事情一摊开来,马上就解决了,这就是人多力量大,你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要考虑到什么时候。”维烈神情一黯,半晌,闷闷地道:“谢谢你们,我想休息了。”

“你过河拆桥啊!”昭霆怒吼。杨阳也忍无可忍地扣住父亲的肩膀直摇:“维烈,快从你的龟壳里出来!我们没你那么多时间好磨!”扎姆卡特转向**:“他的性子就和你一样别扭。”

“我才没他这么自虐。”月不以为然。

原本靠墙而立的吉西安站直身子,眉间是掩不住的焦虑:“你们照顾他,我去找殿下。”众人一愕,爱伦大声反对:“不行!太危险了!”月皱眉道:“你也想被恶魔抓走?通知贝姆特城主,让他派人去找。”

“普通人哪是恶魔的对手!我也不是乱来,是想找个高点空旷点的地方,好感应风的流向,方便用搜寻术。”

“这还不是乱来?现在落单等于对恶魔说:‘快来吃我吧’。先搞定这位,再找你主子。”

“我等不下去!也许在我们磨蹭的时候,殿下已经被%*¥#@$……”吉西安越说越不像话。众人听得抹汗。杨阳用无力的口吻道:“请别把恶魔降到和你一样的水准。”吉西安气结:“你不觉得殿下的脸非常引人犯罪吗?”

“……”众人无声赞同。轩风捧着脸颊喃喃道:“对哦,无论男人、女人、恋童癖、喜欢**小羊羔的性**、酷爱**烈马的暴力狂,都会被他吸引。”

凉风吹过。

“啊啊啊——殿下!”爱伦抓狂了,挥泪往外冲,“我这就来救您!”杨阳赶紧拦住她:“等等,先找到人再说。”

“诺因来了。”一直静静坐在窗边的史列兰开口道。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院子里尘土飞扬,花瓣草叶都被吹得四下乱飘,接着地面晃动,一头长着金色长角的红龙收拢翅膀降落。

“哟,我来逮人了。”看来生龙活虎毫发无伤的中城城主宣布。魔法师打扮的金发女孩挥舞手臂:“杨阳,肖恩,大家。”

“莎莉耶!”昭霆当先冲出去,余人也高兴地迎上前。

基西莉亚深深凝视那双活力闪耀的紫眸,脑中浮现故人的容颜,心潮澎湃。良久,她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长叹,悄然回到镜子里。

萨姆化成人形,向主君行礼:“王。”扎姆卡特挥挥手算是回应。

“太好了,你没事。”杨阳由衷松了口气。诺因怔了怔:“什么,我哪会被几个肥婆困住,来多少都一并踢回老巢。”

几个?肥婆?杨阳会意:“你碰上他们了!?”诺因还没回答,爱伦注意到他破碎的披风和链甲,失声惊呼:“殿下,你受伤了!?”

“没事。”瞥了她一眼,诺因环顾众人,一把揪出维烈,“你这家伙,是不是失忆了?”

“呃?”维烈错愕地回望他。余人大奇:“你怎么知道他失忆了?”诺因咬牙切齿:“因为我抢回了他的记忆,从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手里——笨蛋!白痴!连自己的记忆也搞丢!是不是晚上睡觉着了人家的道?先旨声明,我不小心砍了一剑,不保证没打坏。”说着,掏出一颗光彩流转的宝石。

“哇——这就是维烈的记忆啊?”众人好奇地围观。当事人一脸疑惑地往后退,大有和疯子撇清关系的意味。杨阳真诚地道:“谢谢你,诺因,多亏了你。”

“咳嗯,没什么啦,小事一桩。”难得受到心上人的夸奖,黑发青年有点不好意思。护卫队长勉强露出笑容,招呼道:“殿下远来辛苦,进去休息一下吧。”

“不,先让他恢复记忆,免得夜长梦多。”月用法杖挡住维烈的退路,柔和的嗓音却透出不容反驳的坚定,“快,逃避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

“你说那块石头是我的记忆?”维烈还是不动,脸上隐隐浮起怒色,“这种无稽之谈,叫人怎么相信?”看出他的抗拒,诺因蹙眉:“怎么,他不想想起来?”杨阳苦笑:“嗯。”

“啧,我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总之这是我辛辛苦苦抢回来的东西,你就得给我接受!”

“诺因,别这样啦。”佳人的温言软语安抚了火暴狮子,却漏了喷火龙——扎姆卡特身体力行地握住维烈的手,朝记忆石按下:“你不信,就用实际证明。”

“!”维烈下意识地挣扎,哪里挣得过龙的力气,触及那冰凉表面的瞬间,他紧紧闭上眼。

没有闪光,没有巨响,人还是那个人,石头还是那块石头。

“没…没反应?”昭霆呆呆地道,“这算成功了吗?”月笑得狰狞:“失败了,因为他本人不想要。”语毕,他抢过记忆石,高高举起:“既然你把自己的过去当垃圾,我帮你砸了它。”

“啊啊,住手!”众人一拥而上,制止暴走的黑发祭司。魔界宰相大口喘息,神色有紧张过后的放松,有迷惘,也有惊恐的了悟。

自己的排斥,就是最好的证据。

看到� ��的表情,杨阳不禁心软。

“呐,大家听我说。”她摆手发言,“即使强迫他想起来,问题也没解决,他的心结还在,未来有可能发生相同的情况。”

“这倒是。”月稍稍消气,将记忆石递还给诺因,“你保管吧,餍魔你见过,再来抢你比较有办法对付。”

“哦。”诺因也不推辞,他们俩之前在米亚古要塞碰过头,省了互相介绍,不过在场还是有他不认识的成员,“这、这是矮人!?”他惊讶地瞪着佛利特。

“怎么,小娃娃,没见过矮人?”

“我不是小娃娃,以前也没见过矮人。”诺因不悦地抿嘴,孩子气的神情衬着清秀的脸蛋,可爱得令人发噱。吉西安不由得担心:“殿下,你的童贞真的没问题吧?”他会不会像维烈一样,糊里糊涂被人吃了?

余人也有相同的忧虑。

“啥!你说什么鬼话!跷班的帐我还没同你算,还敢质疑我的贞操!”诺因扑向他开扁,杨阳等人急忙劝架。

※※※

悠闲的午后,最适合坐在通光良好的室内喝杯午茶,让心情沉淀。

汇合的一群人就坐在镶嵌彩色玻璃窗的餐厅里,休息闲聊,不过谈话的内容一点也不轻松。

插满玫瑰的青瓷花瓶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阵阵凉风拂动娇嫩的花瓣。橡木长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茶点:小面包、烤松饼、奶油酥卷、巧克力蛋糕、给胃口大的男士吃的厚实馅饼和凉拌炒面。淡绿如玉的茶色,袅袅茶香中还带有天然果味,醇厚甜美,光闻味道就让人陶醉——西城城主对待部下绝对没话说,即使这个部下目前不事生产。

“原来席恩又出现了。”听完心腹简要的汇报,诺因眉头打结。昭霆差点噎住:“别在这时候提他啦!”会害她消化**。

“维烈也是被他害成这样。”自动过滤表妹的抗议,杨阳看向上座的父亲,却瞥见脸色阴沉的棕发青年,慌忙劝慰,“肖恩,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他的错。”诺因毫不留情地道,“那家伙不就是为了折腾他才折腾我们,先是史列兰被抢走力量,再是维烈被抢去记忆。”

肖恩没有辩解,只是咬着饼,不停地啃同一块地方。杨阳踩了友人一脚:“席恩现在的目标不是折磨他了,是去始源之海,取代神明!”

