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到的？”

“用毒啊。”

铃兰撩了一下头发。随着她从地上坐起，刚才一度爬满她全身的那些骇人黑斑点也慢慢退去。此时的铃兰除了衣服和脸脏了一点，看起来依然是那副清丽脱俗的模样。

陆羽绕着她看了几圈，啧啧称奇道：“这是你的什么技能吗？还是你的特长？刚才的效果非常棒，连我都几乎被骗过去了呢。”

“劝你别再说这种讨人厌的嘲讽话。”铃兰冷冷地答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你。”

和刚才那副文静内向的模样完全不同，现在的铃兰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一个全身上下散发出惊人气魄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陆羽甚至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随时有可能将自己一口吞下肚的巨大毒蛇。

陆羽感觉自己的背脊已经冒出了冷汗，额头上的皮肤也感受到了汗珠划过的微微麻痒感。理智告诉他，铃兰没有在这里和他开战的理由，而事实上由于对方是以玩家的身份进入游戏，自然也会受到游戏规则的束缚，就算有意要攻击他也是做不到的。（基于同样的理由，朴德焕和陆羽的战斗也只能是在幻境中出现。）

但是面对着这种级别的对手，生理上的反应并非理智所能完全控制的。相比之下，陆羽已经算是很好的了。铃兰看着他依旧脸色如常的模样，虽然已经注意到了他额头上的点点汗珠，仍是不由自主地“哎？”了一声。

由于心情不佳而又无法发泄，铃兰刚刚几乎是彻底地放出了自己的杀意，换做是一般的玩家，恐怕在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前就直接跪下了。以她对陆羽的了解，这个人的直觉极其灵敏，对于周围危险气息的敏感程度更是远远超过一般人，应该对这股杀意的反应更大才是。

然而陆羽却硬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在一瞬间超越了身体反应，这一方面是源自他那钢铁般的神经。而另一方面……

“原来是这样……你学会‘领域’了么。”铃兰淡淡地说。

她只是稍稍把视线转开一点，陆羽便感觉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这家伙刚觉得轻松了一点，嘴巴立刻就忍不住开始犯贱了：“你这边叫这个名字啊？教我这些的人老是说什么这扇门那扇门的，听起来就没什么震慑力。”

他们正在谈论的，正是陆羽在出国之前最后一场游戏，也就是“迷失蔚蓝”中领悟到的那些东西。其实这时候的铃兰反而有些高估陆羽了，因为后者还并没有完全掌握这样一种状态，只是朦朦胧胧地领悟到了一些什么，却又无法准确地把握住。要说的话，现在的陆羽也许连一成的威力都没能发挥出来。

但反过来说，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够让铃兰产生“他已经学会了”的错觉，可见这区区冰山一角，在某些方面或许不输于一些人的全力以赴。

“废话少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铃兰双手抱在胸前，双腿微微分开站着，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太妹。但有些滑稽的是，她的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条淑女风的纯白连衣长裙，两相比较之下，让人忍俊不禁。

陆羽笑着答道：“就是因为你这样啊。”

“一言以蔽之，你前后的性格反差太大了，而且在一些细节的引导上也做得太明显……更直接地说一句，”

陆羽正色道：“你低估我了。”

在陆羽刚刚见到的铃兰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外表文静的少女。即使比任何一个人都先赶到集合地点，她也没有急匆匆地在那里就地展开搜索，而是找了本书看起来，给人一种淡定从容的感觉。

这一幕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第一，她在常规解谜方面很擅长，因为她在离开第一个房间时花费的时间甚至有可能比陆羽更少。第二，她很有耐心，或者说很有涵养，即使在集合地点等待其他玩家时花费了不少时间，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只是继续看她的书。

而且当时还有一件只有陆羽和铃兰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那就是关于六人集合后的第一道谜题，一块夹藏在假书外壳里的液晶平板。在集合之前，这两个曾经在书架上找过书的人发现了这个疑点，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有说破，而是等到游戏开始之后让其他玩家去发现。从效率上说，这当然比一开始就自己拿出来要慢一些，但对于他们俩来说，这道难度很低的谜题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地观察另外几个接下去将要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

