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倾然和柳子澈互觑一眼, 懒得理这二货。

南方省、海南岛和太湖基地都算是一言堂, 把最顶上的那位大佬搞定，什么都好谈。首都这地方, 旧城区几乎全灭, 与外界失联, 困成一座孤城, 两千多万人口进化的进化，感染死去的感染死去, 权利架构可以说是已经彻底重新洗牌, 各部门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虽然从大环境上来说，大家都致力于生存发展, 朝着好的方面在进行，但牵涉到各部门利益的时候，谁撒口让步谁傻。首都这么多有实权有实力的职权部门, 她们要建实验室, 跟谁合作不跟谁合作，这些问题比建实验室更复杂。

柳子澈属于特殊病人，没什么出院手续好办。虽然是单人病房，但如今这环境, 病房的条件也不太好，连热水都没有，要用热水得去热水间打。柳子澈想洗个热水澡都不行，况且, 回到首都，更想回家看看。

她虽然只住了一天院，但是，首都大大小小的领导来了好几十波，不少都是提了礼物过来的。不算是什么贵重礼物，但也不是大街上随便就能买到的东西。异兽肉罐头和有助于恢复伤口的营养品一大堆，这些东西柳子澈其实不太用得上，但可以留给她爹妈多补补身子。

柳子澈虽然理解如今这环境，能让她母亲这样一位没有异能的普通老人在能吃饱穿暖的情况下活到现在，已经是非常难得，但是，自己的父母终归自己心疼，总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天太冷，不适合让老人家步行回去。坐青婶背上始终没有坐车子平稳舒服，况且，青婶带着两头小青鳞兽和鸟少爷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野去了，于是，云秘书提出派车送他们回去，柳子澈欣然接受。

车子在铺满积雪的道路上行驶了大概四十多分钟，驶进了一片安置区。

安置区整齐划一地建立着一排排吊脚楼。

冬季是暴风雪季节，积雪堆得极厚，如果把房屋直接建在平地上，房子会被积雪埋了，连铲雪都办不到。待到了化雪的季节，经常伴随着洪水，又有水灾的危险。因此，房屋建成吊脚楼式样，一楼是两层楼高的架空层，有楼梯通往二楼和三楼。

从倾斜笔直的楼梯上去，每层是左右各有两户人家。

柳子澈向云秘书道过谢，几人一起把带回来的东西搬下车。

柳母被柳子澈扶着，开心地迎着她们往二楼去，又取出钥匙开门。

莫卿卿看这是居民楼，承重有限，不打算拿自己的体重去衡量它们的房屋承重力，郁闷地把鬼手藤放出来，做成把椅子，坐在暴风雪中。

柳子澈到门口时，见莫卿卿没跟上前，又再看向脚下的楼房建材，喊：“二货，别待外面了，进来吧。你别使劲蹦跶就行。”

莫卿卿问：“不会被压塌吗？”

柳子澈回：“古树原木楼，比钢架屋结实。”

莫卿卿欢喜地凑过去，说：“哎呀，太好了，刚才真有种像狗一样可怜的感觉。”

柳母打开门，请她们进去。

屋子是个小套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加一个被积雪覆盖的阳台。窗口被古树原木制成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夹缝处做填充有兽皮，做了防风隔音处理。窗户旁有扇门，应该是通往外面阳台的，也关得严严实实的。客厅墙壁处有一个壁炉，里面有熄灭的碳，旁边有一个藤编框，框里放有少量的木碳。柳子澈估计，如果要二十四小时取暖，估计只够用两天。客厅里有几把藤椅和一张藤制书桌以及一张饭桌，再在角落堆放一些藤框，放有一些生活用品。

柳子澈站在卧室门口朝屋里看了眼，卧室里就只有一张床和一根横杆，她父母的衣服就挂在横杆上。她妈以前的衣服，得专门用一间大衣帽间来放，如今，她爸妈两个人的四季的衣服，加起来，没挂满一根不到三米长的衣杆。衣杆上，没有一件冬装，除了夏装就只有两身春秋装挂在上面，都旧得褪了色，还缝有布丁。

柳母取出火柴，把桌子上的油灯点燃，然后又去壁炉引火。

吴闷闷放下枪，几步上前，帮着生火。

柳父招呼大家坐，又去厨房给大家倒水，然后发现水壶和水缸里都没水了。他问柳母：“怎么没水了？”