“哼,成神么?”诺因冷笑,眼中射出犀利的嘲讽,“愚蠢的家伙,他以为那样做他就超越人类了?力量的增强不代表精神的提升。你们看着好了,他回来还会故态重盟。因为他连真实的愿望、对这个傻瓜的真实情感也无法承认,那就不可能得到心灵的平静。”多数人听得似懂非懂。月摇了摇头:“你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事情想得太容易了。有的时候不是不承认,是不能承认。我倒是能理解席恩的心情。虽然他选错了方向,却没有背弃自己。他走到这步一定很艰难,又没爱他的傻瓜弟弟超过对他的恨,当然不能放弃过去的努力,那么出色的成就。”

“问题是本来就很简单啊,为什么要想复杂?就为了面子、争一口气、所谓掺水的恨?那样他就快活了?”

“这个……”

“我同意。”价值观和某人相似的血龙王举手,“人类总是自寻烦恼,就像月你。”黑发祭司用法杖重重敲了他一记。

“席恩确实罪无可恕。”肖恩终于打破沉默,目光定定望着窗外,“但我决不会舍弃他。”众人表情各异,有的同情有的叹息。诺因就事论事:“这也好。再怎么钻牛角尖,那也是个棘手的敌人,脑筋是不差的。你能稍微牵制他,我们也会少点麻烦。”

唉,你说话能不能婉转点?杨阳白他。维烈也听不入耳:“那个,我是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是…朋友的话,应该相互体谅、共同分担。”

“哦,失忆了都帮他说话。”诺因微微睁大眼,“这算是不变的友情吗?”维烈窘迫地低头,面红耳赤,嗫嚅道:“我…我不认识……”

“他不认识我,是纯粹老好人脾气发作。”肖恩帮友人解围。轩风的笑语适时缓和席间僵凝的气氛:“维烈,你自打巴掌哦,你可从来没和我们‘共同分担’过。”杨阳瞪目:“对!”维烈在她的瞪视下瑟缩。

昭霆用叉子敲盘沿,引来耶拉姆心疼的注目。

“诺因,你和恶魔打过?说给我们听听。”

有夸耀冒险经历的机会,诺因当下眉飞色舞,兴奋地讲述;莎莉耶不时补充。得知徒弟无恙,肖恩总算放下连日来的挂念。

听罢,众人议论纷纷:“好象满强的,将来对上要小心。”

“不过是两个臭女人罢了,我一口气吹飞她们!”

“对女人发威还这么嚣张。”

“矮冬瓜你说什么!”

“死小鬼,你可不许看人家的身材看傻眼!”

“无聊。”……

“咳嗯。”杨阳打断同伴们逐渐跑题的讨论,掰着手指头回忆,“深渊七领主,分别是梦魇之王奇蜜拉,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疫病之王梅杰安,嗜血之王拉菲格,暗影之王艾斯托尔,诅咒之王克鲁和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其中无面之王最神秘,诺因你碰到的是梦魇之王和餍魔之王。”

“还有一个,疫病之王·梅杰安,应该也在这里。”

“听起来都好悚。”昭霆发表感想。肖恩、轩风、爱伦和芙米点头赞同。完全在状况之外的维烈索性专心喝茶吃蛋糕。杨阳向封印负位面的其中一位神祇询问敌情:“史列兰,你知道其他领主的相貌和本领吗?”

“不知道,那是前代的我的记忆。”

“这样啊……”不知为何有股不祥的预感,杨阳心神不宁地端起茶杯。

※※※

门口,站岗的守卫伸了个懒腰,突然维持僵硬的姿势愣住。

远远的,一道飘逸的纤影穿过同样如泥塑木雕的人群笔直走来,反射着碎金般的阳光,散发出香气的蜂蜜色秀发,翠绿欲滴的双眸幽深而静谧,宛如沾染了露水的绿叶,单薄的身影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仿佛随时会化为花瓣,融入风中。

直到她来到面前,两名守卫才相继回过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听说,这里招侍女?”

纤细如水晶丝线的柔弱嗓音拨动心弦,周围的人们又是一阵惊艳。

“侍…侍女?”好不容易消化了她的话,两人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她哪是当侍女的人物,公主还差不多!

“嗯,我今天是第一次出来工作,以前都生病待在家里。”绿眼少女露出羞涩的微笑,细声细气地解释。看她娇怯怯的模样,守卫毫不怀疑,挠挠头:“这个,照规矩要问清楚你的来历,你先跟我去见执事吧。”另一人嫉妒地瞪他,暗怨自己动作不够快。

“好,麻烦你了。”

走了一会儿,守卫转过头,顺理成章地搭讪:“你叫什么名字?”

“梅杰安。”风姿楚楚的少女礼貌地笑应,“我叫梅杰安。”

******

负位面,也就是俗称深渊魔域的恶魔之乡并不像常人以为的有着骷髅头装饰的城堡,折磨灵魂的血池和明显的阶级分野。在这里,随时随地都有新的恶魔诞生,撕扯、吞噬同类,本能地壮大自己。当它强到一定程度,就能纠结一群仆从自立为王,谁也不会来管你,只要你能击退侵略者。因此,地位的更换非常快。只有七位领主始终固定不变,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创造自己空间的能力。

这个世界没有上下左右的区别,也没有白天和黑夜,无数的魔法粒子构成虚空的[场],定时循环流动,这就是唯一的[时钟]。初生的恶魔只是杂乱的情感集合体,狂暴而蒙昧,随着进化慢慢拥有自我认识,也有了智力和形态。种类繁多,难以归类。但是所有的恶魔,无一例外的,都保留着对现世的印象,那也是他们长久向往的回归之地。

魇魔之领·星辰海。

整个广袤的空间被群星般的光芒占据,线条华丽的柔茎托起凝固的白色冠冕,每一片叶子都纤毫毕现,精致宛如艺术品,弧面柔和的花瓣晶莹剔透,竟然是由宝石雕琢而成。

一望无际的钻石海,极致盛大的美丽。

数不清多少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缓缓降落的梦魇之王还是忍不住赞叹。但是比起这些固态的璀璨宝石,她更喜欢虚幻的瑰丽结晶——各式各样的梦境编织而成的七彩泡沫。就像水上的草灯,摇曳出希望的火苗。

“喂,宝石狂。”她呼唤同僚的绰号。

格蕾茵丝手一滑,刻刀在含苞的花蕾上划出细微的痕迹,顿时抓狂:“啊啊啊,爱做梦的,我要杀了你!”

