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纠正一下前辈的看法，我可并没有为曹操效力的打算。”

夜羽道，“第一，曹操并非出生于任何豪强或者士族家庭！他至多只能算是一个庶族士人，他素有壮志雄心，而且对于士族把持地方大政的现状也颇为不满。”

张宝眼内寒光一闪，冷笑一声，道，“无论曹操出身如何，他终是士人，只会尽心尽力地维护着腐朽的朝廷，与我们是处处对立的。即使翔实再怎么替曹操说好话，这完全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夜羽微微一笑，接着道，“前辈可知道曹操一旦平定兖州，第一个重要的决议会是什么吗？就是推行屯田制！此事与百姓能够安定生活大有关系！”

张宝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哂笑道，“若是屯田，我却不知道此事与寻常百姓的安定有何关系？莫非翔实欺我不知道何谓屯田吗？”

夜羽摇头道，“曹操要推行的屯田与前辈所知的屯田大为不同。我知前辈以为那是武帝等人推行过的边防军屯，但曹操所推行的，是民屯与军屯相互结合的屯田制。”

张宝神色一动，道，“民屯？”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不屑道，“果然好计策，如此一来，将百姓束缚在他们所指定的土地之上，却正合他们心意……”

夜羽眉毛轻轻一扬，反问道，“如此，试问前辈一声，一旦前辈率领太平道取得天下，又将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安置麾下教众，以及天下间众多因为战乱而四处流窜的百姓们？”

张宝闻言神色一滞，沉吟片刻后方才缓缓道，“自然是制定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

确实，无论这场争夺天下的战争中，任何人最终夺地统治天下的大权，首要的都是要采取与民修养生息的政策。

大乱之后，民生凋零，若不重新恢复生产，其他一切政策都是免谈。

因民以食为天。

总是饿着肚子的百姓，自然会对政局心怀不满，最终往往会演变着武力的抗争。

跟随张角领导的太平道发动起义的黄巾军的大部分成员，便都是因为在各地士族和豪强们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中失去土地，对朝廷感觉到异常失望的民众。

“若是与民休养生息，首先必须重新将土地划分给百姓！”夜羽呵呵一笑道，“民屯的关键，也正是从地方士族和豪强手中取回土地，然后以政府的名义，重新划分给百姓。”

“换句话来说，所谓民屯，就是一种在战乱时期这样的特殊环境中的与民休养生息政策。”

张宝露出深思神色，蓦然双眼内精光暴射，在夜羽脸上住住打量，沉声道，“这是否翔实为曹操所想的计策？”

夜羽轻轻摇头，表示并非是自己向曹操的建议。

张宝神色倏然大变，显然是意识到一旦曹操果真的实行民屯制，必将会对太平道的事业，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在土地兼并中失去土地的百姓一旦重新拥有田地的话，所有人都会对抗争朝廷的行动完全失去兴趣。

究竟是什么人，会想出如此狠辣的计策？

夜羽沉声道，“天下的普通民众对生活要求的底线其实十分低，只要有田可耕，有衣可穿，各地官员对他们不那么剥削严重，往往都能够逆来顺受！这个道理，想必前辈比我更加清楚。”

不错，历朝历代之所以都有爆发农民起义，是因为他们的底线都得不到保障。

但一旦政局稍微稳定，百姓们又重新拥有的那条底线的条件后，他们就会以让人惊叹的速度最快地适应刚刚经历战火肆虐的情况。

张宝蓦然轻声叹息道，“翔实让我如何抉择？虽然你说自己并不是想出那个所谓民屯制的人，但我亦知道此事肯定与你大有关系。说实在话，如若你一直呆在曹操身旁，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制定以后的战略……你实在太可怕了！”

夜羽轻声笑答道，“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前辈一直放不下心头的执念。”

张宝愕然道，“何为执念？”

“执着难舍者，便为执念！”夜羽道。“对前辈来说，一心想要为天公将军报仇，便是前辈的执念！”

执念一生，无法自拔，是为魔障。

当日在蜀地，张渊仅仅表示了对张宝之兄张角的稍许不满，就招致张宝的奋力攻击。

张思玉也常对夜羽讲述，张宝每每讲起自己父亲身亡的守侯，往往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张宝对张角感情之深，可想而知。