然而这个给他以冷静印象的少女，却在后面的游戏中屡屡做出了冲动的行为。先是在众人还在迟疑的时候第一个上去检查吊灯的碎片，比如在开门密码二选一的时候没有浪费时间推测，而是以反复尝试的方式破局，而最后，更是因为对密码箱上那个一位数密码的冲动尝试而失去了性命。

这要是说人格分裂的话还勉强可以解释，但是问题是铃兰除了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之外表现得并没有什么异常。对于全程都在试图把握住个人性格特质的陆羽来说，铃兰身上无时不刻存在着的矛盾性，让他感觉非常诡异。

而陆羽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隐隐发现在铃兰身上有着和“观察者”相似的游戏习惯。这也多亏了他之前和凤仙的接触。凤仙曾经在“求生之路”的游戏里躲在暗处观察过他，并且假借游戏中的音响设备伪装成系统提示音。而在“寻剑记”的游戏里，凤仙则是作为玩家加入了游戏，并且以伪装成游戏中NPC的方式观察各位玩家的游戏进展。

在铃兰的身上，他也看到了类似的特质：比如不求胜利，只求更多的信息；比如在剧情一时无法推动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推其他玩家一把；比如随时准备抽身而去，从另一个角度展开观测；甚至连凤仙用过的伪造系统提示音的手法，铃兰也上演了一回。

而真正让陆羽怀疑铃兰特殊身份的关键证据，就是这一次伪造死亡提示信息。

有了凤仙的例子在前，加上自己也干过类似的事，这让陆羽对于系统提示信息的真伪非常敏感。除了“迷失蔚蓝”那次属于整个人都陷入幻觉之中无法辨清之外，陆羽在其他时候只要是听到系统信息，都会仔细分辨它究竟是直接在耳边响起的还是通过在场的什么设备播放的，并且还会将它和同一次游戏中出现的其他系统提示信息做对比，看看会不会有差异。

于是，在场的众人里就只有陆羽注意到了那条提示信息的异常，也因此确定了铃兰并不是死于误触陷阱，而是有意为之。

而最大的可能莫过于铃兰伪装成死亡，而她身上那层剧毒的皮肤也似乎正在暗示着这一点。陆羽有心想要确认，但估计即使只是表面的伪装，说不定也具有强烈的毒性，只得作罢。

“回想起来，你在前一个游戏里最后用尝试密码的方式破局，为的就是尽量压低下一个游戏的解谜时间吧。想必你在那个时候已经对我们各人有了一个初步的考核结果，并且通过某种方式得知下一关已经制作完毕了……总而言之，既然你在那个时候选择了靠假死来置身事外，那我也就索性不管你了。”

陆羽淡淡地说道：“接下去的事情从你的角度可能看不大清楚。总之我用了某种幻觉系的技能让大家都陷入了幻境之中，包括把那个通过监视器看着我们的混蛋也给拉了进来，用一出戏把剩余的机关都给套了出来。这样一来，我就能剩下几分钟来跟你谈谈了。”

“‘邪眼’么……”铃兰笑了，“真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能够驾驭这个能力。不过据我所知，邪眼有使用频率上的限制，每次游戏中只能使用一次，也就是说，你现在无法再对我使用这个技能了。你就不怕……”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也不过是个玩家吧。”

“说的也是，你认定我在现在的规则下没法攻击你是吧。”

“是啊，而且只要我执意站在这里，你甚至没法推开我进门通关呢。”陆羽狡黠地笑了笑，“想必你也很清楚，推开虽然可能不算攻击，但是这游戏对于恶意动作的判断非常准确。”

“原来如此，我现在的身份也是玩家，所以不通关的话一样会损失掉所有生存点数……这确实是不错的威胁。你特意最后一个走把我截下来，是有些事情想问我吧？”

话虽这样说，但是铃兰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焦急的样子。陆羽见状作势叹了一声：“果然，你们这类人根本不用考虑生存点数的问题。”

“‘我们这类人’……”

铃兰特意强调了一下。她的脸上虽然还在笑，然而身上那种压迫性的杀意却又再次慢慢地累积起来：“看来你确实是接触过我们中的某些人啊……不，以你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强度，说不定那个人已经选择在你身上‘下注’了吧。告诉我是谁，马上。”

“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名。”陆羽淡定地答道，“不过她自称叫凤仙。”

这话一出，铃兰脸色微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