“冷静,冷静。”奇蜜拉虽然闪躲却不怎么紧张,对方把这座花苑当心肝宝贝看待,决不会动真格,“自从回来后,你的脾气好象变暴躁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咬了我一口的小贼。”格蕾茵丝心疼地端详手中的半成品,琢磨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他的头装饰在我的宝座上。他的头盖骨非常优美,是做王冠的好材料。”

所以说,女人是不能招惹的。

“你的品位还是这么怪异啊。”奇蜜拉不敢恭维。

“哪里怪异!这叫艺术!不懂就别乱形容!”

是你个人的扭曲艺术。奇蜜拉腹诽,没有尝试纠正。她这个僚友早已无药可救,因为她的愿望是死后化为一朵最最漂亮的宝石花,供万人瞻仰。

“难道你就不生气?没看中他身上的什么东西?”格蕾茵丝斜着眼打量同僚。奇蜜拉诚实地回答:“我觉得他的眼睛最美,不过挖出来一定就不好看了。”格蕾茵丝叹气:“你啊,我真不明白你。”

“啊,差点忘了,我是来问你有没有看到梅杰安?”

“梅杰安?她不是跟我们一起去了,难道她……还没回来?”

“不知道!克鲁找她找得快疯了!”奇蜜拉言下有些焦躁。格蕾茵丝的神色也变得难看:“在想什么啊,这小妮子,该不会傻兮兮地去帮我们报仇了吧?”

“很有可能!”奇蜜拉加重语气,烦恼地拨乱头发,“如果是这样,事后我们就得和克鲁打一架了,那傻妮子可是他的命根子。”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呆啊?”格蕾茵丝抱头大喊。奇蜜拉一脸无力地摊手:“可能是[残念]作祟,就像拉菲格。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他拉着一个倒霉的低阶恶魔,絮絮叨叨地讲述他的妻子多么温柔可爱,总有一天要去月亮上把她找回来。”

“……不要提那个疯子。”

几乎所有的恶魔都由负面感情构成,所以它们会本能地寻找“父母”——情感的来源。但通常在漫长的成形过程中,那些生命就亡故了,这追寻就变成了一种悲哀的寻觅。不过一旦长成强大的成熟体,就基本不受影响,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感情。而拉菲格,是个特例。当初赋予他生命的是[爱情],最浓烈的情绪,那份带有毁灭因子的疯狂执念至今还折磨着他,甚至左右了人格。

“他是个可怜的家伙。”奇蜜拉由衷同情僚友。平常的嗜血之王是个略带忧郁的温和男子,完全不好杀。他三次去人界,都是为了寻找他的爱人,腰上有星形胎记的少女。在被人当****频频赶出门后,怒极失控,造成灭城的惨剧,被冠上那种名讳……

格蕾茵丝继续一刀一刀刻着宝石花,漫不经心地应道:“也许吧,但我不喜欢他,平常痴痴傻傻,暴走就疯疯癫癫——那帮男的我没个看得顺眼。克鲁长相差;艾斯托尔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更不用提,成天躲在实验室搞奇奇怪怪的研究。还是席恩主子好,稳定又坚强,就是太没情趣。”

“唔……”奇蜜拉不得不承认她的评价,突然蹙起眉,“喂,你是不是漏了一个?”

“谁啊?等等,好象是——”

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

这位据说和负位面一样古老的领主,也是群魔公认的头号懒鬼。一百年里有九十九年在睡觉,从来不管事。若非他忠心的部下萨菲不辞辛劳地一次次找到梦游的主君,搬回寝宫舒舒服服地安放好,大家都快忘了有这号人物。

话虽如此,也没有恶魔敢挑战他的权威,欧斯佩尼奥的实力是当之无愧的NO.1。

“不管他,他大概又躺在哪里睡死了。”格蕾茵丝再次为男性领主的“质量”唏嘘不已。奇蜜拉弹了个响指:“我去水晶湖看看,找不到她的话,我们就一起去现世救她回来。”

“嗯。”

穿过广阔的幽域,梦魇之王收起羽翼,遵循惯性下坠。跃入视野的是一泓清澈澄净的湖水,仿佛一整块完美的水晶,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游目四顾,没找到以往都会在湖上泛舟的身影,奇蜜拉叹了口气:要和克鲁杠上了。

不是打不过,她和格蕾茵丝都不好战,和那个狰狞凶暴的男人拼得灰头土脸,事后要多花时间美容。

正要走,瞥见某个异样的物体。那是具像浮尸的人形躯体,顺流而下,波纹状的水痕在他身边荡漾,宛如水的光环。

几乎在同时,奇蜜拉就猜出他是谁。水晶湖看似纯净,其实剧毒无比,只要一滴就足以毒死一个中阶恶魔,连高阶恶魔也不敢轻易涉水。能这么悠哉游哉漂流的,也只有那位怪胎了。

把睡得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无面之王弄上岸,梦魇之王在他耳边大喊:“喂,欧塞,醒醒!”

“唔……”欧斯佩尼奥很快坐起,“奇蜜拉啊。”

和模糊的声音一样,兜帽下是深沉的黑暗,看不出五官,难分性别,浸饱了水的斗篷却勾勒出一副极为优雅的男性身躯,奇蜜拉不禁对这个同僚的真实长相起了几分好奇。

左右张望片刻,欧斯佩尼奥一怔:“这是哪儿?深渊魔域什么时候多出这块地方了?”奇蜜拉比他更惊讶:梅杰安虽然是最小的领主,任职也超过两万年了,而这位还不认识她的领地……

“亲爱的欧塞。”梦魇之王好柔和地问,“请问你上次清醒是多久以前?”

“嗯…我算算,大约两万八千年前吧。”

毫不犹豫地抬腿,只见最强领主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一头栽进湖,继续漂啊漂地远去。

“真是的。”满肚子火地收回脚,一边祈祷再也不要碰见这头懒猪,奇蜜拉一边离开了疫病之领。

※※※

啪嗒!竖立在桌上的羽毛笔停顿了半秒后,颓然倒下。

“呜~~~又失败了。”杨阳沮丧地拿起够轻的目标物,“连一只笔也举不起来,我将来怎么和席恩打?不,连他的手下也打不过。”

“别气馁,杨阳一定能成功的。”换上宽松睡衣的史列兰鼓励,小狗图案与绝美的容颜极度反差,却和天真的神情相映成趣。杨阳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怕失败,是有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又不能去问维烈。”

“为什么?现在的他也可以问啊。”

“那个…我总觉得,维烈不喜欢见到我。”

能感知情绪的暗黑神默认,顿了一会儿,道:“他不是讨厌你,是一种很奇怪很微妙的感情,我也说不清楚。”杨阳内心的阴云散了些,展颜一笑:“嗯,我会找机会问他的。”

“还有,杨阳是不是在气我?”

“啊?”黑发少女一怔。澄澈如冰的瞳眸深深凝视她:“那个时候,我让席恩杀你,你生气了,是吗?”

