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民族或者国家，当其陷入内部混乱的时候，对外的拓展，往往是处于停滞状态或者完全没有这样的雄心。

与此相对比的是，当一个民族或者国家处于崛起和上升势头的时候，往往是他们最稳定，最万众一心的时候。

聚力则强，分力则弱。

这是历史永远颠不破的真理。

每一个能够进入中原的草原民族政权，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原汉人政权在不停的内部争斗中导致了实力大损。

西晋有八王之乱，北宋末年有王安石司马光党派之争，南宋末年贾似道与豪强争权，明末东林党和宦官争权等等，都让汉人政权实力大削，从而让北方游牧民族更加轻易地成功南下。

东汉末年，中原大乱，幸好此时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也同样处于分裂状态。

当时鲜卑族虽然坐拥大草原，但自檀石槐逝世后，各部落一直没有选出共主；另外与鲜卑族同出自古东胡的辽东乌桓个部落也相互征伐；西羌一直未曾出现强有力的领袖，将各方部落统一帐下；南匈奴原本实力就弱，又发生继位的内乱。

因此中原才能够避免于北方游牧民族的铁蹄蹂躏。

日后曹操一统北方，深知来自北方的威胁，才先平辽东乌桓，后逼迫南匈奴投诚，再以计分化鲜卑族。在稳定了大后方后，才南下征讨刘表，刘备，孙权等人。

当然，这是以夜羽所知道的历史而言的。

但眼下，却突然出现与夜羽所知完全不同的形势。

按照刘豹所言，以檀玄明之力，极其有可能成功地将所有鲜卑族部落重新一统在新生的大单于帐下如此一来，势必会改变整个天下形势。

中原纷乱刚起，若无十年时间，根本就不可能重新稳定下来。

事实上，曹操直到献帝建安十年（公元205年）左右，才平息袁绍残余势力。而现在才是初平二年（公元192年）的冬天。

鲜卑因为有檀玄明如此强有力的人物坐镇，重新一统肯定会比中原重新稳定要早许多。

这正是夜羽一直担忧的理由。

自刘豹说出檀玄明在鲜卑人心中的无上地位后，气氛便变地有些凝重。

夜羽不住地摇头，因他思来想去，最后仍旧是一筹莫展，无法想出能够一劳永逸的对策。

对中原汉朝政权来说，来至草原上的强大游牧民族政权，永远都是威胁，同时也是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蓦然一把低沉的声音从前面大厅响起。“王越老儿，你好大架子，张某来此，居然只让几名小徒弟来敷衍我？”

夜羽晃了晃陷入沉思中的脑袋，茫然望向身旁王越。

“大哥！是二叔！”张思玉俏脸露出欣喜神色，倏然起身，展开身法直扑大厅。

王越脸色微微一动，迟疑道，“是张宝吗？”

夜羽点头应是，起身朝前行去，还没等他走到半路，张宝已经在张思玉的带领下，朝众人行来。

张宝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气势汹汹地大步踏前逼向王越。

刘豹心中暗惊，张宝分明一副上门寻仇的架势，也不知道他和王越结过什么怨恨？

“你藏地倒是隐秘？”王越缓缓起身，摇头叹道，“这女娃是你大哥的女儿吗？难怪我觉得这么眼熟，与她母亲相貌惊人的相似！”

张宝出奇地没有动怒，点头算是回答，却对夜羽呵呵笑道，“翔实别来无恙！”

夜羽苦笑答道，“哪里有前辈你活地滋润？”

“滋润？”张宝一楞，没有领悟夜羽话中意思，稍一沉吟后顿时抚掌哈哈笑道，“妙哉！”他目光在刘豹身上一扫，奇声道，“这位小兄弟可并非我中原汉人啊？”

刘豹虽然身着汉人服饰，但容貌却与汉人大不相同。以张宝的眼光，自然一眼就轻易看穿。

刘豹心中一凛，只觉张宝目光如电，这一眼望来，自己所有秘密都被看破，当下敬畏道，“晚辈刘豹，匈奴人，母族却是汉人！”

张宝轻恩一声，道，“你说自己的母族是汉人，是指当年我朝天子与你们和亲的事吗？”

刘豹点头道，“正是！”

张宝轻哦一声，并未继续追问。

王越见张宝回复冷漠，笑道，“张兄来我英雄楼，所为何事？”

刘豹见两人虽然神色不善，而且曾经结下过节的模样，但因为和夜羽都大有关系的原因，并不像一副在英雄楼大打出手的架势。

果然张宝抬眼望了望夜羽，涩声道，“张某是来看望翔实而已，王老头可是不愿？”

夜羽心中轻叹，张宝个性孤傲，好像和所有人都无法融洽相处。前次在成都，他与张渊仅仅说了两句话后就陷入僵直；眼下来到雒阳，即使在王越的英雄楼内，仍旧是这样爱理不理的模样。

幸好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傅心胸宽阔，容人之量远超常人。

王越冷哼一声，道，“你莫要教唆我徒弟！你那太平道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角色。”

刘豹心中一动，刚才王越说出张宝的时候，他只觉得有些耳熟，一时却并未醒悟张宝的真正身份；而从王越这句话则完全解答了他的疑惑。

与太平道有关的，而且名还叫张宝，自然是当年的地公将军。只是传闻他不是已经在皇甫嵩的追击下，于曲阳丧身了吗？

张宝哂笑道，“你徒弟心中自有沟壑，何须他人教唆？”接着转头对夜羽道，“翔实若想对抗塞外强敌，手中必须有足够战力，否则一切都是空口白话。我还是那句话，若翔实肯来助我太平道，日后你便是天下之主，到时候以中原雄兵，何惧他什么鲜卑族？如何？”