柳母说：“送水车陷在雪坑里，坏了，要等修好才能送。大家都断水了，到阳台弄些雪烧开了喝。”

灾难前的雪，烧开后，能喝。如今这雪，落在地上，有没有被风里吹来的虫子和菌类感染上都难说，有异能，开水烧上两个小时都不见得能煮死。她妈是普通人，喝这种水，很容易出事。柳子澈钻进厨房，见到有过滤缸，过滤层里不仅有碳，还铺了层草木屑。她拈起几块仔细检查过，见是异植加工成的药材，有对水质起到过滤和净化的效用。

柳院士去打开窗，顶着暴风雪装了一大桶雪提到厨房，引火燃煤烧水。他对柳子澈说：“你别站，水很快就烧好，去外面坐，陪你妈说会儿话。”

柳子澈靠在门上，问：“爸，现在生活条件……这么艰难吗？”

柳院士叹口气，说：“一场世界性灾难，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我们还好，一应开销由物资部统一供应，划给实验室的物资预算中就有安顿家属这一项的费用，总不至于饿着冻着。”

柳子澈问：“我看这片小区挺大的，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柳院士说：“大部分都是异能者家属，还有就是一些受保护的特殊人才的家属。”他顿了下，笑笑，说：“我还不知道你想些什么。你妈和异能者家属住一起，这哪天要是有异兽攻进城，那些异能者放弃哪，也不能放弃这片区不管，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人。”

柳子澈笑笑，点头，说：“也是。”柳院士的夫人，还是值点钱的。异能者保护家属撤退的时候，但凡还能捎带上人，总能顺便把她妈捎带走。她爸是政府的重点保护对象，但真出事的时候，保护实验室和这些珍贵的科研人员都来不及，很难及时抽调到人手过来保护家属。说句不好听的，即使保护不力，家属出了事，这些科研人员也只能伤心哭一伤地认命。

风倾然帮着把搬进来的物资和柳母一起挪到客厅一角，顺便也看清楚柳母的吃用。装食物的框里，有几盒罐头以及一袋面粉。这面粉不是灾难前的那种小麦粉，而是一种被她们命名为面包树的果实晒干后磨成的粉。因为主要成分是淀粉和蛋白质，果实长得像大面包，因此被称为面包树。

柳母把面粉全提去了厨房，又从卧室拿出块包装得严严实实，藏得也格外隐蔽的肉干。肉干不大，普通的野兽肉。她拿到厨房，让柳院士做了。

柳子澈看看她妈，说：“柳太太，你这……把肉干藏卧室是什么意思？”

柳母说：“防贼！我们这片住的都是条件好的人家，经常有吃不上饭的偷摸潜进来偷东西。面粉什么的，被偷了就偷了，肉可不行。这不是鼠肉，这是真正的野兽肉。你爸每个月能领五斤，多眼人眼馋着呢。我在床头专门找人打了个暗柜，就把肉藏里面，遭了很多回贼，从没丢过一回肉。”

莫卿卿：“……”她问道：“你们这片区应该有管治安的吧？”

柳母笑着看了眼莫卿卿，说：“哪管得过来，况且，这片住的异能者也多，有些来偷东西的，就是那种有异能的，说是他们如果不想被人发现，站在人眼皮子底下都没人发现得了。”

莫卿卿叫道：“过份了啊！异能者来偷普通人的东西。”

柳母说：“异能者也要养家，也有偷摸习惯的。”

莫卿卿点头，说：“所以，外面那么冷，完全可以当冰箱用，你们还只能费劲地制成肉干放在家里。”

柳母要做好吃的招待她们，风倾然她们都没拦着。

风倾然还撩起袖子进去做饭，把不通厨艺的柳子澈和她父母都赶出了厨房，让她们一家三口好好聚聚。

有面粉，风倾然原本是想煎饼，结果没油。她问柳母，面粉怎么做。柳母告诉她，和成面，捏成疙瘩，用水煮开，再加上点盐就能吃了。

风倾然：“……”好在有肉，可以熬油汤，再把面粉切成面片。

她这正做着饭，有人来敲门。

她们从脚步声和心跳，很明显断定对方就是普通人，一路走过来的。

站在前面的是一个面容恐怖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着破烂的皮衣，嘴唇都冻紫了。他看到柳母，喊：“婶，我听说子澈回来——”话没说完，就看到柳母身后的柳子澈，顿时有点不敢认。