无法在这双眼睛面前扯谎粉饰,杨阳尴尬地抠了抠脸颊,为难半晌,断断续续地倒出心里话:“我承认,我是有点不舒服,但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你有你的职责,也同样重视我,你已经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我还气个啥?要是史列兰没原则,大多数人就遭殃了,我没这么自私。只是,我毕竟是个小家子气的女生,所以有一滴滴不满。不过不过,这点不满很快就会消失了,你别介意。”

史列兰如释重负地笑了,差点眩花杨阳的眼。

“太好了,你没生气。”

“谁对着你都气不起来。”摸摸他的头,提醒自己这不是大美男而是乖宝宝,杨阳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史列兰,你能感觉到他人的情绪和想法,会不会很累啊?”已迈入成长期,被她摸得很不快的史列兰顺势摇头:“不会,我能分得开。不相关的人,我也不会去感觉。”

“这就好。”杨阳松了口气,撩起他湿漉漉的长发,“慢点躺下去,我帮你吹干。”

帮混乱神吹头发是项艰巨的工程,正好练习风魔法。吹得差不多时,传来大力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谁,杨阳赶紧跑去开门。果然,卡萨兰城主站在外面。

似乎也是刚洗好澡,诺因散着发,绢纱系在手臂上,本就莹润的肌肤更加粉嫩,红唇娇艳欲滴,有些湿的骑士装紧贴着纤细的身板。杨阳吞了口口水,深切惋惜此人没生成女儿身。

“史列兰睡了吗?”诺因开门见山。杨阳收敛心猿意马,回以和煦的笑:“还没呢,你找他有什么事?”

“啧,本来想他睡着的话,我们俩就可以一起去书室了。”

“这么晚!?”

“明天要出发了啊。算了,我自己去,你陪着他吧。”挥挥手,诺因干脆地放弃。看着他自然流畅的动作,杨阳一时着迷,冲口道:“诺因,我一直想说,你的腰好细啊。”

“……”立志成为肌肉男的娃娃脸青年当场爆炸,“这叫劲瘦!劲瘦!懂不懂?”

“是是。”被美色所迷的少女压根没听进去,仰头殷切地道,“让我抱抱,好不好?”

诺因哑口无语。

不等他答应,杨阳踏前一步,将他抱了个满怀,感动地惊叹:“哇——真的好细!”过足瘾,她开心地松手:“谢谢,祝你淘到好书,别看得太晚哦,晚安~~”语毕,关上门,留下僵成石膏像的诺因杵在原地发愣,为陌生的生理反应不知所措。

“可…可恶!”调息片刻,他匆匆忙忙跑出去吹冷风。而吃人豆腐不自觉的杨阳在房里快乐地哼歌。

好不容易降温,诺因急急往回赶,想找经验丰富的心腹咨询。绕过小湖泊时,瞄见一抹白影,猛然驻足。

那是个身穿纯白连衣裙的少女,抬头仰望天空,夜风揉乱了她乌亮的秀发,清冷的月光描绘出婀娜的曲线,远看恍若游戈于湖面的天鹅。

听到脚步声,基西莉亚反射性地转过头,对上一双闪烁着好奇和警戒的紫眸:“你是什么人?”

诺因本以为是哪个上门报仇的领主,但对方的气质是不同于恶魔的空幻,眉目也有些眼熟,依稀透出杨阳的影子。

“你、你看得见我!?”基西莉亚吓了一跳。她是相当异质的存在,尽管碰得到物体,常人却看不见她。除非佩带灵视道具,或肖恩那种灵体。

“嗯?幽灵吗?我倒不知道我还能看见这种东西。”

“我叫基西莉亚,是维烈的姑姑。”

“耶!!”诺因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老妖怪还有姑姑!?你几岁了?”没有介意他对女性而言过于失礼的问题,基西莉亚掩嘴轻笑,足尖一点,跃到他面前:“你和维烈说的一样。”

“哼,他诽谤我什么了?”

“他说你果断强悍,有男子气概——不对吗?”

“咳嗯,这还差不多。”诺因受用地咳了咳。基西莉亚强忍笑意,在心里补充:可惜和优叔叔一样男身女相,因此笑料不断,还有孩子气、横蛮、旁若无人、心直口快。

看到心上人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后代,基西莉亚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却没有伤心和怨怼。再深的感情,经过时间的冲刷也淡了,现在她只想再看那两个人一眼,确认他们过得好不好。

“我叫诺因,你是从魔界来探望维烈的?那里怎么样?”诺因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旅行景点。

“我没去过摩耶,之前都是待在维烈的镜子里。”

“哦。”诺因很失望。基西莉亚微微一笑,侧身平举双手。原本平静的湖水翻腾起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起,形成层层叠叠的波涛。水流瀑布般逶迤而下,裸露出渐渐成型的水色物体,通体透明,像是两个交叠的碗。中央栩栩如生的建筑群在月下如同流动的晶体,折射出瑰丽的蓝光。

水泡里的世界,美得就像一个最逼真的梦。

“大致就这样了,维烈给我看过图片。”纤指小心地挥动,让水之幻象更加清晰。虽然已经失去生前的能力,但基西莉亚体内有贺加斯的神力,还是能使用一些类似法术的技巧。比如用水藻困住帕西斯,惩罚**侄子的女人。

诺因看得兴奋不已:“这就是魔界?果然与众不同!”

“呵呵,我也没进去过,只能给你看看外面。”

“没关系没关系,这就够了。”

看着欢欣鼓舞的青年,黑发少女的眼神十分柔和:“诺因,你想回摩耶吗?”

“呃…啊?”诺因回过神,“我是想去看看,会不会定居,看心情了。”

“你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是不是很不安?”

“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怎么会不安,何况还有我妹妹陪我。”一说起莉莉安娜,诺因就满脸自豪。基西莉亚为自己的失言羞红脸:“这样啊。”

“不过我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异类,受了伤马上会好,那时侯挺怕的。多亏了莉莉安娜,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要怀疑自己是哪里捡回来的野小孩也不可能,所以我从来没真正把身世问题放在心上。反正我妈妈是人类,我就是人类。”

“你妈妈是人类?可我听维烈说……”

“我不承认啦!她又没给过我半枚零用钱!”唾弃完生母,诺因又品评起人家的侄子,“维烈那家伙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歹做了一件值得夸奖的事——帮我和莉莉安娜找了个好养母。”基西莉亚笑了笑:“那你是决定当人类,留在这里了?”

“这个嘛,其实我一直有种没有根的感觉。不管自我认识如何,血统的影响还是存在。我有魔族的不死之身,像精灵一样傲慢冷漠,像翼人一样渴望自由——总之,我是个混血的怪胎,到哪儿都格格不入。”

“那你——”基西莉亚听得担忧。诺因甩甩头:“不用担心,困扰的都是我身边的人。”

“……”

“和周围人不同总会有违合感,没什么大不了,独一无二也是特色。”说着说着,诺因就变成了自我吹嘘,“而且我对环境的适应力一流,只要我自己过得好,管别人头痛还是怎么着。”

“扑哧。”基西莉亚忍俊不禁,“你还真是坦率呢。”被她提醒,诺因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陌生女性倾诉衷肠,不愧是维烈的姑姑,杨阳的姑奶奶,也有那种让人自然卸下戒心的温和气度。

“不公平!你也要讲讲你的事!”

