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葵的心中已是充满绝望。

面对天尊者这等大物，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于就连自身，也是因为家族的势力才得以被天尊者“大发慈悲”的放过。

这一座城，今日怕是难逃毁灭的结局了。

相比于对目前局势的绝望，她更痛心于现在的圣阁。

在叶星露被逼逃走之前，她眼中的圣阁一直是充满光明的。

然而在叶星露被逼走之后，她再度踏足妖域，才发现原来妖域已经被圣阁所谓的圣子搅乱的一塌糊涂。

她所见到的圣阁中人，嘴脸一个比一个可怖，苟儒山在妖域强抢了许多民女，为此更是辣手屠灭了许多妖域的家族，尹南玄敢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盖其试图对叶星露不轨的本心，便是现在这本应在传说中的天尊者，也能用轻松的口吻说出“灭城”二字。

这，真的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引领天下走向光明的圣阁吗？

天尊者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见秋山葵双手依然托着叶星露，一副誓死不从模样，心中已是有些不满。

干脆直接废了她的双臂，拖走便是。

他是如此想的，也正打算这么做。

见到天尊者的目光渐趋冰冷，秋山葵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图，心中有一团火焰正在升腾。

她不是天尊者的对手，绝对不是。

但她真的很想将自己最强的一剑招呼在这个拥有她小时无比崇拜的名号的家伙身上。

虽然她无法看到身后易铭的状态，也能确定他现在同样也无比愤怒。

因为这暮崖城的地面正在微微颤动，这正是以易家秘术借周边事物灵力的迹象，然而易铭先前自残般的拖着两名祭司已是勉强，现在要他战斗几乎没有可能，更不要提面对的还是天尊者这般恐怖的存在。

除了深深的无力与绝望，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内心还能感受到什么。

“住手！”

正当秋山葵咬牙准备拼命之时，一个急促的声响自附近传来。

一道雷光划破天际，东方曦的身影在瞬息间拦在了天尊者之前，隔绝了他与秋山葵等人的视线。

东方曦出现在暮崖城上空，周身雷光散乱，面色苍白，看上去像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伤口不在身上，而在心中。

他回头看向秋山葵众人，眼中满是愧疚。

他在这暮崖城外，早已久候多时，事实上，叶星露暗中潜入城中之时，他已是在一旁远远观望。

他一直都默默的跟随在叶星露之后，替她解决一些来自妖域的麻烦，只是不曾出现在她的身边，虽然他知道，叶星露应该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但他始终不敢现身，也没有进城。

归根结底，圣阁之事，他愧对于她。

哪怕这份愧对，只是因为他是东方鑫的儿子。

结果就在叶星露到后不久，北冥修在暮崖城中直接搞起了大动作，他尚未有所动作，已被叶星露的屏障拦在城外。

他没有进去，哪怕屏障消散，北冥修的寒冰蔓延全城，他也依旧没有进去。

因为在围攻暮崖城的，不只是尹南玄，还有六名圣阁副使，那六人都是东方鑫亲自任命的，他前往劝说，反而被武灵通以东方鑫的命令压下，最终，他还是违心的保持了沉默。

面对没有明确命令，只是为了一己私利试图对叶星露不轨的尹南玄，他可以

不违本心的顶着圣阁规矩出手，但对这些得了明确命令的圣阁副使，他的内心陷入极度的挣扎，再难下定决心。

他一直在犹豫，犹豫的看着圣阁副使们一个个葬送在北冥修的设计之下，在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在暮崖城中消失之后，他不仅太多愤怒感，反而有些释然。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终究是他们圣阁自己造的孽。

当年设计围攻北冥一家，如今助攻人界叛乱，安插圣子，扶植万妖盟以谋夺妖域，逼走叶星露以便于尹南玄向她下手……

他以往一直都在下意识的回避这些事情，然而在叶星露被尹南玄纠缠之时，他已不得不开始正视圣阁的所作所为。

当天尊者突然降临，大有将暮崖城直接毁灭的意图之时，他纵然心有迷茫，终究还是站了出来。

他不想违抗父命，亦不想违背本心，如今，他终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也只有他知道，在做出这个选择之前，自己彷徨挣扎了多久。

这一次他现身，已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哪怕他知道，在面对天尊者时，他不会有哪怕一分一毫的胜算。

东方曦望向天尊者，言辞恳切道：“尊者，请就此住手吧。”

……

“就此住手？”

天尊者的唇角露出一抹讥嘲笑意，认真的回复道：“东方圣使，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我来此地，正是奉了仙尊之命，你身为仙尊之子，不旦不予以帮助，反而在此阻拦，是何道理？”

东方曦咬牙道：“父亲下了何令，有何凭据？”

