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酒楼二层临窗最近的座位。

天清剑随意地放在身前方桌上，夜羽挺身伸了一个懒腰，双眼落在窗外宛如柳絮纷飞的飘雪，心头泛起万事无常的感慨。

大街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初现规模，而且在不断的增厚，虽然速度比最慢的蜗牛爬行还要缓慢。

昨晚的一夜降雪，其实并不怎么猛烈，但洋洋洒洒的一个晚上都没有间断过，就足以让整座长安城变成银白的世界。

可惜洁白如雪，也无法洗脱一个人内心深处的阴暗。

自己来长安，原是应吕布的要求。

谁知偏偏和李儒的关系与和吕布的关系更加密切一些，至少从表面上看的确如此。

相信王允正是认为如此，才会派貂禅趁自己重伤而刺杀自己，好以绝后患。

也许张思玉要逼着自己离开长安，是完全正确的。

眼下王允和吕布既然已经开始相互接触，那么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此时抽身而退，也正是时候。

日后长安城内一切事态的演绎，会否像自己所知的，一一呈现在天下人关注双眼中呢？

安玉蝉飘逸动人的娇躯，从大街的尽头盈盈而来，蓦然扬头对着夜羽嫣然一笑，道，“夜兄好兴致！”

她的声音甜美动听，听在耳中让有人种说不出的受用。

夜羽脸上闪过不自在的神色，伸手招呼道，“原来安姑娘也在长安城哩？下头风大雪大，天寒地冻，安姑娘不防上来一叙！”

夜羽的话尽是夸大，已经到了不着边幅的地步，让刚刚登上楼梯口的柳子楚不禁哑然失笑。

安玉蝉欣然道，“如此打扰夜兄了。”

柳子楚来至夜羽身旁，双眼神光闪烁，凝望刚刚没入英雄楼大厅的安玉蝉美丽的背影，讶然道，“此女是何来历？”

“高深莫测！”夜羽苦笑着摸摸鼻子，道，“我只知她叫安玉蝉，和中原佛门有点关系外，而且在成都的时候曾经想出手助我，其他的我就一概不知了！”

柳子楚闻言若有所思。

当安玉蝉充满空灵味道的绝世美貌逐渐从楼梯口一点点显露出来的时候，柳子楚双眼大瞪，一动不动的盯视着她的犹如明珠般璀璨的双眼。

安玉蝉落落大方的遵循夜羽伸手指示，在一旁坐下，对柳子楚无礼至极的举动丝毫没有动气。

柳子清浑身一震，仿佛刚刚惊醒过来，双眼精光一闪，在安玉蝉脸上重新打量片刻，道，“姑娘姓安吗？这个姓可很少见！”接着道，“姑娘双眸与常人相比，颜色较深，鼻子也远比寻常女子挺拔灵秀，若我没猜错的话，姑娘家中的先辈，定有一人非是中原汉人！”

安玉蝉螓首微点，讶然道，“柳兄可谓细察入微。你还是第一个发现这个问题的人。”

夜羽一楞，暗忖为何自己每次细看安玉蝉容貌的时候，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原来是因为她的容貌看起来与中原女子十分相似，但实际上还有点差别。

安玉蝉柔声道，“不知道柳兄和夜羽知道不知道在孝桓帝建和年间（公元147—149年），从西域来至中原传教的高僧安息国的王太子‘安侯’？”

柳子清轻轻点头答道，“略有所闻。不过我听说佛门僧人受戒之后，便脱离红尘，无法娶亲生子……”

安玉蝉轻声笑道，“玉蝉只是跟随安侯前来中原的侍卫后人而已！而且安侯出家前已经成亲，另有后人在世，不过他们都像乃祖一样只愿过清净无忧的生活，不愿外界打扰，所以玉蝉也不方便对外人透露他们的消息。”

夜羽暗怪自己迷糊。

安姓确实是从西域流传而来，且与安息太子安清安世高有莫大的关系。

史载安清原为西域国家安息太子，但因为笃信佛教，因此将王位让与其叔，自己却出家做了和尚。并于东汉桓帝时来至中原，在雒阳城一边传授佛教，一边翻译佛经。

印度佛教传入中国，在中国发展并且最终形成中国佛教，大致经历译经，形成学派，创立宗派三阶段。

印度佛教在中国最初的传播，是与译经相联系的，最先的一批译此者，不是中国本土人士，而是西域来华僧人。安清就是这样一位佛经汉译者，据传就是他首先向中土译介了印度小乘佛教禅类的经典。

因安清曾是安息王子的身份，西域来华的人都称呼他为“安侯”。

难怪当初在函谷关口初次相见的时候，安玉蝉就曾向夜羽张鲁两人说过她与中原佛门大有瓜葛。

安玉蝉美目一转，落在陷入沉思的夜羽脸上，道，“夜兄为何而来长安？”

夜羽随口答道，“自是与安姑娘你的目的相同！”

他话一出口，才醒悟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浑身不由地一震。

安玉蝉究竟为什么会屡次出现在即将成为天下人目光焦点的地方？

自己是为了想从旁协助曹操一统天下的目的，才会入蜀协助张鲁，按是因为汉中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既是中原入蜀的咽喉，又是有名的天下粮仓；而再次随吕布来到长安，是既有想还吕布的人情，又想看看董卓的灭亡。

安玉蝉抿嘴轻声一笑，犹如百光绽放，即使外头仍然是雪花纷飞的时节，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夜兄定是在敷衍玉蝉而已。玉蝉来长安，是因为西域神僧支娄迦谶来到长安的原因。难道说，夜兄也是为神僧而来？”