“你愿意听一个老人唠叨?”基西莉亚促狭地反问。诺因立刻退缩:“呃…算了。”他的大好青春,不能浪费在老掉牙的故事上。基西莉亚笑意加深,温柔地凝视他:“你真的好像优。”

“优是谁?”

“你的祖先。”基西莉亚的口吻怀念中带着惆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啊,你也继承了他的能力吧?”

“什么能力?”诺因越发一头雾水。基西莉亚讶道:“你不知道?所有的摩苏,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魔族都有与生俱来的能力,我们叫做异能。”

“不知道,阳有异能我是知道的。”诺因兴致勃勃地追问,“我也有吗?怎么用?”基西莉亚回忆道:“嗯……我的异能是感应力,优同时具有感应力和念动力,原理应该大同小异,先试试最简单的冲击波。”语毕,她一手按住对方后脑的某个位置:“这里,推一下,想象地推,轻轻的,千万不要用力,就像…打开一个盒子,大约一条缝……”

话音未落,泼天的水柱从她身侧掠过,直延伸到对岸,留下久久不息的银色轨迹。

“好……好厉害。”基西莉亚目瞪口呆,“第一次就成功了。”

“嗯!我把握到要决了!”诺因握紧拳头,神情犹如挖到宝矿的孩子,“比魔法好控制,太棒了!谢谢你,基西莉亚!”

“没…没什么啦。”黑发少女还有点呆滞:她是不是释放出了一个怪物?

“再教我!再教我!”

“好好。”

又教了几招,基西莉亚看看天色,道:“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才一会儿时间。”诺因不满。基西莉亚歉然笑道:“贺加斯规定我每天只能出来半小时,算上白天,已经差不多了。”

“你睬他!”

“不能不睬啊,如果违背约定,影响了法则,他一定会杀了我,到时苦的又会是他自己。”漾开隐含心疼的浅笑,随即敛去,基西莉亚挥手告别,“明天我会再来,你先练习吧。”

“唔。”诺因目送老师身形变淡,化为一颗烟蓝色的光球,飞向维烈的房间。水上的模型也随之崩塌,溃散成丝丝缕缕的液体,重归微波荡漾的湖面,宛如一座覆灭的沙堡。

懊恼没定型,诺因惋惜了一番,刚转过身,突觉全身一凉,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进体内,打了个哆嗦。

“?”好冷。搓了搓臂膀,他用跑的前往书室,准备快点拿几本回去看。

※※※

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笼罩大地,银白的新月散发出皎洁的光辉,照得窗旁的人仿佛苍白的剪影,清俊的侧面光晕隐柔,平和而宁静,又隐隐透出一丝彷徨。

魔界宰相抱膝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怀疑谁。那些人说的话是这般匪夷所思,叫人难以置信,可是种种迹象又明白指向了一个他不愿深想的事实。

叹了口气,身畔穿来的体温有效地抚平了他的慌乱。转过头,棕发青年无忧无虑的睡容映入眼帘。

借拼酒的名义,肖恩硬是拉着他痛饮,还喧宾夺主地和他挤一张床。看似蛮不讲理,但维烈知道:他是担心他一个人会不安,为目前的处境辗转难眠。

外表粗枝大叶,却是个意外心思细腻的人。

感觉压到什么,抽出来一看,是根麻花辫。顺手帮他解开,深棕的发丝掠过指间的刹那,一股久远的情感从灵魂深处涌出。

好象有什么非常重要皏头,紧紧闭上眼,伤心地哭喊,“我也想你啊!可是……可是……”

“那就在这儿陪我。”一只血手抓住她的袍角,往前拖行。就在惊惧达到顶点的一刻,急切的呼喊撕开迷雾:“莎莉耶,振作点!”

“索贝克!”莎莉耶喜出望外,睁开眼却没看到人影,只有父亲狰狞的面孔,再次放声大哭,“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能帮你,必须你自己打破幻境。”

“怎么打破?”

“杀了他!”银发青年的语气透出严厉,“他怎么死,你就再杀他一次!”

“不!!”莎莉耶惊呼,张开手,向看不见的友人哭诉,“我做不到!做不到啊!我知道他是假的,可是要我杀了他,我做不到!”

……唉。帕西斯沉声叹气,也没怪她,这本来就是极端不人道的残酷行为,当下捏了个诀,准备帮她破除幻术。

因为是侦察用的死灵,承受不住过多的力量,他这一出手,就无法再干涉那边。

“臭小子,你要好好保护她啊!”

※※※

诺因身处的景色正常得多,是一座热带雨林。

艾斯嘉主要是温带植被,连最靠南的梅迪也是亚热带气候,因此,他被前所未见的自然景观眩花了眼,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幻觉,没有乱跑。现实中他还在莎莉耶附近,一旦距离拉远,后果不堪设想。

“诺因。”

温润的女声传进他耳中,徐徐步入视野的少女清雅而苍白,柔顺的长发直垂至腰,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黑曜石似的眸子倒映着他晶紫的瞳,唇畔是柔柔的笑意:“你来找我了?”

“老套。”诺因无趣地道,以挑剔的眼光打量,“假货至少也装得像点,阳的胸部没这么大,更不会笑得这么花痴。”

出乎他意料,被揭穿后,幻象还是站在原地,盖住眼,轻声啜泣。

这模样,像极了那天她在被窝里,为她死去的心上人落泪的神情。

拼命压抑,又哀痛难忍。

这……难道是非得战胜内心软弱的幻境?青年的手微微发抖,一贯冷定的眸也浮起动摇。

“诺因!”黑发少女垂下手,朝他奔来,中途被一柄紫金色的剑刃贯穿了左胸。

“你……!”失血的唇喷出殷红的液体,大睁的黑眸溢满震惊不信。

一声不吭地收剑,伤口逐渐扩大、碎裂……犹如一面镜子爆开大小不一的裂痕,骤然碎成齑粉迸散。

扩展开来的是茫茫黄沙,和混沌不明的灰暗天空,深渊领主凹凸有致的身躯从这幕荒凉异态的背景走出来。

“你可真冷酷。”她玩味地笑了,“一般人即使看透那是幻象,也无法对重要的人下手。”

诺因面无表情地摆出进攻的起手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软了,不然他刺的就不是心脏而是魔核。真正的战士在战斗时会自动摈除一切干扰的情绪,正如此刻。

原本预计他会发火的奇蜜拉怔了怔,绽开不同于之前的笑容:“你和吾主很像。”

“别说让我吐的话。”诺因眯起的眼射出杀气,“光是生为那老**的儿子,就够让我恶心了。”没有让女士优先的风范,他闪身扑上。

奇蜜拉也右手一抄,幻化出一把墨绿色的长剑,如电窜出。

两个人影密切偶合,挥剑斩击,步调惊人的一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激烈碰撞产生的暴风将两人吹得向后倒飞,诺因暗骇在这里体重比现实世界轻得多,一时掌握不了平衡。奇蜜拉却轻盈地一跃,瞬间欺近他的面门!