张宝一愣，脸色勃然大变，涩声道，“翔实为何变地如此不识趣？”

夜羽丝毫不惧道，“从前辈将黄巾军分出两路进入兖州之时，我就知道前辈的用意何在了！取得东阿后，前辈的下一步，是否便是钜野？”

张宝闷哼一声，并不答话。

夜羽继续道，“钜野是太平道的发源地，此乃天下人皆知的事实，前辈会聚青，徐两州教众和随从的百姓进入兖州，北路军屯兵濮阳，不围不攻；南路军却直指东平，如我猜地没错，前辈必定在攻下钜野之后，向天下宣告自己的回归？”

张宝双眼精光暴射，沉声道，“正是如此！当年先兄既在钜野发动起事，我自然也将在此地方，重振太平道的声威。”

张角三兄弟是兖州山阳郡钜野县人氏。

夜羽心中暗忖张宝如此行动，是否算是汉人总有那样一种落叶归根的情怀，缠萦心头。他心思电转间，出口道，“只怕前辈的愿望，终将落空！”

”翔实并非只知逞口舌之快的人，最终结果会是如何，只有日后才能见分晓。”张宝摇头断然道，“翔实无须再多言，你若无心助手，大可返回曹操身旁，让我们双方战过一场，看看将会是谁胜谁负？”

曹操初到东平，在巡视战场之际，便遭遇张思玉率人围攻，结果鲍信为掩护曹操安全脱困，力战身亡，大受打击。

再加上前任兖州刺史刘岱，也是因为不听鲍信劝告，贸然迎击黄巾军，不敌之下亦身亡战场。

一系列的胜利，确实很容易让黄巾军内的部分人产生骄傲的情绪。

严格来说，黄巾军，从来并非正规的部队。

黄巾军的士兵，绝大部分都是放下锄头的农民，虽然也有些江湖游侠和豪客，但数目不多，无法从整体上提升黄巾军的战斗力。

黄巾军的渠帅们，则基本上由在太平道拥有较高地位的教众人担当。

这些人，如果放如江湖之中，倒不失为一流好手，但论起行军打仗的经验，未必个个在行。

黄巾军起事之初，之所以能够无往不利，一方面是因为大汉朝廷严重的内斗损失了先机，另外一方面是他们的起事实在过于猝然，令各州县毫无准备。

所以初期的黄巾军能够攻城掠县，杀贪官除污吏；但等到各地方政府有所准备的时候，黄巾军就发现了攻陷城池已经变地困难重重，并且在朝廷组织起人手反扑之后，主力部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被皇甫嵩等人相继剿灭。

此次张宝暗令青，徐两州黄巾军进入兖州，事先也毫无半点风声流露，仍旧是在攻击了兖州各郡县一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才好不容易有了一定的辖区。

“历代的农民起事，往往只能够起到破坏的功能，却并不足以改朝换代。”夜羽轻叹一声，道，“打个比方，农民起义军们有能力摧毁一坐行将腐朽的阁楼，但要他们重新建筑一座相当完美的阁楼之时，他们便无能为力了。因为，建造一座相当完美的阁楼，需要有足够的相关知识。”

“这种知识，便是管理天下的能力和才干。这些能力和才干，是并不是普通的农民所能够拥有的。当然，我这话并非有意识地贬低前辈和诸位黄巾军中的将领们。虽然说这些能力和才干，可以在逐渐的学习过程中完善，正如现在前辈在已经攻击陷的地区推行的政策，就可以让你麾下的教众慢慢地学习和积累这样能力才干。”

“但是，给你们学习的时间太短了。”

“因为你们必须全力以赴地面对四面八方官兵的围剿，丝毫不敢怠慢，试问如此一来，便耽搁了学习积累管理的经验。”

“前辈，朝廷官员如曹操等，早就已经有十分丰富的管理政治能力；而这也是他们与你们的最大区别所在。”

“破坏容易，建设难。这也就是前辈询问我为何会协助曹操，我给你的答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