张宝说话时语气诚挚，又隐隐露出让人信服的强大自信心，莫说常人，就连早已起身站立一旁的刘豹都砰砰心动。

他对中原的中原的天下形势下过一番苦功，自然知道太平道的情况。虽说在朝廷的连连围剿之下，实力受损十分严重，但因为其早在张角的努力下已是扎根基层，再加上时局一直混乱不稳的原因，太平道眼下的实力，仍然十分客观。

如果夜羽能够真正的掌握了这股势力，就等于摇身一变成为能够追逐天下的有力争夺者。

当年张角三兄弟，以太平道为基础，发动对朝廷不满的百姓，将大汉朝弄地几乎就要改天换地；如今天下大乱，太平道就更比以前有机会夺取天下。

夜羽讶然后望向张宝身旁边的张思玉，这泄露了他秘密的少女转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俏脸上红晕一片，显示出她芳心的不安情绪。

张宝见夜羽脸色犹豫，只是不住地凝望张思玉，沉声道，“如此简单的事情，三言两语就可说明白，翔实若是男子汉，只需痛快点回答我愿意或是不愿便可，何需如此磨蹭？”

夜羽摇头道，“前辈在成都时就知我心意！”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一旦说出口，一定会让张思玉感觉十分为难。

对张思玉来说，张宝是她亲身叔父，又在她父亲张角身损后将她辛苦抚养长大，可谓情深义重，同时也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因此她绝对不会对张宝有任何异心。

而夜羽却是她心爱之人，虽然夜羽对她的态度摸棱两可，但她早已深陷情网而无法自拔。

她不愿意见到两方之间发生任何冲突，因为无论谁受到伤害，都会让她伤心。

张思玉螓首轻摇，似乎想把夜羽的回答声从自己的脑海中抛离出去。

张宝哈哈一笑，道，“早知你如此不识抬举。玉儿，和二叔一起走罢了。”

张思玉凄然摇头，双眸已是通红。

二叔，为什么你总是希要求大哥走上同你和父亲一样的道路呢？

你以为这样子可以将大哥留在我身边，可是你并不知道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果然女大不中留！”张宝不由地闷哼一声，怒目相视王越，似想将一腔怒火发在王越的身上。

刘豹静静地望着夜羽和张宝的冲突，心头却为夜羽的推辞感到异常惋惜。

若是夜羽能够接受张宝的提议，立马可以摇身变为一方霸主。

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以及他的南匈奴族而言，也有天大的好处。

王越双眼精光一闪，沉声道，“张兄不等两位年轻人稍做休息，便上门挑事，是否存心让王某难堪？”

张宝冷笑道，“那又如何？当年先兄与你交手三次，一直未分胜负，今日张某倒要领教你王老头的高招！”

张思玉颤声道，“二叔！”

夜羽飞身至王越身前，制止道，“王师勿要动气。”然后向张思玉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劝道，“思玉与你二叔一道先行离去，反正过段时间大哥也会出关去关东一带，你和你二叔自然能够与我再见。”

张宝森然一笑，道，“翔实若是来投靠我太平道，张某自是十分欢迎；若你是想与我太平道作对，勿怪我下手不留情面。”言罢拂袖而去。

张思玉低呼一声“大哥尊重”，追随张宝而去。

“这是何苦呢？”刘豹心中暗叹。他冷眼旁观，见夜羽和张思玉两人之间大有情意，却因为张宝的固执，而令两人陷入如此尴尬的局面。

对于张宝行事如此霸道，他亦不以为然。

若是依他的手段，自会会让张思玉先将夜羽的一颗心思完全栓住，然后再慢慢良言相劝，任夜羽铁石心肠，也会在美人计的软化下，点头应允。

张宝终究手段欠缺，难怪当年太平道不足成事。

他见夜羽脸色不佳，向两人告罪而退。

诺大的后院，顿时变地一片冷清，再无先前的热闹气氛。

张宝来的仓促，先前似是一直藏身雒阳，得到夜羽张思玉两人来到雒阳后立即动身赶来英雄楼。

只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否他愿意见到的？

夜羽缓缓收拾情怀，将自己在蜀中的经历一一详细向王越叙述。

当夜羽说到檀元济提过檀玄明有三位弟子的时候，王越才轻声询问夜羽是否打听到檀玄明的另外两名徒弟的名号，夜羽当然摇头表示不知。

接下来夜羽说起自己和张思玉到长安城后遇到李儒以及王允的事情，王越却似乎心不在焉，并未仔细听讲夜羽的叙述。

夜羽暗中奇怪，想起方才自己提到檀玄明时王越的奇异表现，一边继续讲述，一边暗自思索王越与檀玄明之间的瓜葛。

直到夜羽说及自己和张思玉在雒阳城遇到匈奴人和鲜卑人的对峙时，王越才仿佛刚从沉思中醒转过来，轻应一声，道，“刘豹年纪虽轻，心计颇深。自拓拔野来至雒阳后，双方一直冲突不断。拓拔野一方虽然人数比不是刘豹，但人人武功强横，尤其是拓拔野武功相当了得，刘豹一方无人可制，很是吃亏。”

夜羽淡淡一笑，道，“王师怕我会受刘豹挑拨，替他出面吗？”

“你知他心意即可！我从不插手他们之间的斗争，同时也制止你师兄的行动，只因为他们都非我汉人。嘿！”王越神色古怪地瞧了夜羽一言，道，“见你们这些年青人一个比一个出色，却越发衬托地我们这些老头子已经时日无多了！”

夜羽想起自己跟随左慈刚到雒阳时见到的那个神采飞扬的王越，心中暗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