她的动作没有章法,显然不会剑术,却有种野兽般灵敏的直觉和本能,速度也快得不像话。银光交错的剑锋完全看不清来路,诺因虽及时闪避,披风还是没能幸免,被划掉大半,秘银链甲也出现几个裂口,神色一整,紧急思考对策。

看来和刚才的幻觉一样,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有打败敌人。

毫无预兆的,诺因一直闲置的左手举起,飞快划了个符文。十来枚青色的风刃撕裂空气,引起尖利的呼啸,沿着不同的轨迹激射而出。奇蜜拉一惊,虽然轻松挡下却被对手趁机拉开距离,再次袭来时速度明显提� �了一个档次,前进后退也灵巧了数倍。

怎么会!奇蜜拉越发不解。这里是她的空间,无论比武艺还是魔法,她都是无敌的,所以才好整以暇地和对方玩玩剑法。可是诺因不但在短时间内调适过来,还能违反她设定的[法则]从外面召唤元素施法。

他不是人类!

眼光一瞥,注意到黑发青年脚下踏着一个七芒星法阵,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那是战斗光环,高阶法师发明的完美加持术,能够全方位地提高受术者的能力。

“天雷降临!”在这儿不用顾虑无辜,诺因尽情放手大干。结果出师不利,汹涌澎湃的闪电瀑布固然将地面破坏得千疮百孔、尘沙飞扬,其中一道也不分敌我地朝他头顶劈落。幸好反应快,着地一滚,但也被余波电得浑身软麻,还吃了一嘴沙子。

“呸!呸!”

“你是白痴吗?”毫发无伤的奇蜜拉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罗嗦!”诺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恼羞成怒地狂发魔法,无论排斥还是相克,总之想到就扔。只见奔雷和狂火一同落下,水龙和着风卷肆扬,暗光与土刺交错迸现……整个异空间天地色变,宛如实体化的怒气。

奇蜜拉没有理会,她的负能量御壁能中和一切魔法攻击,寒光烁烁的剑头只瞄准那个狼狈的身影——掉头回返的法术远比袭向敌人的多。

然而,诺因的魔力仿佛无穷无尽,当她发现不妙时,力量的消耗已相当可观。

这小子简直是怪物!奇蜜拉暗暗心惊。恶魔自身不受法术规则的限制,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只用启动语发动高段魔法已经很不可思议,还连相互冲突的属性也能操纵自如,这根本不符合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异族也突破不了这个瓶颈,除非他和她一样,是异位面的生物!

这样就棘手了……艾斯嘉是众神的领域,恶魔能待的时限很短,实力也会打个折扣,越高阶所受的影响越大,再任对方狂轰烂炸下去,也许她真的会败!

不再轻敌,奇蜜拉眼神一凝,张开的左手迸出一颗赤红的小球,如火焰般吞吐不定。蓦地,白亮的光块炸开,热浪与闪光席卷了大范围的土地。这种无差别的区域性攻击使高速移动的诺因也不得不停下来防御,[烈焰护盾]上下展开。尽管失控的能量拉得过长,好歹没有横向喷射,反噬其主。

火元素吸收了火元素,中间却被一道涡卷破开,让奇蜜拉连人带剑地通过。

轰!双剑相交,爆发的剑气令双方都是呼吸一窒。奇蜜拉眼角瞥见对方脚下的法阵转到她下面,由原来的正旋七芒星变成了反旋的五芒星,瞠目结舌。

他竟然能在瞬间改变魔法阵的对象和性质!

几乎在同时,她感到双肩一沉,四肢迟滞难动,像被透明的绳子绑住似的。

魔阵·地缚,加持效果迟缓。

反手一撞,剑柄重重打在小腹,奇蜜拉倒飞出去,激起一片淡黄的沙尘。

果然是怪物……

一手揉着连淤青也没有的伤处,同样是怪物的深渊领主以剑为杖勉强站起,只觉身体依然沉重。刚刚被击飞时,她瞄见图案再次由五芒变成了九芒,对应效果麻痹。

法阵不同于魔法,是一系列符号和线条组成的固定形态,不改变载体,只用心念逆转,这连恶魔也办不到。

“为什么不下杀手?”解除法术,奇蜜拉堪堪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势。

“你有生擒的价值。”诺因打着如意算盘——负位面,多好的旅行景点啊,“我要你带路,带我去负位面。”

增强自己的力量吗?奇蜜拉不意外,挥剑下劈:“这可没那么容易。”

诺因敏捷地回避,却错估了对方的意图——奇蜜拉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战斗光环。

法阵立刻破碎,诺因眉头一皱,一边后跃一边抬起左臂,土色的护盾顿时竖立,被奇蜜拉撞碎,余势将他掀飞。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提剑格挡,剑上传来的反震力使他整条手臂发麻。

看来只有重伤了……失去了法阵辅助,一时还不适应这个空间的他在武艺上赢不了,当下释放大雾混淆对方的视觉,再用回声魔法吟唱咒语。

奇蜜拉警惕地停步,直觉告诉她敌人接下来的攻击非同小可,然而跃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困惑。

巨大的轰鸣接连响起,一根根石笋刺破松软的沙地直插天际,很快就多达几百个,或高或低地将她围在中间。

怎么回事?这种障碍根本困不住我。

异变陡生,所有石笋的尖端亮起黄光,形成粗长的光线互相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金黄色的光罩,牢牢包裹住她。

不好!又是魔法阵!

和之前的[九雷风华袭]类似,这是舍弃了[平面],以空间技巧取得平衡的[立体复合型]法阵。

诺因在学院里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胎,总是粗暴地把各种元素混合实验最大效果,或另辟蹊径改良创造。这个[地障燎原]就是他独创的攻击性魔法,能度很低,外圈是地系的[聚集],内里是炎系的[发散],两者叠加产生的破坏力惊人,绝对不亚于禁咒。

狂暴的火元素震动着大气,坚固的石笋一一粉碎,飞溅的尘土石块仿佛一大团烟云,剧烈翻滚,犹如一头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突然发出一阵轰然巨响,无形的囚笼破裂,重获自由的能量四下散逸,带着刺耳的风声和足以绞碎一切的力量再度肆虐这片异界的大地。

张起的防壁挡住了元素激流,诺因不禁佩服敌人敏锐的眼光,看破了唯一的破绽。因为是两个基础法阵的简单重叠,威力大结构却松散,奇蜜拉在千钧一发之刻破坏了作为载体的石笋,使聚集效果无法持续下去。

尘烟消散后,深渊领主半跪的姿态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泛着绿光的漆黑羽翼将她整个人包住,看似柔弱的翅膀上却没有一丝伤痕。若非她长发凌乱、脸色惨白,诺因会把“耐打”的美名拱手相让。

锵啷!蒙昧的雾状天空破开一个小口,裂缝向四面八方迸散,裸露出群星闪耀的夜空,显然奇蜜拉已无力维持异空间。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诺因迅速逼近她。

一道墨蓝的身影凭空出现,举起一枚石质物体,不偏不倚地挡在他的剑前。

砰!相撞的刹那,片断的画面流入诺因的脑海:前所未见的浮空城,陌生的人们,还有——和黑发少女神似,清俊温雅的容颜和柔和的浅笑……

诺因惊疑不定地后退,仗剑护住自己,细细端详突然杀出来的新敌人,厉声道:“那是什么?”

