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张角三兄弟共同发起太平道起义,最终除张宝在部属的掩护下以假死逃遁,大哥张角和三弟张梁却先后身亡。
这样残酷的事实,对张宝来说,自然会对他心理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若非张角在临死前嘱托张宝务必要将张思玉抚养长大成人,以张宝的个性,很难说不会做出领导天下所有太平道教众以及黄巾军孤注一掷,采取更加疯狂地与官军对战的措施。
但张角的遗嘱,让张宝却不得不隐而不发,携张思玉从中原来至蜀中,虽然仍旧与中原的太平道教众保持紧密联系,试图在时机到来的时候东山再起,但张宝却也不得不下定决心,在张思玉没有成人之前,不会轻易行动。
夜羽哑然笑道,“思玉莫忘记大哥手上的功夫虽非顶尖,但这一张嘴上的功夫嘛,江湖之中,却是鲜有敌手!”
张思玉闻言嫣然一笑,如花般娇艳的玉容,让措手不及的夜羽差点看直了眼。
夜羽低头偏移自己的目光,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
刹那间,他明白眼前的少女,已经在自己内心深处占据了一定的位置。
心海间那满脸戚容,泪痕斑斑的倩影,仿佛正在与眼前的少女逐渐地融合为一体。
到底哪位是真实的存在?哪位又是模糊的思念?
在这一刻,夜羽突然生出异样错觉。
两者的关系,似乎变地不再像以前那种泾渭分明的模样,而是有着若合若分的趋势。
眼前人,梦中影。
笑颜惊心魂!
张思玉见夜羽眉宇间微簇,一股浓郁到仿佛无法化开的忧郁瞬间浮现,芳心禁不住暗自伤神。
大哥,你的心思,为何如此难测呢?
“我道玉儿为何迟迟不肯归府,原来是与翔实在此相会。”
张宝的声音蓦然响起,顿时惊醒深陷各自情怀的夜羽和张思玉两人。
夜羽转头望去,这太平道的现任大贤良师,兖州境内百万黄巾军的最高统帅,正笑意吟吟地朝默然相对的两人行来。
张宝的气色与在蜀中时又大不相同。
他脸上红光笼罩,浑身上下多出了一种顾盼自若,傲视天下的气势。
夜羽心中暗叹,但愿自己能够凭借三言两语就说服张宝。
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自己这一趟来东阿,未曾开口,就已经彻底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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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羽跟随张宝张思玉两人返回东阿县府衙。
一路上,时常有头裹黄巾的士兵行过,都恭恭敬敬地朝张宝和张思玉两人行过礼后,才继续前行。
几乎每位黄巾士兵在给张宝行礼的时候,脸庞上都会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钦佩之意。
夜羽暗忖张宝作为太平道三巨头硕存的一位,果然在太平道教内深得人心。
他丝毫不怀疑这些人为了张宝的一条命令,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东阿县府衙大厅外,一脸焦急神色的周仓见到三人后,终露出欣喜笑容。
进了大厅,只见大厅内聚集了眼下驻扎在东阿城外黄巾军部队的各方渠帅,正翘首以待张宝和张思玉两人。
大厅内众人见到张宝身后与张思玉并肩而行的夜羽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疑惑神色。
夜羽环视一圈,见众人眼神闪动,显然是在暗中揣度自己的身份。
张宝转身瞥视了夜羽一眼,柔声吩咐张思玉将先夜羽带至自己书房,等候自己和众人商议事情完毕后,自和夜羽相谈。
张思玉依言请夜羽随自己而去,厅内众人听张思玉称呼夜羽为大哥时更是惊讶万分。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
任由夜羽自诩口舌功夫已经达到绝顶境界,因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一时竟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和张思玉交谈。
张思玉将夜羽带至书房后,静精地伫立窗旁。
夜羽见书房内的每一件事物都仔细观察了一遍后,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思玉为何不告诉大哥,这些日子过地可好?”
张思玉轻应一声,缓缓道,“他们都对我很好,人人都知道我是父亲的女儿,因此对我无比崇敬,都把我当成父亲的继承人般看待!”
她虽然是回答夜羽的问题,却始终没有回转娇躯,瞧向夜羽。
夜羽见张思玉香肩轻颤,分明是满腹心事,当下柔声道,“那思玉为何仍旧这么不开心?即使你不转过脸来,我也知道你现在肯定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嘿!要不要和大哥赌上一赌?”
张思玉猛然转过娇躯,奋力扑入夜羽怀抱,伏在夜羽胸起低声啜泣。
温香软玉抱满怀,夜羽只觉脑袋内仿佛轰然一声炸开。
那个经常出现在梦中满脸幽怨的少女,与怀中泪打湿裳的少女,刹那间仿佛合二为一。
丫头!是你吗?
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少女淡淡的幽香直扑鼻间,才让夜羽心中暗惊,神智回复少许清明。
他抬起右手在张思玉温润的香肩轻拍一下,关切询问道,“思玉,实话告诉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思玉颤声道,“大哥!我好害怕!”
怕什么?夜羽暗忖张思玉话中的意思究竟何指。
“我怕二叔他会像父亲一样,走向不归路啊!”张思玉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玉容一片凄然之色,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当年父亲躺在床上,我哭着让他醒过来,让他起来陪我说说话,但父亲却永远也无法听见我的说话声的情节,最近几天我天天梦见。大哥,我真的怕二叔也有一天,会像父亲一样,就那么离我而去!”