柳母赶紧招呼：“快进来，外面冷。”把门口的七个人都放进来，顿时，屋子里挤得满满的，都站不下来，也顿时喧哗嘈杂起来。

来的是柳子澈的亲戚，是她堂哥大柳子济、二堂姐柳子浠，还有五堂嫂沈沁，以及柳子济的两个儿子柳旭和柳晨，以及柳旭的女朋友夏苗和沈沁的女儿柳安安。

莫卿卿看到他们，突然发现，柳子澈的父母穿得真算是很不错了。他们几个全都穿着打满补丁的鼠皮衣，都被冻得有点不自觉发抖，脸上和手上还有冻疮，全都很瘦。不管是柳子澈的堂哥还是堂侄，露在外的皮肤，都有伤。柳子济的一只眼睛没有了，脸上布满结疤，扯得五观都扭曲了，左手没了半截胳膊，走路也是一瘸一拐。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八九岁，都是瘦瘦的，格外单薄。确切地说，是他们这几个人都很瘦。那四五岁的小女孩，脸上和手上都长有冻疮，被妈妈牵着，睁着好奇地一直看着柳子澈的翅膀，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叫夏苗的女孩子和柳旭差不多大，安安静静地跟在柳旭的身边，跟着柳旭喊柳子澈：“堂姑。”

莫卿卿向吴闷闷低声嘀咕：“至于这么热情激动么？”

吴闷闷悄声说：“估计柳子澈家里只剩下这些亲戚了。”家破人亡的，失踪这么多年，突然回来了，当然激动。

莫卿卿一想，说：“也是。”

柳家的亲戚激动过后，才注意到角落里和厨房还有人。柳子澈给大家做了介绍。

他们见到柳子澈家里在做饭，又有客人在，便说等下午再过来。

柳母赶紧说：“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顿饭。”

柳子济咧着没了一半嘴皮的嘴，笑道：“不了。看到子澈平安回来就安心了。饭就不吃了，等叔发物资还得有小半个月呢。”他这说着话，一群人便往外去，柳母拦都拦不住。

柳母急声叫道：“你们赶紧给我回来。”

柳子澈直接把她堂哥给揪了回来，把一大家子都拦住了。她说：“走什么呀！天寒地冻的，顶着暴风雪走这么远，看一眼就回，不嫌冻得慌。”

柳子济对柳子澈说：“没和你客气，实在是现在物资紧缺，叔和婶子的年龄都大了，能有点糊口粮食不容易，我们这么多人，哪能留下来吃饭。你这刚回来，地头又不熟，往后还有得你花销的地方。我们把你家里的这点东西吃完了，你回头是饿着肚子还是在这大冷天跑出去打猎。每到冬天这季节，想找猎物都很难，猎城那边抢猎物，每年都死很多人。”

柳子澈说：“物资的事，我还真不愁。好歹你曾经也是身家过亿的大老板，就别跟我在一顿饭上计较。”她的话音一顿，说：“济哥，我这刚回来，还有不少事得麻烦你。”

柳子济说：“那你吃完饭到我那去说。”

柳子澈冲柳子济翻个白眼，强行把柳子济按回到椅子上坐下，说：“我们柳家就只剩下这么几口人，我不和你见外，我就直说了。家里的情况，你比我清楚，总得改善改善。首都的很多情况，我都不太熟，少不了得请你多操持。我的意思就是先去弄点物资，总得让大家吃饱穿暖。我们这又添了好几口人，外面还有一只异鸟和三头异兽没地方安置，需要找一座大院子，越大越好。”她说着，转身提来自己的背包，倒出一堆异能晶在桌子上。莫卿卿弄回来大量的异能晶，还完债剩下的异能晶打包全搬了回来，她们每个人身上装了点。客厅角落那三大袋麻布口袋装的就是。

柳子济看到桌子上那一堆绿色的异能晶，“咕咚”咽了下口口，眼睛都看直了，“这……这是异能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