“哎呀,差点坏了。”检视手中的七彩宝石,墨蓝长发的妖艳女郎漾开献宝的笑靥,“喜欢吗?我新收藏的顶级猎物。”

“格蕾茵丝!”奇蜜拉喊出来人的名字。诺因从而得知对方是另一位深渊领主:吞噬记忆、散播争斗的餍魔之王·格蕾茵丝。

那么那块石头莫非是……

该死!那个不可靠的笨蛋为什么老出状况?

“居然输给这种小毛孩,奇蜜拉,太难看了。”扬手设下晶体状的护罩,格蕾茵丝毫不留情地嘲笑僚友。奇蜜拉屈辱地咬紧下唇。但下一刻,格蕾茵丝就笑不出来了——无视负能量御壁,诺因直接一手按地,用[地脉冲击]炸飞两人。

“这、这个小鬼……!”格蕾茵丝张口结舌。奇蜜拉幸灾乐祸:“现在见识了吧,他不是好对付的对手。”

“把那个东西留下!”绕过护壁,诺因劈手夺取维烈的记忆石,竟是全然不顾自身的打法。气势之酷烈,连两位高阶恶魔也胆寒——俗话说好女不与恶男斗。

“你偷拿了他什么东西?”奇蜜拉悄声问,“他老妈的骸骨吗?”

“不是!是个男人的记忆!哦,好象那男人的女儿是他的相好。”

“什么!!!”竟然有女人受得了这个嘴坏的男人?!圣人吗?

不擅长肉搏,抢了一会儿抢不下,诺因大怒,连续施放束缚的魔法:“蛛网术!蛛网术!蛛网术!……”

一时间,卢加的东北角被粘稠的白色大网覆盖,为日后的清理带来极大不便。

“卑鄙!”两魔异口同声。

“恶魔还敢骂人类卑鄙!”努力挣脱困住自己的蛛丝,诺因用拔河的势头和格蕾茵丝较劲。眼看心爱的收藏品就要落入敌手,餍魔之王急得哇哇大叫:“土匪!强盗!”

“这话该骂你自己吧!小偷!”诺因毫不顾风度地拉扯对方的头发,再一口咬在那白嫩的藕臂上,终于让顽强的敌人松手,“成功!”

“呜呜呜,还我!”格蕾茵丝伤心欲绝。诺因置若罔闻。

“此……此仇不报非君子。”看呆了的奇蜜拉这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撂下场面话。诺因小心地把记忆石放进附有结界的腰包,嗤之以鼻:“谁怕你啊!七个一起上我也不放在眼里!”

“你的名字。”从痛失宝物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格蕾茵丝恨恨地道,“不许用假名蒙混我。”

“谁理你!我又不是白痴,告诉你名字让你诅咒,有种上门讨打!”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冷静,格蕾茵丝。”在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下,奇蜜拉安抚地抱住素来不睦的同伴,眼中也射出仇恨的火光,“不用急,反正我们记住他的脸了。吾主说过,复仇的时间越长果实越甜美,我们先回去,想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格蕾茵丝转怒为喜,大力点头:“对!大不了叫吾主教训他!”

切,看你们俩就知道你们的主子什么样。诺因心下鄙夷,朝两位愤愤离去的领主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诺因!”

莎莉耶远远奔近,见他无恙,放下心头的大石,“你没事就好。”

“哦,莎莉耶。”诺因也如释重负,没漏看她空荡荡的肩膀,“那老混蛋呢?”

“不知道,他没来找你吗?我一出幻境就找不到他了。”说着,莎莉耶一脸担忧。

“哼,一定又躲起来偷窥了。”诺因下了个纯粹偏见的结论。莎莉耶暗暗松了口长气,左顾右盼:“那个深渊领主被你打跑了?”诺因得意洋洋:“对,我还赶跑一个肥婆。”因为身材同样丰满,格蕾茵丝也被他归类到肥胖的圈子里。

“两个!?诺因好厉害!”莎莉耶鼓掌拜服,接着,小脸浮起疑惑之色,“可是我一路走来,大家还在睡,没有醒啊。”

“应该是磷粉的关系。”

“磷粉?”

“那种让我们陷入幻觉的蝴蝶,你忘了吗?那是梦魇之王的使者,它们洒落的磷粉有致幻效果。”语毕,诺因双手高举,念出简短的咒文。一股股透明的气流在他掌心上方汇聚,旋转着扩散,化为清新的大风席卷全城,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银色粉末,犹如绮丽的星屑。

“哇——”莎莉耶着迷地凝视这幕奇景,意外发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大致清除一下,运气不好的就不管了,反正三天后也会失效。”诺因打了个呵欠:“呼啊~~~困死了,尽是做白工。”遗传了帕西斯的低血压,他也熬不得夜,这会儿神经一松懈,就昏昏欲睡。

“快天亮了,我们去和萨姆会合吧。”莎莉耶没忽略那些蛛网,明白走为上策,“在龙背上你也可以打瞌睡。”

“唔。”

牵着同伴的小手,解救了卢加和魔界宰相的大英雄哈欠连连地重新上路。

※※※

宫廷术士长神色凝重地打开门,走进阳光充足的沙龙。

“还是不行吗?”杨阳察言观色,失望地问。吉西安摇头:“不,联系上了,但是……”

“但是?”好几个声音一齐重复。

“殿下失踪了。”

“什么!”爱伦第一个跳起来,惊慌之情溢于言表。杨阳也心下不安:“他不会来找我们了吧?”

“没错,理查德说他昨天上午就出发了,那最迟晚上也能到,可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吉西安咬紧牙关,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担忧,“我怀疑他被恶魔抓走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耶拉姆提出不同意见:“未必,也许他脚程没这么快。”

“不!他应该急着将我大卸八块才对!而且他是骑龙!”

爱伦扑向维烈,抓住他的衣襟,惶急地道:“求求你,赶快想起来!殿下不能有万一!”

“就算你这么说……”维烈苦笑,他才刚刚接受来到一个外星球的事实,要他相信自己已经活了那么大把岁数,还有身兼什么西城宰相的职务,实在太困难。

虽然他心底知道的确有蹊跷:他会说这里的语言,那些叫做“魔法”的神奇现象也不是戏法。

“维烈,拜托你。”杨阳也沉不住气了,“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一旦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你一定会后悔的。”面对她,维烈的语气有点焦躁:“我说过了,我没有丧失记忆,至少这二十一年来的经历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废话,你又不是只活了二十一岁。”扎姆卡特啐舌。月沉吟道:“嗯…看他的样子,可能不是自我封印,是真的被餍魔吃掉了。”基西莉亚激烈反驳:“不会!真吃了不塞爆才怪!”

一听见她的声音,维烈就浮起异样的神情,迟疑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姑姑吗?”