夜羽心中恻然。
从时间上推断,当年张角身亡之时,张思玉不过是年未满八岁的小女孩,但父亲逝世的情况,却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些年来,张思玉和张宝相依为命,自对张宝产生了一定的依赖心理。
但张宝却为替自己兄长张角复仇而念念不忘,于是重出江湖,率领青,徐两州黄巾军进攻兖州,意图重振太平道盛况,推翻朝廷。
争夺天下啊!
这条路上倒下过多少不世的英雄豪杰啊!
从蚩尤到项羽,再到张角;从涿鹿到乌江,再到广宗。
多少的壮志豪情,在历史中的长河中灰飞湮灭。
张宝正沿着其兄走过的脚印,走上这条九死一生的不归路。
张思玉的担心,又怎么会被他放在心上呢?
一时之间,夜羽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安慰张思玉,无奈之下,就那么轻拍张思玉粉背,期望她能够自己从失态中回复过来。
窗户外,张宝宛如一尊石像,静静地凝望着书房中的相互偎依的两人,眼中露出柔和神色,观望良久方才转身而走。
许久之后,张思玉逐渐恢复平静,离开夜羽怀抱,缓缓擦去眼角的泪痕,玉容露出一丝羞涩,螓首低垂,细声道歉道,“大哥!是思玉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对不起!”
夜羽低头查看自己胸前一团十分明显的泪渍,苦笑一声。
思玉!我会尽量而为,试着劝说你二叔放弃复仇之心。
走廊处响起张宝的脚步声。
两人互望一眼,心中暗惊。
张宝出现在书房门口,目光望向夜羽胸前泪渍,眼中露出疑惑之意。
夜羽干咳一声,辩解道,“呃!那个!刚才我和思玉在玩相互讲笑话的游戏,结果一不小心,我被自己说的笑话笑地一塌糊涂,把思玉递给我的茶水都倒在了胸前?那个……”
张思玉俏脸通红,轻应一声,飞身而逃。
张宝大步行至书桌后,傲然坐下,呵呵笑道,“那为何玉儿双眼通红?是否翔实欺负她?”
夜羽愕然道,“怎会呢?”
“如此最好!”张宝大有深意地轻轻一笑,道,“翔实可否实话实说,你究竟是为何而来我东阿?”
夜羽心中一凛。
张宝如此开门见山地询问他的来意,实在大出他的事先预料。
张宝见夜羽沉默不言,道,“如果翔实是来助我成就大事,我举双手欢迎……”
“不!”夜羽断然摇头道,“我是来劝说前辈放弃手中权利的!”
张宝嘴角露出冷酷至极点的笑容,双眸射出森然寒意,直视夜羽双眼,涩声道,“翔实可知道自己在说何话吗?要张某放弃手中权利?什么意思?”
夜羽丝毫不让地回视张宝杀气大盛的冷酷双眸,沉声道,“那前辈可知思玉刚才为何而哭?她是为前辈而担心害怕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张宝闷哼一声,不耐烦道,“翔实刚才不是说你们两人是在玩什么讲笑话的游戏吗?嘿!你居然如此好胆,敢当着张某的面睁眼说瞎话。”
夜羽闻言一窒,原来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本来只是不想引起张宝的误会,才情急之下说两人是在玩什么笑话游戏;不过被张宝这么一反驳,倒显示出他是因为心虚而不敢说出事实真相。
“张某之事,翔实如何插手?”张宝冷声道。“我不怪翔实欺负玉儿之事!因我知道翔实确是一位真君子。不过翔实若是想凭口舌之利,再说什么劝张某之事,那么翔实请自己离开我太平道管辖的区域……”
终抓住你话柄哩!
夜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淡淡道,“前辈的太平道,何来辖区之说?这天下是大汉的天下,难道前辈自立一国了吗?”
张宝脸庞露出一丝讥讽神色,哑然失笑道,“翔实可知张某乃是这大汉朝第一位的逆贼?我们太平道就是逆党,要推翻旧朝的建立新朝的逆贼。”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夜羽摇头道,“不过是两句空话而已!如果这样口头说两句而已,谁又不会?我若骂高祖刘邦的十八代祖宗,是否也算是逆党一流?”
张宝讶然,旋即想起夜羽协助张鲁攻取汉中郡之事,心知夜羽本身也非什么善良之辈,既连叛逆之事都做过,自然不在意多说几句那么不痛不痒的粗话。
“前辈自视过高,可知道你所谓的太平道辖区,颠覆之日,就在眼前。”夜羽哈哈笑道,“只怕前辈到时后悔莫及,却还要连累了思玉。敢问前辈,你可想过思玉现在的心情吗?”
张宝不悦道,“翔实以为凭借玉儿说事,我就会相信你的鬼话连篇吗?”
“那么!”夜羽毛淡淡一笑,大步踏前终书桌前,轻拍桌面道,“就让我和前辈来一场纸上谈兵,如何?”
张宝放声长笑道,“但不知翔实究竟想与我谈些什么?”
“我敢担保!”夜羽紧紧盯视张宝脸庞,沉声道,“前辈眼下虽然声势浩大,但不出三月,必亡!任由前辈雄才大略,也无法挽回失败的后果!”
张宝似乎对夜羽的话丝毫不以为逆,倏然长身而起,双手负于背后,来至夜羽身前,不答反问道,“翔实既是从东平而来,对一路上所见的情况,有何看法?”
夜羽摇头道,“不知道前辈何时与公琪交流过?”
张宝眼内闪过一丝异色,点头道,“果然瞒不过翔实法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