夜羽心中一凛，闷哼一声，转头望向身旁的柳子楚。

两人同时发现对方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神色。

西域神僧支娄迦谶居然已经来到中原了？而且眼下就在长安城？

这宗师级的僧人，名声与中原南华，于吉，紫虚三道，还有草原武圣檀玄明齐名。

夜羽和柳子楚的师傅王越，虽然号称一代大侠；夜羽的另外一位师傅左慈，在道门中地位也十分超然，但与上述五位宗师级的人物相比较，无论名声还是武艺，仍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夜羽想起前天自己以南华的名头吓唬檀元济的情况，心情荡漾万分。

若是自己能够亲眼见到这样一位宗师级的人物，该是怎样震撼的情景？

夜羽双掌轻拍桌面，叹息道，“我来长安是想还个人情而已。不过听安姑娘这么一说，离开长安前一定要与神僧见上一面，否则定会终身遗憾！”

柳子楚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

中原三道向来喜欢云游天下，行踪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寻常人难得一见；而草原武圣居住在大草原上，鲜卑族又与中原交恶，普通汉人也不会想到要去拜见他老人家；西域神僧支娄迦谶本来一向居住西域，只在二十多年前五米道前任师君张衡即张鲁之父与佛门争雄的时候，才从西域赶至雒阳，以绝世神功，击退张衡，同时也让五米道在中原扎根的计划破灭，因此佛道两门才会结怨。

夜羽柳子楚则明显没有顾忌。柳子楚不是道门中人，夜羽的师傅之一左慈虽然也是道门中人，但生性淡泊，也从没有对夜羽刻意渲染佛道两门的恩怨，再加上夜羽奇特的出身，对这些也不太主意。

因此两人的才会有相同的心意。

那是习武者最大的心愿，渴望通过与强者的交流，让自己更上一层。

张思玉轻巧的脚步声响起在众人耳边。

夜羽抬头望向来至自己身旁的张思玉，只见这对自己异常牵挂的少女神色怪异地在安玉蝉清秀无匹的玉容上打量一番后，星眸中露出警戒的味道。

只听旁边柳子清询问安玉蝉道，“安姑娘可否相告柳某，神僧现栖身何处？”

夜羽眉毛轻轻一扬，露出倾听的神色。

安思玉道，“神僧现在长安城西观世音寺挂单，半月之后将赴雒阳白马寺讲法两月，才动身返回西域。”

夜羽轻哦一声，拍掌道，“既然神僧半月之后赶赴雒阳，夜某到时定当至白马寺拜访。”

安玉蝉美目从夜羽移至张思玉身上，再移回夜羽，柳眉轻簇道，“夜兄就要离开长安城吗？”

张思玉脆声一笑，道，“这位是安姐姐吗？大哥昨天就答应过我，今天立即动身，返回雒阳！”

夜羽点头道，“该还的人情，也算还了，继续呆在长安城也是无用，不如早日回去见王师和众位师兄！呵！另外也有不想让思玉太过担心的原因。”

安玉蝉玉容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难怪夜羽见身旁的少女现身后脸上会出现一闪而过的尴尬神色，而且刚才他明明说要在离开长安城前要拜访一下神僧支娄迦谶，但转眼间就说等支娄迦谶到雒阳后再登门拜访。

看来夜羽和这名他口中称呼为思玉的少女关系大不简单。

安玉蝉欠身道，“如此玉蝉祝夜兄和思玉妹妹一路顺风，到时雒阳再见。”

张思玉悄脸浮现一抹红晕，询问道，“安姐姐也会到雒阳吗？思玉到时候定会和大哥一起拜访姐姐！”

“雒阳再见！”安玉蝉柔声向三人道歉一声，飘然而去。

夜羽转头望向满脸凝重神色的柳子楚，道，“师兄眼光比我高明，有何发现？”

柳子楚轻吸一口气，苦笑道，“此女正如师弟所言，实在高深莫测。由始至终，我都想观察她的破绽，偏偏她的每一个举止都浑然天成，根本就毫无破绽可言。若我猜测无误，她至少已经达到王师那样的境界！”

夜羽*一声，捧头道，“师兄不是吓唬师弟我吧，你可知我心中一向把她当成敌人看待？”

张思玉秀眸偷偷地望了夜羽一眼，发觉他并没有注意自己，只顾盯着窗外不住飘落的降雪，俏脸禁不住露出一丝欣喜神色。

如此情景，却被一旁柳子楚尽收眼底，心中暗笑，同时也对这对师弟一往情深的少女大起怜意。

夜羽并非鲁男子，反而是比寻常女子更加感情细腻之人，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容易陷入感情的纠葛中，而无法自拔。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柳子楚把握到夜羽定是因为曾经的感情挫折，才不敢对张思玉生出真情。

男女的感情，就是这么的奇妙，还有这样的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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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东宣平门，夜羽张思玉两人手牵由柳子楚提供的骏马，随着出城的人流，一步步地行出城门。

虽然只是细雪飘飞的天气，但大部分普通百姓都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候出门，只要为数不多的江湖众人，自恃功力深厚，不惧严寒，才会和往常一样赶路。

一辆车顶上覆盖厚厚积雪的马车，从两人身旁缓缓行驶而过。

夜羽心中蓦然一动，转头望去。

马车的帘布刚刚放下，夜羽隐约见到那位窥视自己的男子的模样。

竟然是檀元济！

“他进入长安城又是为了什么？”夜羽心中陡然生出一个疑团。

张思玉见夜羽脸现犹豫，芳心暗讶，柔声道，“大哥！你有心事吗？”

良久之后，夜羽轻叹一声，道，“走吧！”

既然已经答应张思玉要离开长安，又岂能反悔？

再说长安形势已经基本形成自己所知的历史剧本，自己再搀和进去也是多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