“我是基西莉亚,基西莉亚·赛普路斯。”

“那父亲会很高兴的。”维烈绽开腼腆中带着欢欣的笑,“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杨阳摸摸鼻子:“他会相信世上有灵魂吗?”一滴冷汗滑落魔界宰相的额角:“父亲会认为是电脑做出来的模拟效果。”

“这就是了。”

“别管那个科学狂人!”基西莉亚气势十足地大喝,“现在问题是你!维烈,我是支持你忘记,既然你不快乐,但影响到别人,就非想起来不可了。你先忍一忍过去,事后再擦掉。”

哪有这样的……知道“擦掉”是什么意思,杨阳、昭霆和轩风翻白眼。维烈脸色剧变:“我不是机器人!”

基西莉亚吓了一大跳,这还是第一次,向来温柔的侄子对她疾言厉色。

“不是的,我只是打个比方。”母狮子变回小猫咪,怯怯澄清。

“抱歉。”维烈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我不该对您无礼。”杨阳看出苗头,连忙鼓励:“维烈,你心里有什么事,都说出来。”扎姆卡特帮腔:“摆什么假惺惺的笑脸,你发火的样子挺帅啊,继续发。”

“我没生气。”维烈别过头。众人瞪他:你骗鬼啊!

被他们盯得怪不自在,维烈打退堂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哪里没事!殿下还下落不明!”芙米也记挂主君的安危,那可是她未婚夫救回来的宝贵生命,还是重要的同人炒作素材。维烈不快地抿了抿唇:“我根本不认识他,你要我怎么样?什么恶魔,什么通道,即使你们说的是事实,我也不认为我的记忆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简直一派胡言。”

“让我敲他一斧子,直接把他打醒吧?”佛利特的建议引起多数人的共鸣。肖恩首先响应,拎起友人的领子。

“喂喂,住手啊!”杨阳慌忙抱住,“就算你把他扁成猪头,他也不会清醒!”

“我不管他醒不醒,我只是要揍他一顿。”

“为…为什么?”

“因为他太狡猾了!”肖恩加重手劲,用力摇晃不知所措的友人,“你这混蛋,每次都来这一招!告诉我是你杀死姐姐时一脸忏悔,后来又躲在被子里偷哭,现在还来给我玩失忆!这不是存心要人恨不下去!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你说你是人不是?”

“呃……”维烈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哪还听得清他嚷什么。肖恩又敲了几拳,才稍微解气,按住他的头侧。

维烈只觉一股暖流渗入,微微刺痛。

“疼么?”

“有…有点。”维烈没有挣扎,也许是感觉出对方没恶意,也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许……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过于悲伤的缘故。

“果然有封印。”叹了口气,肖恩肃容正色,“呐,这次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那些重话,是我没调整好心情,又把气撒到你头上。老实说,我心里还有些恨当初那个你,也无法完全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我更不想恨你、讨厌你!所以你给我点时间,也别一个人闷着头烦恼,有什么心事摊开来大家商量。”

众人屏息静气,却见维烈依旧愣愣地坐着,既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给友人一个激动的拥抱。

“还是不行啊。”月得出结论。昭霆在原地跺脚:“为什么!他不就是因为这件事赌气吗?”

“好象还有别的心结。”杨阳结合之前的零碎信息推测,“比如,在摩耶受了什么挫折。”

“这个天晓得!”昭霆气得挥舞小拳头,“总不见得我们送他回去!”维烈喜道:“你们可以送我回摩耶?拜托,送我回去,艾尔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艾尔拉斯已经死了。杨阳暗暗叹息。

“你自己都回不去了,还指望我们!”

“我联系不上他们啊,身上连通讯器也没有。”维烈埋怨“绑匪们”的敬业。大家默契地隐瞒他空间袋的事,那只包说不定能直达魔界的厨房。

“我记得维烈说过,他父亲的助手对他很不友善。”肖恩敲着脑袋回忆,试图找出症结。基西莉亚愤愤地道:“肯定的!哥哥的助手和他一个德性!”

“因为被欺负所以闹自闭?”月慨然摇首,“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连自我排解也不会吗?”

大龄儿童!杨阳哀叹,烦恼地抓抓头发:“维烈的性格就是什么事都往心里兜,也不能怪他。”

“这家伙一点自信也没有。”扎姆卡特指着曾经的宿主,“他是为别人活着的人,但也可以说是为自己活着的人。”杨阳等人一头雾水。月听出言下之意:“对了,萨克,你和他分享记忆和感情,知道原因吗?”

“我是龙,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想法,怎么找得出原因。”

“结果还是绕回原点。”昭霆十分气馁。轩风振奋地道:“干脆找个女人夜袭他,他一受刺激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没人理会她的馊主意。杨阳无奈地注视父亲:“只有一点点问,用心理治疗了……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我说,你们要搞什么疗程,至少要征询本人的意见吧。”维烈一字一字道。

兄弟,你的动摇全写在脸上了。众人一致斜睨他:真是超级老实,让人看着就想欺负。

“别紧张。”轩风勾起维烈的下颌,笑靥如花,“有我们这些美女护士嘘寒问暖,你还推三阻四?乖乖脱光了让我们检查吧。”昭霆起哄:“好耶——”

“不许**我父亲!”杨阳拉开轻佻的友人,严词告诫,“我可不想你做我的继母。”吉西安嘴角抽搐。他的情敌正为宰相的跷职忙得天昏地暗,伊莉娜也被抓去做苦工。

“我…我要离开。”维烈涨红脸,窘得舌头打结。杨阳好言安抚:“你别生气,她们是闹着玩的。”

“摸一下就脸红,你也太害羞了。”月不着痕迹地挖掘。维烈刚刚褪下的血色又漫上来:“因…因为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咦?”众人一愣:其他魔族这么敬畏他吗?

“我的脸,和父亲一样。”

啊!杨阳恍然大悟:这个时期正好是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复制人的重要时刻,莫非……

终于摸到突破口了。

“大家的态度都变了,本来对我很好,可是现在——”顿了顿,维烈无法自抑地说下去,“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发觉我是外强中干后,又哭笑不得。我想塑造出我自己的形象,让他们重新喜欢上我,但父亲和优叔叔他们已经离开六年了,大家都很不安,我再弄出明显的区别,好象在说他们不会回来,以后就是我做主。所以我努力学习父亲的样子,但是我学不像!父亲的神韵、父亲的魄力……”

“你学他干嘛!”基西莉亚生气地打断,“哥哥也学不来你的样子!他笑起来要么冷笑,要么像设定好的一样精确,只有对我还会真心笑。”

“那…那怎么办?”维烈六神无主。肖恩笑道:“我认为你想太多了,不安就安慰嘛,搞得不伦不类,只会让大家跟着不知如何是好。你的气质就让人安心,多谈谈多笑笑,自然会好的。”维烈喜出望外:“是吗?”

“对啊,要是那些人适应不了,你可以把年龄变小嘛。”想起魔族能随意改变外貌的传闻,芙米也亲切地建议。维烈却露出尴尬之色:“呃,这不行。”

众人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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