天尊者漠然道：“仙尊亲口下令，协助擒拿袁雪，诛杀北冥修，再把秋山家不懂事的小姑娘活着带回去，其余一切，皆由我等自行决定。”

说完这番话，他再没有理会东方曦的打算，显然如果不是因为东方曦与东方鑫的父子关系，他根本连一句话都懒得与他说，直接动手打个半死便是。

东方曦神情一凛，苦笑道：“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

天尊者漠然道：“此城冒犯圣阁天威，自当不存于世。”

“至于你，赶紧离去为好。”

说完这句话，天尊者有些不耐的拂袖，再不给东方曦任何说话的机会，在其拂袖的那一刻，一阵强大的压迫力自其周身雄浑落下，直接压得东方曦难以喘息，只是依旧固执的拦在天尊者与秋山葵等人之间。

纵然是掌握青龙刻印九阶强者，在天圣诀法则之力的压迫之下，依然只能在绝对的力量瑟瑟发抖。

秋山葵面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好生惶急，想要出言求东方曦离开，只是还不等她将那句话说出口，东方曦坚定的声音已然落下。

“走！”

话音未落，一条紫青交缠的雷霆巨龙在暮崖城上空显现，东方曦周身惊雷暴涌，双掌往两侧一推，重重雷霆障壁在暮崖城上空铺开，将整座城护在其中。雷霆的正中央，青龙刻印已是大放光芒，闪耀青光万丈。

东方曦，已然倾尽自己的一切手段。

秋山葵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是心中依旧无措。

东方曦是东方鑫的亲生儿子，天尊者听命于东方鑫，必然不会对东方曦下死手，天尊者费心将他镇压的这段时间，便是她们逃离的唯一机会。

问题是，她们怎么逃？

她的右膝被天尊者一击贯穿，伤势更是直接绵延到了经络深处，饶是

她再坚持，现在站起身也走不了两步，易铭的伤势较她更为严重，别说带着北冥修与叶星露一道跑了，就是他们自己跑，都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叶星露嘴角的一抹笑意。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以至于出现了幻觉，直到叶星露虚弱而清晰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她方才如梦初醒。

“别乱动。”

叶星露挣开秋山葵的保护，手指划过大地，隐隐留下一道闪着微光的笔画。

下一秒，她们所有人忽然消失，只有那两个没有挣扎的麻袋，揭示着刚刚她们刚刚还在这里的事实。

天尊者脸上陡然泛起一阵寒霜，伸手朝着下方猛拍一记，那缭绕在暮崖城上空的青紫雷龙竟是被这一掌打的直接溃散。

东方曦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落下，青龙刻印也随之黯淡，俨然遭受了难以承受的打击。

暮崖城中出现了一个大坑。

东方曦倒在坑中，发丝散乱，面色苍白，笑容却是快意。

叶星露到底是叶星露，行事机巧多变，难以预测，想来就算是天尊者，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她们了吧。

天尊者面色虽有些难看，但很快就恢复了漠然。随着他一挥袖，青龙刻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悲鸣着被他收入袖中。

这是袖里乾坤的神通，在圣阁之中鲜少有人修行，这还是东方曦第一次看到有人施展。

但这并不是他此时面色大变的理由。

青龙刻印被天尊者强行收走，朱雀刻印却还在叶星露身上，四象刻印之间的感应，会让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她们再入虎口！

东方曦挣扎起身，便要运转雷霆正意试图再拖天尊者片刻，但天尊者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唯有一阵无形压迫，自半空缓缓落下，仿佛重锤砸落，语将下方的一切抹平。

东方曦惨然一笑。

天尊者根本不需要拖延他，他没那个资格让他拖延。

但他留下的这道攻势，是真的要将这座城毁灭。

何其孤傲，何其薄凉。

片刻之后，他化作一抹雷光，悍然迎向这无形巨锤。

这是他的决定。

也是他的赎罪。

他想为圣阁赎罪。

但他却不知道，圣阁究竟还认不认为自己有罪。

东方曦已别无他想，唯有在心中，留下一声叹息。

此一去，生死，各安天命。

……

秋山葵只看到周身的景物正在快速变幻，晃得她眼睛生疼，连忙闭上眼睛，当察觉周围环境稳定之后才微微睁眼，确定真的平安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的膝盖痛楚依然钻心，但与死里逃生相比，那等痛楚已不算什么了。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转向一旁，欣喜道：“星露姐，你太……”

她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在她的视线之中，有昏迷的北冥修，重伤的易铭，有鸟语花香，有郁葱林木，有淙淙溪流，一派生机盎然。

如此美景，当为画中有。

她们置身于这画中万物之间，可以享受春风拂面，花香沁脾，仿佛先前的痛苦都已随风而逝。

一切看似都很好。

只是这幅画中，唯独没有画的主人。

那与这景致最为相衬的美人。